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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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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17 00: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罪:小姐们的生活
    作者:科娃  
    这是一部关于北京市某娱乐城的一个充满悲剧性故事的小说。书中描写了一群如花似玉的女孩子,面对金钱的诱惑或为了改善生存境遇,在有钱有势男人的玩弄、摧残、甚至是非人般的残害下,如雨中花一样凋零了。它虽然不是社会生活的主流,但它确实客观而真实在存在着。作者正是找到了这种独特的写作资源,并以批判的态度、悲悯的情怀把故事娓娓道来,而从另一面给社会、给世人敲响了警钟。作者在小说的人物描写和塑造上颇见艺术功力。...
    /*目录*/
    序:陈修文
    夏夜的风(1)
    夏夜的风(2)
    夏夜的风(3)
    夏夜的风(4)
    夏夜的风(5)
    夏夜的风(6)
    夏夜的风(7)
    夏夜的风(8)
    夏夜的风(9)
    夏夜的风(10)
    天涯歌女(1)
    天涯歌女(2)
    天涯歌女(3)
    天涯歌女(4)
    天涯歌女(5)
    天涯歌女(6)
    天涯歌女(7)
    天涯歌女(8)
    贺小雪(1)
    贺小雪(2)
    贺小雪(3)
    贺小雪(4)
    贺小雪(5)
    贺小雪(6)
    贺小雪(7)
    贺小雪(8)
    贺小雪(9)
    薇姐好色(1)
    薇姐好色(2)
    薇姐好色(3)
    薇姐好色(4)
    薇姐好色(5)
    薇姐好色(6)
    薇姐好色(7)
    薇姐好色(8)
    薇姐好色(9)
    薇姐好色(10)
    薇姐好色(11)
    白小秦的肩(1)
    白小秦的肩(2)
    白小秦的肩(3)
    白小秦的肩(4)
    白小秦的肩(5)
    白小秦的肩(6)
    白小秦的肩(7)
    部队上的人(1)
    部队上的人(2)
    部队上的人(3)
    部队上的人(4)
    部队上的人(5)
    部队上的人(6)
    部队上的人(7)
    警局(1)
    警局(2)
    警局(3)
    警局(4)
    警局(5)
    警局(6)
    警局(7)
    警局(8)
    血腥(1)
    血腥(2)
    血腥(3)
    血腥(4)
    血腥(5)
    血腥(6)
    血腥(7)
    血腥(8)
    两肋插刀(1)
    两肋插刀(2)
    两肋插刀(3)
    两肋插刀(4)
    两肋插刀(5)
    两肋插刀(6)
    两肋插刀(7)
    两肋插刀(8)
    网络聊天室(1)
    网络聊天室(2)
    网络聊天室(3)
    网络聊天室(4)
    网络聊天室(5)
    网络聊天室(6)
    网络聊天室(7)
    网络聊天室(8)
    网络聊天室(9)
    尾声(1)
    尾声(2)
    尾声(3)
    尾声(4)
    尾声(5)
    尾声(6)
    /*1*/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序:陈修文
    这是一部关于北京市某娱乐城的一个充满悲剧性故事的小说。书中描写了一群如花似玉的女孩子,面对金钱的诱惑或为了改善生存境遇,在有钱有势男人的玩弄、摧残、甚至是非人般的残害下,如雨中花一样凋零了。它虽然不是社会生活的主流,但它确实客观而真实地存在着。作者正是找到了这种独特的写作资源,并以批判的态度、悲悯的情怀把故事娓娓道
    来,而从另一面给社会、给世人敲响了警钟。
    随着部门、行业以及个人经济利益的调整,社会经济成份、组织分配方式、就业方式的多样化,各种思想观念相互激荡,社会价值观念正在发生着深刻变化。不容否认,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社会上的腐败现象,也还严重存在着。与此同时,来自西方文化领域的挑战也日趋尖锐。小说中所描述的人物故事正是在这种社会背景下产生的。作为一名当代有责任有良心的作家,当以科学的思想掌握分析问题,不断增强观察社会、认识社会,科学把握历史与现实的思想洞察力,找到自己的使命和精神立场,以自己的文学作品,通过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从思想上给读者以启迪。可以说,作者正是注意到了这些,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把笔触大胆地深入到那个不成领域的领域,力图“使人的心灵变得高尚,使人的勇气、荣誉、希望、尊严、同情心和牺牲精神复活起来。”(福克纳语意)
    我是一口气读完这部小说的。在阅读中,我禁不住为作者文学语言的生动泼辣、痛快爽利,叙述的老练、讽刺的巧妙与见解的犀利所打动,可以说是引人入胜、不忍释卷了。作者站在时代与文化的高度上大胆思考并直指当下社会生活的“另类”现象而给了读者以更多的审视与思考,因而引起心灵的震撼。作品写了坐台小姐的生活,甚至也很“暴露”,由此或许有人会怀疑,该书作者是否也像当下的某些作者一样“用身体写作”而胡涂乱抹?读者读过该书后就会发现,书中虽然也有性的描写,但她既不是站在歌颂人类崇高爱情的角度写情爱,也不是描绘那种令人作呕的随意宣泄,而是在揭露一种社会生活的丑恶现象——堕落的有权有钱者的寻欢作乐与扭曲灵魂的钱色交易。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对社会生活的某种缺陷、人性一些丑态的描写,都比较精当准确,能穷形尽相,而不溢恶渲染,并贯穿始终,实属不易。读者完全可以穿透这种现象思考一些如何惩恶正邪、建立健康文明的社会生活等问题。应该说,这是一部风格与魅力兼备的好作品。
    小说围绕着娱乐城各种人物的闪现、生息和挣扎,在善恶美丑的比较中,变幻形态,林林总总,五光十色。故事交错闪回,曲折有致,历历可见。在作者生命血脉的流动中,在鲜活记忆的奔涌中,笔墨挥洒之间,塑造了十几个鲜活可触、声态并作的人物,爱憎歌泣、可思可悟,令人掩卷沉思,拂之不去。
    作者在小说的人物描写和塑造上颇见艺术功力。小说中的重要人物个个都写得活活脱脱,极富个性,形神举止,如在眼前,就是读罢闭目回想,一个又一个不同人物均可复现于脑际,闪现于心屏。即使是一些陪衬人物,只寥寥数笔,也能刻画得性格鲜明,人物也便立了起来。小说中提娅的聪慧机敏,何薇的圆滑世故,张小莉的傻气钻营,李雪梅的痴意单纯……都能循其踪迹,准确把握。小说中对挥霍公款、生活腐化的柴经理,靠包养女人打理生意的林松平,利用职权、拼缝捞钱的老许,在娱乐城被骗走手机惧怕暴露丑行不敢报警的某处长,玩弄女人欠钱不给的无赖和随意发泄打人的醉鬼、色鬼,利用出国诈女人钱财的方清华,靠女人养活吃软饭的刘冬等人的腐败行为、恶行败德也给予了无情地揭露、巧妙地讥讽和有力地批判,其神情面目,可恨可憎,可悲可叹,可谓入木三分。应该说,作者较好地把握了小说的整体艺术生命。我想,这可能是源于作者善于在故事情节和场景细节中通过人物语言、人物间瓜葛关联来刻画人物的艺术手法。所有人物性格都是随着有声有色、曲折起伏的故事的展开、情节的推进而显现、丰富起来的。作者讲述故事、展开情节,描写细节都很生动丰富。国家一级老作家屈兴岐先生读后赞曰“有红楼风”,足见作者颇具才力,亦见观察生活之精细。
    这是科娃的长篇小说处女作。书中的故事情节特别是主要人物的重要情节还可以再曲折一些,有的地方叙述也可以再精练一些,但作者能够在孤砚冷墨旁固守,在掩窗幽灯下奋笔,在很短的时间内一挥而就,应该说实属不易。相信作者在今后的创作中,更会博采众议,苦心打造,用以人类命运和本民族前途的敏锐的观察者、关心者、奉献者的笔,投向更广阔的生活,为读者献出更精美的作品。
    匆匆草就,聊充序耳。
    2005年11月1日
    (作者系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
    /*2*/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夏夜的风(1)
    提娅曼妙的身姿走在树影里。夏夜的风带着一种黏湿的味道滑过她的发际。一只野猫像箭一样触到了提娅的脚,然后蹿上旁边两米多高的院墙,在夜色里蓦然消失了。
    提娅一阵惊悸,她看到前边有两个人影在移动,她加快了步子,想赶超过去,结伴走出这段阴暗的路程。
    “别动!”即将擦肩之际,她听到了一声低沉略带沙哑的断喝。随即有一双有力的臂膊环抱住提娅纤细的腰,一个硬硬的东西抵住了她的脖子,那东西应该是一个刀柄。一阵热热的酒臭拂过提娅的耳际。
    她知道自己被劫持了。提娅从靠近她身体的信息感知:这是两个人。抱住她的是一个人,拿刀抵住她的是另一人。这是两个男人,两个性焦渴的男人。因为慌乱,两个人的动作配合并不协调,带着粗暴与野蛮。
    “你们干吗?”提娅的胸膛里瞬间跑进了一只小兔子,这头乱撞的小兔让提娅的声音在冲出声道时拐了弯。她后悔自己不该深夜一个人跑到邻街的新疆小食店来吃夜宵。而且她完全可以从那条稍显繁华明亮的街道上走回家,而没必要穿行这条暗然无光的小街。
    “别吵!再吵就捅死你!”一声略带口音的低喝。提娅感觉那刀做了一个半弧划向了她的腰际。搂着她腰的那只粗壮有力的手则正好逆反方向上行到了她的脖子。那胳膊像个铁箍一样,提娅有些透不过气。直觉告诉提娅,这个男人的身体素质过人。
    “有话好好说,干吗这么吓人的。”提娅长舒了一口气,试图将自己的声音恢复到原有的动听,她甚至有意变得慢条斯理。两个男人都没有回答她,提娅的左右是两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和靠得很紧有些发黏的身体。
    于是提娅就这样被那有力的臂膊紧紧地搂着脖子有些失重地向前走。那种来自男人腋下的阵阵怪臭让提娅感觉窒息。提娅不再言语,她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只能先依照他们引领的方向走。提娅的大脑在以每秒钟一百八十转的速度飞快地旋转着。
    这条路没有路灯,而且路两侧是两堵高大的足有百米长的院墙。因为没有直接的光源照过来,显得阴森死寂。加之尽头是一条隔断海淀区和丰台区的臭水河,这里平时人迹很少。提娅对这条路并不熟,只是有一次白天坐出租时路过。
    提娅的的眼睛不停地在黑暗中睃巡着,耳朵也不时地在听着身前身后的各种响动。
    出租车!一辆标示着空车的出租车从提娅的身前驶来。在这死寂的夜色中,提娅感觉那速光亮分明是一盏救命的灯。提娅猛地扬起了手,并强硬地从那男人的搂抱中挣脱,冲了上去。她在反方向地拦车。
    车戛然而止。“快开车门!”提娅的声音因为尖利划破了沉沉的夜幕。她恨不能咬那个慢性子的司机一口。这也许是她逃脱的最佳时间和有效办法!然后她不顾那两个惊呆了男人的拉扯,把自己的身子塞进了车后座上,随即“咣”的一声带上了车门。她的包被夹在了车缝里。司机示意她再重新关一次车门。
    “快开车!有人打劫!”提娅叫道,并迅速地在向上摇车窗。
    “你他妈的少管闲事!这是我老婆!”其中的一个男人断喝道,并随即硬是拉开后车门挤上了车,并再次搂住了提娅。提娅听出来那口音中带着东北味儿。提娅因为经常和何薇接触,所以东北话她听得很清而且学得很像。
    “这叫我怎么开?”那司机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另一个男人立在他的车门旁,他的车门关不上。
    “得,得,你们还是都下去吧。有话回家好好说!”司机转头对提娅道。
    “有什么好说的!他是劫匪!”提娅怒吼道。
    “下来吧,小慧,别生气了,人家司机师傅还得拉活儿呢!”那男人公然叫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来,并换了温柔的语调。他拉开车门,把一只腿跨到了车门外,然后把提娅生生地从座位上拖拽下车来。那司机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一踩油门走了。
    提娅哭的心都有。她明白这回自己肯定要彻底交待了。她不明白,这北京人平时热心得不得了,今天怎么连这点见义勇为的行动都没有。也难怪,这劫匪还真会做感情戏。
    提娅的手机在叫。提娅没敢动。她知道如果自己一动,这唯一的救命草就没了。
    七扭八拐,两个男人带着提娅从一侧门进了一个大院,尽管黑咕隆咚,但从有序的楼房格局来看,提娅感觉,这应该是一个部队的大院。
    提娅稍稍出了一口气。那个硬物始终抵在提娅的腰上,提娅因为神经过度紧张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些僵。
    提娅随他们走过一段很坑洼的路,她借着远处楼房射出的微弱灯光,依稀看出这是一所正在建设的新楼。在新楼前面,是一排临建的平房,三人止步。其中的一个男人先过去打开了门,然后示意另一个男人和提娅他们先进去。这是几间简陋相通的临时住房,里面因为堆放着一些建筑用杂物,显得凌乱不堪。凭借着外面的光线,三个人在里面磕磕绊绊地走。空气中弥散着一种腐浊的气味。其中的一个男人打开灯,提娅看到了一张木制办公桌,上面放着一部电话,桌旁还有两张行军床,上面放着两套简易的行李。
    “坐下吧!”搂着提娅的男人放下自己的胳膊。提娅看到了一张胖圆的脸,从五官的位置摆放看,应该说还带着几分的憨厚。此人身材不高但肌肉线条明朗,属于那种力量型的男人。另一位有些偏瘦,长着一张刀条脸,上面布满了青春痘,看人时有些冷冰冰的。因为一路握着刀,那男人此时正甩着自己有些酸麻的胳膊。
    “你不用害怕,我们是哥们儿,我原来当过兵,现在在这搞基建。我们今天喝了点酒,
    没啥,就是觉得有些闷,所以想找个女人聊聊。怎么样?可以吧?”那个胖男人似乎和蔼了许多。
    提娅的手机仍在叫。提娅知道,这准是何薇在叫她上班,歌厅那边准又有客人到了。也真邪了门了,最近经常是提娅下班前脚刚走,人还没到家,何薇的电话就追来了。可能是因为天气热的原因,客人通常喜欢吃完了排档再到这里来唱歌。当然也有一些人是别有居心的。提娅不喜欢这种下班后被扰。有一次何薇叫她,她一生气就打电话给张小莉,说薇姐让我给你打电话,有大款让你陪呢。张小莉一听乐得在电话那头直颠屁股,说真有这好事儿,挣了钱我请客。提娅说:你别磨叽了,赶紧去吧。不消一会儿,张小莉打电话过来,说:四毛子你可真能糟践我,我这一去狗毛没挣着,还搭了打车费,你想人家半夜来玩的,是要跟着出去陪夜的!提娅坏笑说:那你就出去呗!除了我知道反正也没人知道。张小莉说:我老公知道不得扒我皮,你也真是的,薇姐嘴上损我,你可倒好,明知是坑还让我往里跳,你杀了我得了!
    /*3*/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夏夜的风(2)
    没准儿又是何薇的电话。提娅心里这样想,没敢动,眼睛盯着那胖男人近在咫尺的脸。“有什么话你说吧,我姐今天过生日,听见电话响了吧?”
    那胖男人将一只手伸到裤子的后袋中摸索了半天后,将一张皱巴潮湿的百元纸钞塞进了提娅的手中,吭哧半天欲言又止。提娅已经明白这一百元是什么意思了。劫了人还付钱?说明这事儿不是像聊天那样的简单,不过能看出来,这人还算有一点良知。
    想到此,提娅笑了,说:“就当我是你妹妹,这聊聊天还用花钱吗?”
    “你……你真漂亮,我老婆也很漂亮,但是离……离得太远了,所以……要不,你先接电话吧!完了咱们再说。”那胖男人似乎还很开恩。提娅试探着拿出手机,装作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确实是何薇。提娅稳了稳心神,手机显示屏上电量已明显地不足了,而且偶尔会发出嘀的一声要求充电的提示音。“没电了!”提娅放下电话。
    “用这个打,没事儿,这是公家电话。”那个胖男人很热情地指了指桌上的电话。
    提娅看了看,问:“你们这没有厕所吧?我想上厕所。”“在外面。”那胖男人冲瘦男人一努嘴,瘦的随即表示可以带提娅出去。提娅把包扔下,随瘦的往外走。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瘦的有些犹豫地停了脚。提娅转到外面,她故意像在找寻便所一样多绕了几步,然后在新盖楼的一暗影处蹲了下来。一双猎鹰在盯着小鸡,小鸡则在寻着出逃的路。“×××部工程公司第七工程大队第三指挥部办公室”这几个大字让暗影里的提娅兴奋得差点惊叫出声。刚才因为光线太暗加上心情紧张她竟然没有看到这立在旁侧的长牌!
    遗憾的是这夜晚的工地竟然没有一人在施工。提娅故意一边提裤子一边转悠到那个长牌子的附近,以便近距离地确认。
    “完了没有?”那瘦子在叫。怎么办?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而且以穿着高跟鞋的奔跑速度计算,估计跑不出五米自己就会被捉回来而且会加重这险情。提娅低着头跟着往里走。
    那个胖男人正斜倚在床上吸烟,见提娅进来,猛吸了两口,随即扔掉,冲过来搂住了提娅。提娅知道,自己再不行动就真的没机会了。她已听到了胖男人急促的喘息声,而那个瘦男人也适时地躲了出去。在男人性欲膨胀面前,语言都是苍白的。何况今天已是势在必得。
    “这样吧,我给我姐打个电话,告诉她今天我不回去了,你的电话能打吗?”
    “能!能!长短途都能打!”那个胖男人像鸡啄米,还特意将桌上的电话向提娅的手边推了推。
    “直拨吗?不会是军线分机吧?”提娅问。
    “直拨,绝对直拨,骗你是小狗!”听到胖男人肯定的回答,提娅一笑,随即有意无意地用手轻摸了一下那胖男人的手。立时那胖男人兴奋得有些不能自持,他没想到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竟然是这样容易地唾手可得,而且不费吹灰之力。他伸手想来搂提娅的脖子,提娅示意他等等。
    提娅假装想了想,然后漫不经心地用桌上的电话拨叫自己的手机号。她的手机响了,等过了三声以后,提娅撂了电话,自言自语道:“怎么搞的?我打她不接,她非得给我打。认电话不认人,有病!”
    “要不再打一遍!”那胖男人提议。
    “嗯。”提娅随即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她抑着心跳迅速地翻看了一下未接电话,然后将那八个数字以最快的速度刻印到脑海里。提娅的记忆力是很惊人的,她曾经有过十五秒速记客人警号的优异成绩,吓得那位警员连称这位小姐了得。
    她在那儿慢条斯理地拨,而且故意一会重拨一会翻查乱弄一气,嘴里还直嘟囔这电话怎么老占线,其实她打的一直是自己刚刚废弃掉的手机号。“要不,我帮你打吧!”那个胖男人似乎有些急。提娅摆摆手,说:“你帮我打?我姐问那个男人是谁,我怎么回答?对了,这是哪儿?”“太平路×号院。”那个胖男人觉得提娅的话有道理。提娅的指尖已经按通了110。
    她的声音很是平和:“你好,我是提娅,我手机快没电了。我现在太平路×号院×××部工程公司第七工程大队第三指挥部办公室,这里电话是66××××××……”提娅故意扫了一眼那个胖男人,忽然转变了说话语调:“我现在被两个男子劫持,请警方营救我!”那个胖男人“啊”的一声惊叫,那个瘦男人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抢她电话!完了!”瘦男人冲胖男人喊道,并试图冲上来抢电话,被胖男人伸胳膊撂腿地给拦了下来。提娅快速地向窗口蹿了两步,她担心他们真的来抢她的电话。两个男人呆在那儿没敢动,用一种不知是惊吓还是恶狠的古怪眼神瞪着提娅。
    接电话的警察很是奇怪,问:“既然你被劫持,他们怎么会让你打电话?”提娅焦急地说:“我是用自己的手机打的,手机现在我手里,快没电了,求您快点儿救我!”
    “他们想做什么?”
    “他们让我陪陪他们,而且还拿出了一百块钱给我。求求您了!”
    “他们现在在哪?在你身边吗?好,你把电话给他们,我直接和他们对话,如若不成,我们再出警!”提娅看看两个呆若木鸡的男人,把电话给了胖子。
    “警……警察同志,我们认……认识,开……开玩笑。行……行……行,就按您说的,我们放她走,马上就走……是……是!下次不敢了,不敢了!”那个胖男人堆着满脸的笑对着话筒连连称是,随即又将电话给了提娅。
    “他们已经答应放你走了,如果再有什么反复,你可以再向我们报警,我们的警察将在五分钟内赶到现场!请相信我们!”警察的几句铿锵话语给了提娅很大的力量。平时做她这个职业的人很忌讳和警察打交道,而今天她却真的从心里感激这些人民卫士。
    胖男人把提娅的包递过来,随即来了一句:“我的妈呀,真吓死我了,我喝的这点儿酒全让你给整没了!小妹你可真厉害!今天我喝多了,差点……要不你就做我妹妹吧?我姓高,就在这儿施工,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吧!要不你给我留个电话。”提娅说:“不用了。我有你的电话。”胖男人愕然。提娅把胖男人给自己的那一百块钱扔到桌子上,淡淡地说:“你们挣钱也不容易,留着给你老婆孩子买点东西吧!”提娅拎包就往外走。那两个男人低着头跟在她的后面,但已不是来时的挟持,而是变成了一种有礼貌的护送。
    瘦男人赶到前面引导提娅出了那个大院,胖男人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示意提娅坐上去,并颇爽气地塞给师傅二十块钱,嘱咐说:一定把我妹安全送到家!提娅笑了一笑,说:“人家肯定不会像你们似的。”两个男人很尴尬地冲她挥手。
    提娅按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轻轻地闭上眼,把车窗全部摇下来,任凭外面的风吹乱她的长发。
    睁开眼睛,脑海里仍是昨晚的那场惊梦。提娅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痛让她知道昨夜那一切的真实。尽管她回家后连冲了三遍凉,但仍能感觉到那两个醉鬼男人腻人的汗臭。
    /*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夏夜的风(3)
    太危险了,如果不是自己鬼点子多,说不定要发生什么事情,也许一夜之间全毁了。想到此,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然后有些语无伦次地打电话给何薇,说:“我昨晚上让人给劫了,差点……别提了!”
    何薇电话那头笑,说:“提娅,你最能编故事,你不想来上班就得了。再说了,你要是真让人给劫了,现在还有气力跟我说话。那男人都跟狼似的,还能留你个骨头,恐怕男人销魂你四毛子没魂。我不信!”提娅似乎看到了何薇撇着瓢样的红嘴唇。
    提娅说:“真的。我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我跟你说……”
    何薇听完哈哈大笑,说:“你说我那东北老乡怎么那么傻呢,想泡妞还给了人家一个撒尿的机会,还差点把自己给泡进局子里。要是放我身上,我宁可让你当面撒。呵呵,你还真行,要是我遇上,没准儿也麻了。不过,你应该朝他们要点钱,靠!怎么着也不能白让他闻了一回味儿!这叫什么来着,对了,精神损害赔偿!”
    提娅说:“可歇菜吧,人没怎么着还要什么赔偿?再说,他们也就是喝点酒仗着酒劲胡来,况且民工也是人,有那种要求也是人之常情,泡不起夜总会就去当马路天使,总比那些拿着共产党的钱泡女人的男人们强多了!”
    “嘻,你还挺同情劳苦大众的,那你怎么还想跑?陪他聊聊不就得了。”何薇戏弄道。
    “别替你们老乡说话了,什么聊啊?人家不要聊,要解决实际问题。这忙我可帮不了。要不,下回我告诉找何薇去,怎么样?”
    “我掐死你四毛子!你要是敢这样,我家老林就敢找一群人集体给你废了。不过,这事儿你知道我知道就算了,别四处乱嚷嚷,即使你是赢家也好说不好听的。当年李雪梅就是因为这个闹得满城风雨。正因为你守身如玉,所以现在才有好多客人喜欢你呢。不信,这事儿一传出去,男人准瞎琢磨你!以后别一个人瞎转悠。河边那块儿乱着呢!”
    何薇有时像个姐姐,有时唠叨起来更像一个二大妈。
    撂下电话,提娅又闭上眼睛,想再装会迷糊。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枕边的手机连扭带唱的差点钻进提娅的被窝。烦!提娅闭着眼睛有点烦躁地摸起了枕边的手机。一阵苏麻的感觉立刻从手中传到了她的上臂。
    “喂,谁呀?谁?小松!怎么了你?!”一听是小松的声音,提娅的眼睛立刻睁圆了,并迅速地坐了起来。
    “谁欺负你了?说话!”小松是提娅父亲远房的一个侄子,刚来北京打工几个月。
    “姐,保安班长和另一个老乡昨天下午跑了。”
    “跑了就跑了呗,关你什么事儿?没准儿这回该轮到你当班长了呢。”
    “是,队长昨晚上就过来了,说让我接班长的班来,可是他要扣我们钱。”小松电话那头有些沮丧。
    “当班长还扣钱?凭什么扣你钱?”提娅的声音提高了一倍。
    “这儿连个电视报纸都没有,电话也只能打市话。大伙下了班了闲着没事儿打声讯台和小姐们聊天,结果上个月话费四千多,这个月也有三千多,昨天下午电信局把电话给停了。物业经理急了,打电话给队长,队长在电话里把班长给骂了,所以班长怕担责任卷了铺盖跑了。”
    “就为这个?”
    “嗯,你也聊了?”
    “嗯,队长知道吗?”
    “昨天他过来以后说,过去的就过去了,既往不咎。顺便笑呵呵地问我是不是也聊了,我说只聊了一回。他说你真诚实,小班长也说你聊了,你来代班长吧。结果没想到今天一清早他就电话通知我们说扣工资的事。”
    “你怎么这么傻呀,你聊了也不能说聊,你以为他真不咎呀?他那是套你呢。再说,他说是原来小班长说的,小班长跑了,他空口无凭。声讯台只记录电话时间,查不出到底是哪个人聊的。唉,你怎么这么笨呢?还当班长呢!”
    “是,我现在才知道。”小松老实作答。
    “真说扣工资了?扣多少?”
    “今天早上他电话里说打了这么多话费,你们所有人都有责任,物业每个月只负责二百块钱话费,这多出的部分你们就均摊一下吧。每人扣五百块钱工资。”
    “你们几个人?”提娅问。
    “总共八个,跑了两个,还有六个。”小松答道。
    也真他妈的够黑的!五六三千,再加上跑了的两个是全工资。提娅恨得直咬牙,当然对于那些寂寞的小孩子们来讲,没有电视没有报纸,枯燥的业余生活中能和声音甜美的声讯台小姐聊聊天也真是件快乐的事。“你现在拿多少工资?”
    “过了试用期说是一个月四百五,现在有两个月没开钱了。队长说从这两个月工资中扣。”
    /*5*/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夏夜的风(4)
    “这么着,你既然承认聊过一次,现在小班长不是跑了吗?如果真要是追究起来的话,你就说是小班长在聊天的时候把电话给了你,说:小松,这是你老乡,新疆的。在这种情况下你和对方聊了天,时间只有十分钟,因为接下来声讯台小姐开始说一些非常肉麻色情的话
    ,于是你就把电话还给了小班长。记住了,往别人身上推,反正现在都是狗咬狗的时候。”
    “你那劳动合同签了吗?”
    “合同签了,章也盖了。可那管什么用,我现在不能不干,队长说了今天同意扣的发工资,不同意的先不发。他要说我违约就更不能给我工资了。”小松有些失望。
    “你千万保管好你的合同,记住,千万!别跟任何人透露出辞工的信息,工作嘛要比以往更卖力。我自有办法。对了,把你那合同拿外面复印一份。记住了,要保密!”提娅再三叮嘱道。
    “一个破相机值多少钱,咱要钱不要东西。听我的!”提娅似乎感觉小松像个小孩子,但在这种情况下,好多人都会因为无计而变得小儿科。
    提娅起身到洗手间去洗了一把脸,然后开始慢慢的一下一下梳着柔软的长发,脑子里仍在想着小松的事。
    那天在万方商城地下宽阔的泳馆里,从池底里像蛙一样钻出来的吴律师忽然对着坐在池边看风景的提娅呆呆地看了半晌,然后转弯抹角地问提娅:“提娅,你要是找对象是不是一定得是大款?”
    “那当然了。”提娅将最后一缕湿发掖到了泳帽里,淡淡地说。“那,那他得有多少钱?”提娅浅浅一笑,说:“不用多,一百万够了。”然后一下子跃进泳池中,她的红色泳装
    和碧蓝的池水相映成辉,白皙的皮肤因为浸润越发地显得细腻动人。
    “一百万?老天,我还要奋斗五年呀!”提娅笑,提娅知道这家伙现在只有四十多万块钱,还是炒股炒来的。
    “五年后你要结婚了怎么办?”吴律师游到提娅身边,用双手托着提娅的双脚。
    提娅将蝶泳改成了仰泳,坏笑着说:“没事儿,我结了婚,到时再离,正好咱俩都离过,别说,还挺般配!嘻嘻!”
    “别,可千万别,这婚是轻易别结,结了就别离。你不知道,那滋味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其实,现在好多人都不结婚,同居挺好的。行就在一起,不行就各走各的,省了结了离了的办手续了。”
    “美死你!同居中的女人是最大的受害者,你一拍屁股走了,轻省了。没听人说嘛,男人二十岁是期货,三十岁是现货,四五十岁是抢手货。女人怎么样?三十岁一枝花,四十岁豆腐渣。等我们都成豆腐渣的时候,你们正是抢手货,谁拿青春跟你赌明天呀?呸!”提娅将一捧水洒向吴律师的脸,然后在侧翻身时猛然在水底下狠狠地踹了吴律师一脚。
    吴律师嬉笑着追游了过去。
    那天松梦园来了两位年轻客人,提娅因为正值经期肚子拧着劲地疼,这是提娅的老毛病,要么是闭经要么是痛经,她说这有点遗传于她母亲。
    本想借口肚子疼早点回家。结果被何薇给派了进去。并不是何薇照顾她,而是有几位没台的小姐见到这两位客人进来,都借口上厕所溜边了。
    也难怪人家不愿陪,一位三十几岁很是帅气,穿着白衬衫深蓝牛仔裤,但是他一笑时提娅看见了他嘴里那排参差不齐难看的狗牙。
    另一位男士三十七八岁。骨架纤瘦,从五官上看是典型的那种凸颧凹眼特征一看就知道这准是南方人的后代。身上穿着北京人夏天里常穿的那种大短裤,瘦骨伶仃的脚上竟然穿了一双那种圆口布鞋,他好像是从夜市上摆摊刚回来。而且因为对这个环境有些不太适应,神态很是拘谨。
    连服务生“小平头”都遗憾地对提娅说:“姐姐,今天这二位好像是从非洲来的,你们小费能拿到就不错了,我的服务小费,没指望了。”
    “吴律师刚离婚,正想不开呢,你好好开导开导他。哎,吴哥,看我这位不错吧。”那个“小狗牙”故意搂着旁边的小姐亲了一口,其实是在暗示这位老兄怎么泡歌厅。提娅感觉有些恶心,外加肚中作痛,转身去了洗手间。
    吴律师坐那尴尬地笑笑,然后仍是一脸沉闷,好像是一棵秋后带霜的苦瓜。
    “唉,吴哥,人生不就是逢场作戏嘛,想开点,离了再找,找个比她更好的。今儿个我就是带你来开心的,别嘟着脸子,人家小姐还以为你是来要账的呢。”“小狗牙”随即叫服务员给他上一个果盘、一瓶长城干红和雪碧饮料来。
    过道里,提娅向何薇提出退台。何薇说:“提娅,别总拣好的自己看着顺眼的人陪,你得看到底是啥重要,人穿得不整齐怎么了?这又不是让你给他做老婆,糊弄几个小时过去就得了。再说他还是律师,我们说不上什么时候求着人家呢,你陪好了,将来还不是多一朋友,别那么傲慢,我的姑奶奶!”
    张小莉正巧从这经过,忙插进来说:“啥客人?是大款不?你不陪我陪,反正我没台!”
    “一边呆着去,刚才我不是让你进去了吗?”何薇没好气。
    “我的妈呀,就那位呀!四毛子,还是你陪吧,好家伙,长得跟猪八戒似的。啧啧,两个男人,一对裂枣。薇姐,一会儿给我介绍一个靓仔,这些天我尽陪老头了。”
    “就你这样,给你老头让你陪就不错了,去搬块豆饼照照,自己啥条件不知道?”何薇不满地瞪了张小莉一眼。
    “四毛子,你的条件最好,这回你可陪好了,嘻嘻,嘻嘻!”张小莉上前摸了一把提娅的脸蛋,然后颠着大胸一摇一摇地走了。
    “小姐”不再是一种称谓,在这个世界里她们形成了一个群落。有男人的城市,有需要的城市,就有她们生活的根。游走于人性的丛林,她们有时更像是一只只身价各异的狐狸,当然随时都会有猎人来射杀她们。因为她们有美丽的毛皮。
    在娱乐场上小姐也是分等的,身高在一米七以上另具美貌的,这算是珍品;身高一米七以下一米六五以上另具美貌的,这算是精品;身高在一米六到一米六五之间另具美貌的,这算是优品;只有身材没有美貌的或只有美貌没有身材的(当然不能有太多悬差)只能算准合格品;只是在身体的某些部位有一些特色的只能算作等外品或者说残次品。像巨乳或肥臀之类,这只能靠新奇特取胜,因为喜不喜欢有时全凭客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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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夏夜的风(5)
    精品和珍品的小姐们往往活跃在高档次的夜总会和五星级左右的宾馆里。而且正如超市中的净菜一样,加上保鲜膜那么一裹,底价往往高于街口菜摊上的几倍;优品的小姐们则更多地活跃在中档或偏低的宾馆酒店或夜总会;那些准合格品分散的比较零落一些,至于那些等外品,其实更多的在那些街边洗头按脚的门脸里。当然什么笼养什么鸟这只是自然的划分,也有人故意往低处走的像白小秦或提娅,或者有人总想奔着亮处飞的,像张小莉。
    在松梦园,白小秦属于珍品,因为她身高一米七三,而且无论是三围还是脸蛋,都堪与T型台上的模特们相比。据她私下里讲,她还真在一个专门培养模特的公司里经过一段专业的模特培训,但因为每次公司揽到车模、酒会礼仪等业务后克扣了她们将近一半的报酬,所以不想被人控制又想挣大钱的她就到夜总会来了。当然至今她仍保留着走路晃腰扭臀的习惯,举手投足之中,妖媚尽显。
    一开始,她曾到过北京据说当时最高档次的“天上人间”工作过一周,但是没多久就离开了。
    用何薇话说:你以为你是谁呀,还天上人间想两头成仙!那地方美女如云,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在娱乐场上年龄超过二十五岁基本上就没戏了,你再美过了二十五也算是美人迟暮,所以还不如扎到矬子堆儿里显个大个来。
    工作环境档次降下来,但人档次不降,在平淡中彰显神奇与美丽,并拔得个头筹这也不失上策。何况那时正好有位南国女甜歌星正红得发紫,而白小秦恰巧沾了几分形似的光。遇不到真星,伴个假星找找感觉也是好多男人的内心渴望。所以白小秦一直很火。当然白小秦毕竟修练不到家,只像个花瓶,远观可以,不耐用。
    有一段时间兴起整形热,加上那段时间她的客人也不是太多。烦躁之余,她又把自己本
    来很自然的小双眼皮又割成了大双眼皮,结果由于碰上一个二把刀子的整形大夫,痊愈后两个眼睑宽度恢复得不好,怎么看都有动过刀的痕迹。用张小莉有些醋溜溜的话形容就是:后边看“窕窈淑女,山花烂漫”,前边看是“十全九美,一点难看”。
    陪客人陪出的习惯,白小秦跟同性说话时也带着几分的甜腻,所以对于有着东北女人万丈豪情性格的何薇来说,有些腻烦。但不管喜欢还是讨厌,好歹那也算是一张王牌,可以吸引男人投资的王牌。
    提娅在这其中属于优品,当然因为她特殊的混血身份又让她渐变成了珍品。而且最可贵的是她还拥有聪慧的大脑,这让她始终能在一群粉香浓艳的女孩子堆中脱颖而出。
    珍品和优品能让男人眼前为之一亮,然后有一种激情冲动,生出揽其入怀的渴望。这种女人在娱乐场上不多见,不是没有,是因为她们一出现,往往就被一些有钱的男人给“包”了。白小秦曾让人包过,香港的一个老板,后来,因为她吸毒让人一脚给踢了出来。提娅则自始至终循规蹈矩地上班,她对被承包不感兴趣。用她自己话讲喜欢独营不喜欢合营。
    像李雪梅、安莉一样的自然属于准合格品。这种人不上不下,基本上选中几率是一半对一半,而且吃不撑也饿不死,别人看见他们时总有看见昔日恋人的怀旧感觉。
    至于张小莉、小河南这样的等外品残次品,基本上就是客人特殊需求了。她们原本是当服务员的料儿,却见着人家小姐们拿钱多,于是换了一身行头包装了一番也就混进这个行业中来了。好歹不济,做小姐的收入也超过做服务员的几倍,而且自由轻省。除非供不应求的时候,实在是没得挑了,男人才硬着头皮叫其坐到身边来,好歹也是个年轻女子,总比家里黄脸的婆子强多了。个别的时候需要何薇厚着脸皮硬往客人手中塞,就像商场搞促销一样,当然退货换货的时候比比皆是。实在遇到宁缺毋滥的主儿,这货也只能积压在仓库里了。曾经一度,张小莉挥拳愤怒地发誓:“我要减脂、瘦身、垫鼻子、丰下巴,我要成‘人造美女’!”
    何薇细打量了她一下,说:“也倒是,我看是该整修整修了。而且还得大修,整个一人除了长个大胸,一点特色都没有。长得没特色,男人见你连色心都不起,你怎么挣钱?”
    于是精品、优品或者是半合格品们往往可以自由地选择她们的客人。尤其是长时间地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小姐们大多炼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什么样的装束代表什么样的身份,谁是有钱没权今天拿钱请客的,谁是有权有势今天被请的,通常逃不过她们的眼睛。如果总让她们像菜市场买菜那样自由的话,就总有众人扎堆起哄的情况出现。何薇也曾因为小姐们狗眼看人低慢怠了某位重要的客人而被客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何薇有时特生气,气得大声嚷:“都是我把你们惯的!现在你们还有点资本挑别人,等有一天你白送给人家,人家都懒得理你的满脸老褶!再这样,我让老林关门歇业一个月,让你们知道没钱挣是什么滋味儿!看你们还臭美不?”
    美女都有冷感症,所以经常有一些客人恼火地讲,你们这松梦园的女人太牛B。最牛的当属提娅,从骨子里往外地牛。
    提娅可能主要的原因还是身体不舒服,站在过道里犹豫。包间门一开,“小狗牙”脑袋伸了出来,“美女,你不能把我哥撂那儿不管,进来陪陪他呀!”何薇趁势把提娅推了进去。并连连对“小狗牙”说:“这可是我们这儿的头号美女。”
    那个“小狗牙”连说:“嗯,看出来了,确实有特色。”
    “小狗牙”一指那位吴律师,说:“别总往厕所跑,好好陪我哥开开心,陪好给小费,不陪好今天你倒找我钱,反正他是律师,以人为证。”提娅走过去,坐在了吴律师边上。吴律师向旁边侧了侧身,可能觉得挨着一个女孩子坐得过近有些不太习惯。
    “小狗牙”乐了,走过来坐在提娅身边,挤兑着她示意她向那个吴律师边上靠,暗中他还冲着提娅的细腰掐了一下。提娅唉哟了一声音,那个小律师像火烧了屁股,连问:“怎么啦,怎么啦?”他以为自己挤着提娅了。因为沙发的边缘空间不是太大,他为了腾出更大的空间给提娅,扭着腿半抬着屁股坐在那儿,提娅还没见过这种行为过于拘谨的客人,所以竟然呵呵笑了。
    然后她一指“小狗牙”冲那个律师道:“瞧你,把我当老虎了,他才是老虎,你看他那牙!”律师嘿嘿地干笑,声音带着一丝的沙哑。
    “唱首歌吧。”提娅提议道,“我……我不会。”那律师连连摆手。提娅似乎觉得好笑,她平时在电视电影中看到的律师通常都是西装领带、神态威仪、慷慨陈辞、能言善辩的那种,但今天感觉到的分明是一个落魄的三流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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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夏夜的风(6)
    “那我唱你听,喜欢什么歌?”
    “有满文军的《懂你》吗?”
    小样儿!居然还知道时下正流行《懂你》!提娅动了动嘴角。“呵,这么伤感?常听吧?是你不懂她呀还是她不懂你了?”提娅边翻歌本边问道。
    “他呀,就是因为不懂才让人给踢了的,早遇见你早懂了。洋妞儿,好好开导开导他,让他西化西化。”那个“小狗牙”说。
    “小狗牙”嘴里嚼着水果有些含糊地说。
    音乐响起来时,小律师似乎有了轻度地放松,不再翘着身子和半个屁股僵坐在那儿,他开始把自己的双脚放松下来,而且身体前倾,双手合握着那杯红酒,但是没有喝。他似乎在认真地品析每句歌词。
    “小狗牙”和那位小姐在跳舞。“小狗牙”有些不安分,把那位小姐拉得很近,尽量地把小姐的胸和腹想搂贴到自己的身上。而那位小姐则尽量地将身体往后用力,有点像冻僵的天鹅,脖子后挺着。
    提娅边唱歌边用眼睛的余光扫着跳舞的两位,嘴角浮出一丝坏笑,后来等客人走了以后,提娅问那个女孩子,他是不是有口臭或腋臭一类的毛病,那个女孩问:“你怎么知道?”
    提娅说:“我当然知道,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而且那个男人说话的时候就带一种怪怪的气味。”提娅又说:“你把屁股撅那么远做什么?想卖猪后臀怎么着?他占你便宜?你跳舞还用手啊,你不会用你的手经常地胳肢他,你一骚扰他,到时他管顾自卫了,不就没空琢磨你了吗?”
    那位小姐听后,连连点头,说:“也是,还是你聪明。我怎么没想到,我就想躲了。”
    “他们为什么叫你四毛子?”这个女孩刚来不久,可能对提娅不是太了解。“因为我太姥姥是俄罗斯人,正宗的俄罗斯人你们习惯叫老毛子,中国人与俄罗斯人通婚生出的二代叫二毛子,到我这肯定是四毛子了!”
    “噢,怪不得,是不一样!”那个女孩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的崇拜。
    提娅意犹未尽地唱完,得到了几声有些稀落的掌声。有时候她们的歌是唱给自己的或者说是某个人的,而且每天的重复和机械让她们已经缺少了那种对艺术的感觉,变的是客人,不变的是她们自己,所以她们用不变应了万变。有一阶段市场上正流行一本书叫《变是唯一的不变》,当然不是说她们的。
    吴律师好像真的不会唱歌,但他似乎很感兴趣听提娅在唱,不过提娅今天情绪的确是不太高,所以唱了两首歌后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于是就坐在那与吴律师闷喝红酒,吴律师似乎感觉不太适应,偶尔的用手遮住嘴发出一两声轻咳。
    “把你手给我,让我看看。”提娅率先打破了沉默,那个小律师很慌乱地伸出他的右手,提娅示意是左手,律师忙把右手缩回去放到身后,然后有些哆嗦地伸出了他的左手,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提娅。提娅拍拍他的手,提醒他放松。
    “呵,毛丫头,还会中国人的算命术?赶紧给他看看,看他什么时候走桃花运?”“小狗牙”和那位小姐围将过来,似乎算命比唱歌更有意思。
    “你小时不太好,体弱多病是吗?”提娅问。
    “对。”小律师不打自招。“我小时常住儿童医院。”
    “你好像有睡眠障碍。”律师在点头,而且竟然多了几分的敬佩。
    “你这个人很聪明,但是你贪玩,所以你最后的学校不像是一所重点大学。对吗?”
    “呵,这你怎么知道?他上学时贪玩,本来他们家希望他考北大的,结果他考的是燕京华侨联合大学,那还幸亏他老爸呢。”“小狗牙”像个机关枪,吴律师冲他翻了一下白眼,似乎对他的揭丑感觉有些不满意。
    “你家境好像不错,但是你与父母缘薄,你与他们沟通很少,你有点让他们失望。是吗?”
    “唉,别提他们了,我爸爸是部队的工程兵领导,母亲跟着他东南西北的奔,我生下来就送到上海由七十岁的奶奶照顾我,跟他们有什么沟通的,再回北京见到他们时我都成大小伙子了,我跟他们沟通什么呀?”吴律师的眼中闪过一丝伤感,而且他的语气中分明带着一丝的怨尤,提娅已经从他类似裂帛样的声音里听到了隐隐的上海味。
    “你的感情不是太顺利。你本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或者说门当户对的,结果你找了的人不是。”
    “说说看,那个人怎么样?”“小狗牙”似乎比吴律师更感兴趣这个话题。
    吴律师则显得有些不耐烦,连说:“别说她了,我都烦死了,她从来就没把我当回事,总觉得我窝囊透顶。”
    “说说也无妨,反正她也不是你老婆了。毛丫头,如果说对了,今天我付给你小费,说
    错了,今天不但不付小费,你还得做他一夜的老婆,听清楚没有?”“小狗牙”觉得这种游戏很开心,索性在旁边拾柴填火。
    “这个人嘛……”提娅再次细细地看了看吴律师,故意卖起了关子。
    “快点说!说不上来了吧?”“小狗牙”急得不得了。
    “这个人学理的?对不对?”“小狗牙”冲吴律师一侧头,盯着他,问:“北京理工大学毕业的吧?”吴律师点了一下头。
    “这个人个子不太高,长得不是太好,但是人特理性,生活中特别现实,骨子里很要强,别人很难改变她的一些想法。”
    “对,她就是那种人,看见我家境好嫁给了我,进了门总觉得我父母待她不亲。总是看她的高中同学嫁大款了,说学得好不如嫁得好,老是拿我出气,说我不像个男人。”吴律师似乎来了精神头,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情绪有些激动,声音明显高了许多。
    “而且,她后来不完全是与你的矛盾,而且她与你的整个家庭产生了矛盾,甚至她有时自己也在跟自己打架。”
    “对,原来我们与父母一起住的,结果她老说我妈看不起她,非要搬到外面租房子住,我也只能跟她出去。呵,受那个苦,大冬天的要生炉子。我家在部队大院几十年,都有人做这些事,我哪会。于是她又拿我比他父亲,说他父亲会修自行车啦,会换保险丝啦等等,反正我是狗屁不是。成天吵,我又一个人住回父母家了。结果,父母认为我让媳妇带坏了,老婆认为我不能与她同苦是受父母教唆的结果。我他妈的两面不是人!”
    “怎么样,被我猜中了吧?而且你老婆应该是一个近视眼。对不对?”提娅越发地显得咄咄逼人,她的眼中带着一丝光亮,与其说是智慧的灵光不如说是诡秘的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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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夏夜的风(7)
    “你看我将来怎么样?”吴律师将身体向提娅靠近了一些,仿佛这样才可以更近一点的感知这个有些神秘的女孩子。而且他似乎也想通过这个女孩子预知一下自己的将来。
    提娅看了一眼他细脚伶仃的瘦脚上的那双圆口布鞋,说:“你现在学非所用,对吧?”“对,我原来想做律师。后来我老婆总说我没出息不能挣钱,于是我就开始炒股,但是赚得很少。”
    “你慢慢就会好了,但我告诉你,你将来还要做律师,炒股这只是暂时的。你将来会结识一些非常有权势的人,这些人会成为你的贵人。包括你将来会有一个好的婚姻。”提娅似乎很有把握,说:“你必须做律师,而且一开始的时候你不会挣太多的钱,但是当你的朋友多了以后,你会有很多的钱可挣。”
    “李曙光,那回咱们去白云观抽签人家怎么说的,是不是也说我该当律师。”吴律师兴奋地对旁边的“小狗牙”嚷道。
    被称作李曙光的这位有些不满地瞪了律师一眼,说:“叫我五子。”
    提娅一怔,止住话头斜眼看了一眼他,问:“怕我告诉你老婆怎么着?怎么一会又变成五子了?”
    “知道为什么叫五子吗?你懂五线谱吧?那5在谱里唱作什么呀?”“小狗牙”一脸地坏笑。
    “都、来、米、发……噢,我明白了,你是索、骚?扫?对,是骚哥!对吧?”提娅念唱名的声音很好听。
    “小狗牙”点了点头,竖起了大拇指。连说:“真聪明!当绝顶!”
    提娅接茬说:“过奖!过奖!目前尚未绝顶,还有四毛!嘻嘻,其实你一进来我就看你像五哥。不,是骚哥!”
    那“小狗牙”把手又伸将过来,想占点小便宜,律师借自己的手臂给挡回去了。
    “毛丫头,你看他得几时再婚?”“小狗牙”戳了一下提娅的头。
    “他呀,十年以后吧,他现在害怕结婚了,当然他想有女朋友。是不是?”
    “我丫不结婚了!这他妈的结了离了,离了再结麻烦死了,而且还要养儿养女的,这个责任那个义务的,打死我都不结了。”
    “其实,结婚是真没意思,我老婆成天看我像个贼似的。”“小狗牙”也感慨万千。
    “那你也离吧。”提娅笑。
    “小狗牙”一龇牙:“我离了你嫁我?”
    “还不是想结吗?”提娅把“小狗牙”再次伸过来的手打了回去。
    “不结婚也对不起人民群众的养育之恩呀,再说了,你没听说过吗?说结与分就像春与秋的转换,结果是复苏。”提娅以教育者的口气对吴律师说道。“你们这种离婚的人有时就像病人,身上带着来苏水的味道,我得离你们远点。”提娅故意把身子向旁边挪了挪。
    吴律师的话匣子一打开,气氛似乎好了许多。红酒继续一杯杯地倒进肚子里,眼神变得迷离起来。那个李曙光已不再唱歌了,而是强行把小姐半抱在怀里在低声耳语,好像是说出不出去的问题,那个小姐没有答应他,于是他就嬉皮笑脸地拉扯着女孩子的衣服。
    可能是酒精刺激的作用,或者是看到了李曙光的动作演示,吴律师也变得不安分起来,与刚才初进来时判若两人,他似乎也试着用一只手勾住提娅的腰,而用另一只手搞点小动作
    。提娅今天没穿裙子,而是穿了一条牛仔裤,而且她的上衣最有特点,是套头穿的一件没有纽扣的紧身红绸衫。所以吴律师尽管哆嗦着手也没找到下手的地方。
    提娅乐了,告诉他这叫:“铁布衫,专门防男人的。”然后对那个李曙光说:“我知道你们单位了。”
    那个李曙光吓得一哆嗦,说:“你说什么?”
    “系改委的。系扣子和改扣子委员会的。要不怎么这样?”李曙光听完哈哈大笑,说:“错矣,我们是农垦大队的,专门开垦处女地的。”那个吴律师有些不好意思地松了手。
    提娅一指李曙光,“你竟在那拉拢腐蚀青少年。小心点,把法律工作者都教唆坏了。”
    “律师也是人嘛。”李曙光说了一句江苏话。提娅借故上厕所出去了。
    有事没事往洗手间溜,这也是小姐们的待客时的习惯做法,除了修正一下妆容,互相交流评判一下今天的客人,更主要是避开客人的一些不良干扰,或者借故冷淡客人让其早点滚蛋。
    张小莉估计又喝高了,红头胀脸地往洗手间跑,到“小平头”面前还强行搂住“小平头”亲了一口,说:“靓仔!可娱乐城就他妈的你一个靓仔。长得帅的我白陪都成。看包间里那个糟老头,都能当我爷爷了,还他妈的非让我叫他哥,老他妈的色了,纯是一个老红蓝铅(色棍的意思)。让我给陪尿裤子了……不信?你瞧去!还给我留个电话号呢,在胳膊上呢。靠!我到山东去当小姐我还用找他。”她袒露的臂膀上有一个用签字笔写的0535的电话号。
    “小平头”用力从她那挣脱开,忙去找一面巾纸擦自己细嫩的白脸上的口红印。骂了一句:蒙古蛮子!
    “服务员!服务员!”“小平头”应声而入,吴律师一个人呆坐在那,李曙光指着他的身边说,“去叫那个毛丫头来,是不是顺着尿道跑了?再不回来,我不给小费了。”
    提娅正拿着手机和人通话,见“小平头”叫他,示意他稍候。然后一边走一边告诉“小平头”以后有不好的客人时多照应一下,比如多进去倒几次茶,弄弄音响什么的或者个别的时候喊个电话什么的,免得在里边受罪。你要是不策应好我,以后我不给你要小费。“小平头”哼哈答应着。
    提娅进包间时正好那个李曙光要往外走。“上岗期间四处乱跑,不像话,不守职业道德,接受我的惩罚!”
    他趁机到提娅的胸上抓了一把。提娅恨恨地骂了一声“真是骚哥!”
    吴律师似乎为刚才的举动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怯怯地问:“你叫什么来着?”“提娅。”提娅跟没事儿人一样,
    “我把我电话告诉你吧?有时间你给我打电话。”
    提娅说:“看来你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别乱给电话,当心公安局按照小姐通讯录上的名字逮人,知道吗?”
    吴律师似乎有点怕了,说:“是吗?这么严重?那这样吧,把你的电话号给我。”
    提娅顿了顿说:“可以,不过依我的习惯,不见二次面的人我从来都不给电话。但对你我还是特事特办吧。”吴律师对提娅的开恩多少有些诚惶诚恐。
    “你业余时间喜欢做什么?”
    “看看书,游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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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夏夜的风(8)
    “那好,改天我约你去游泳馆游泳去。”
    “到时再说吧,得看我有时间没有。”提娅一直有痛经的毛病,所以她巴不得客人早点走掉。
    杯中的酒一点点地被他们消耗掉,显示屏上是一首时下正在流行的歌曲《相思》。“红豆应无言,离人心上苦缠绵,我说相思难,山高路远难相见,一点愁思绪万千,难追回旧时燕,最怕你寂寞,最怕你孤单……
    下面大厅内的迪斯科音乐响起,楼上有人杂乱着脚步冲下楼去,也有人在这种巨大的声响里固守着沉默。
    提娅的手机又响了,那个吴律师说:“你业务还真忙。”
    提娅白了他一眼,说:“什么业务,是老家电话。”
    提娅一溜小跑钻进了洗手间,一边对镜用手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用手捂着传话筒,她试图尽量将这边的杂音缩小。“噢,张哥呀,我在哪?我在新疆呀,我在结算账目呢。唉,别提了,赔大发了。现在生意太难做了,八十块钱进的服装只卖一百块钱,去掉柜台费用和交通费用根本就不剩什么了。你支援我的两万元钱估计要打水漂了,我到时不得连人赔给你?你在哪儿?山西?陕西?什么时候来北京?下个月?下个月我也去北京,剩下的服装我会尽快出手的,到时咱们可以第二次握手了。嘻嘻,您也多保重,谁说我不想您?瞎说八道!想到什么程度?嗯,对了,那感觉就像你想我!”末了,提娅还对着话筒啧啧地来了个吻别。
    挂断电话,提娅笑出了声,骂了句:“傻B,我在新疆用北京电话,笨死了!”
    “小平头”正在公共洗手盆前洗手,听到提娅的电话不觉笑出声:“四毛子,那爷们儿够傻的了。我都能从你话中挑出毛病来,你什么时候来北京呀,说明你在北京,你应该说你什么时候去北京呀,这样说明你现在在别处。”
    提娅笑了,说:“这人就是不能撒谎,要不说一句就得有一千句等着。我刚才是一着急没编圆全了,不过我想那老头没时间细研究我的话。一农民老财,倒煤赚了上千万,听说有好几个矿呢,光老婆就仨。”
    “他不是想把你编成老四吧?我看有这个意思。”小平头斜眉吊眼地看着提娅。
    “他有心也得我有意呀,这种远来的和尚我只能电话里套套他,他要是一来北京,真的就麻烦大了。”提娅做一个鬼脸离开了。
    “妈的,下辈子我也脱生成女的,来钱真容易!”“小平头”看着提娅的背影多少为自己成天的弯身端盘子感觉沮丧。
    提娅从洗手间回来后开始不再点歌,并且不再说话,而且还偶尔地打出两个哈欠。这是她惯用的逐客手段。
    李曙光的电话响个不停,好像是他老婆打来的,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说了一句:“真烦人!吴哥,你瞧瞧,我现在还不如你省心呢。”然后去前台结账了。
    吴律师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百块钱往提娅的手里塞,提娅没拿,只伸出了两个手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吴律师似乎也不好争辩什么,又从大短裤袋里拿出了一把零钱,把其中的两张五十元面额的给了她。
    提娅能看出来,那家伙有点舍不得,这二百块的小费可相当于北京下岗职工低保工资二分之一。
    一枚一元的硬币从他的指缝间一下蹦到地上,又连滚几下跑到沙发的座底下去了,害得他撅着屁股在那找了半天,才把那嵌在地毯夹缝中的一元钱抠出来。
    提娅和另一位小姐相视窃笑。在这里为一元钱大折腰的男人毕竟少见。
    李曙光进来时用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后面跟着何薇,何薇一脸对上帝的虔诚微笑。
    “怎么了?”吴律师问。
    “他妈的点儿背,下楼时撞他们的镜子墙上了。呵,这他妈的也不知是谁的创意,安个破镜子还过道两面全是,人走里头跟进地道里一样,感觉自己就头重脚轻。不撞头才怪呢,哎哟,疼死我了!”李曙光用手不停地揉搓着,那位陪侍他的小姐也拿着面巾纸帮着他去揉,还轻轻地呼气吹拂着。看得出来,那个地方有点红,好像有轻微的瘀血。
    “你们那个镜子墙有问题,消费者在这里消费受到伤害你们是要负责损害赔偿的,不过,还好,不是太严重。”吴律师看了看李曙光的头,终于找到了一点律师的感觉。
    何薇连连赔着不是,说:“所言极是,所言极是!明天就找人拆掉它或者在上面包上一层墙纸。幸亏人家李大哥讲究,否则,这官司我们可真吃不起。用不用上医院拍个片什么的?”
    李曙光摆手。何薇识趣地退了出去。李曙光龇着牙从包里扯出两张百元大钞来给那小姐,说:“我这个人就是特讲究,要不今天撞了我头,小费我肯定不给了。”那位小姐冲李曙光一哈腰,甜甜地说:“谢李哥。”
    李曙光又要拿钱给提娅,吴律师忙挡住说:“我给过了。”
    “毛丫头,下回陪我,让我也开开洋荤,听说你们俄罗斯人身上有膻味,真的假的,过来,让我闻闻!”说着就把提娅往怀里拉,提娅想躲没躲开,正好撞到了李曙光的当胸,一个鲜红的口红印印在了衬衫上。
    这回李曙光有点傻了眼,似乎忘记了刚才撞头的事,说,“完了,完了!毛丫头,这回你可给我惹祸了,我一怕香水二怕口红。今天回家老婆不得把我踹床下去……这可咋弄呢?”李曙光试着用面巾纸去擦,擦不掉,他随手沾了点瓶里的雪碧饮料接着在那擦。“这国际公章一盖,回家我老婆肯定跟我没完,铁证如山,这回肯定了……”
    “你啃啥?”提娅反问了一句,
    “肯……死丫头,在你这一点便宜都占不到。这才是打不着狐狸惹了一身骚。”李曙光自嘲道。
    “那不正好成真正的骚哥了。嘻嘻,要不,我跟你回家,向你老婆解释一下?”提娅一本正经地强忍住眼中的那丝坏笑。
    “得,得,你要去了我们家,我老婆得把我和你一块轰出来,你流浪到大街上有人管,我还不得睡桥洞去。”
    “跟我走吧,现在就出发,梦一旦醒来,你肯定害怕……”提娅对李曙光恶作剧地唱道。
    李曙光用手指弹了一下提娅的锛儿头,然后仍旧抻着那衣服让那小姐帮着用力地擦那口红印,结果那种防水的口红似乎对纯棉织物情有独钟,赖在上面竟然顽固得没有去掉一点,相反倒因为沾了水而浸湿了圆圆的一片。
    “吴哥,这回惨了,上回我跟哥们儿进歌厅就让小姐给盖章了,结果罚我睡三天沙发。这回说不上怎么弄呢,要不,咱们俩换一下衣服,回头我就说衣服让你穿走了,她要是给你打电话核实,你就替我编个瞎话得了。”
    “行!”吴律师一扫刚进来时的怯怯然,此时倒是一派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凛凛威风,索性当众脱了衣服,他那瘦得如排骨样的胸肋当即显现出来,而且瘪瘪的肚子有上着老妇一样
    的稀松褶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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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夏夜的风(9)
    换完衣服,李曙光还再三叮嘱:“回家马上给我洗哟,我那可是七百多块钱的名牌呀。”吴律师连声说:“放心,放心,我回去就洗。”“对了,千万不能用超强的洗衣粉,要用温和的洗衣液。”李曙光对吴律师似乎有些不大放心。
    李曙光悬着的心落了地,转头对提娅说:“你今天表现最不好。告诉你,我今天回家要是让老婆给休了,你就得准备做我老婆。这叫以牙还牙,欠人还人。”
    “行,一言为定!中华儿女千千万,那个不成你就换。我答应你了,有律师为证。”吴律师似乎不喜欢提娅和别的男人之间这种快乐的贫嘴,表情复杂地看了提娅一眼,没言语。
    李曙光的手机叫个不停,老婆看来是真急了。
    “赶紧回家换她去吧。要不她就换你了。”提娅催促道,大伙都让提娅给逗乐了。
    提娅就这样认识了吴律师,当然她并不喜欢他,因为他身上有很多上海男人婆妈,而且他的细腻让提娅有些发烦。但这个人除掉这些缺点,人品还真不错。有时甚至率真得像小孩子,可能与他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有很大关系。
    在这点上,他的家教应该说强于李曙光,尽管后来从吴律师的口中提娅知道李曙光的爸比吴律师的爸的官位还高半格,是个正师级。
    一同游个泳,吃个饭。或者闲来没事儿到玉渊潭转一转看看风景,或是去北京图书大厦翻翻新书,闲暇时光里有这样的一个北京人陪着,提娅还是很愿意的,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提娅可以随心所欲,甚至可以放肆地敲一下吴律师的脑壳。吴律师则在那略显憨傻地笑。虽然没有太多的快乐而言,但提娅不用担心有任何的风险,吴律师不会害她。相反他还会帮她。
    松梦园地处五棵松,而且是在一个路口的正拐角处,门前的几棵绿化树挡了它的金字招牌,相对于附近的迪厅蒙那克迪厅来讲,风水差了一些,名气小了一点。
    娱乐城是一个独立的三层楼建筑,底层是娱乐城的大厅,通常接待的是一些散客或者是楼上下来蹦迪的客人。
    穿过一条两面是镜子墙的过道,踩着猩红的地毯上去,二楼基本全是那种装饰风格各异的KTV包房。小的容纳几个人,大的可以容纳二十几个人。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专门的雅名,要么是仙人居,要么是牡丹亭或者是望江阁之类。每个房间因为名字的不同,在地毯或墙饰用料或整体布局风格上会有多多少少的不同。
    当时在装修的时候,林松平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尤其是在屋顶和墙壁上特意安装了多组色调柔和的孔灯,打开时,那种朦胧的意境正符合了一些客人们月朦胧鸟朦胧人也朦胧的醉梦与娱乐心态。
    每个房间安有多组真皮沙发和一台立式空调,而且骨子里有些迷信的林松平还特意在每个房间里摆放了一盆点缀生机的富贵竹。如今开业至今已有五年光景,那小竹已变成大竹,郁郁葱葱,充满张力,捆绑它腰身的绢丝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
    在二楼有两个比较特别的房间,临近楼梯的是小姐们的休息室,这个房间的门与众不同,是由一种花玻璃装饰的,但唯独在玻璃中间多了一块眼镜片大小的透明圆玻璃。
    通常客人只要在外面,屋内情况就会一览无余,通过这种偷窥方式客人能自由点中屋内的小姐。当然这种机会不是每个客人都有,通常是特别熟的老客才有这些特权,或者是客人过度挑剔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何薇才会把他们叫到这个门口来。
    客满时,小姐们也会被撵到楼下的大厅来坐,然后腾出房间给客人用。
    总经理的办公室,准确说应该是何薇的办公室兼卧室就在过道的最里边。
    离正式上班时间还早,休息室里只有张小莉和李雪梅和另一个女孩子,其他两个人在化妆。张小莉正把新买来的一个紧身小衫往头上套,因为领口太窄,加上她头上别着的两个蝴蝶卡子刮住了衣服,所以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她满脸通红地在衣服里大叫:“帮忙,帮忙!”
    李雪梅慌忙放下手中的眼线笔去帮忙,“往上来还是往下去?”李雪梅问。
    “上,上!”另一个女孩子在旁边一个劲儿地乐,张小莉骂了一句:“笑个屁!赶紧过来帮忙啊!”
    咔叭一声,估计是衣服有开线的地方。好歹把那衣服给从张小莉脑袋上撸下来了。
    张小莉被闷了半天有些气急,坐那喘粗气,穿着乳罩的大胸跟着她的呼吸在那一起一伏。脸上刚涂的粉被搓掉好大一块,手中的蝴蝶卡子上有好几根头发被揪了下来。
    “妈的,连毛都给揪下来了。这什么破卡子!”张小莉气哼哼地扔飞了手中的小卡子。旁边的小姐和李雪梅都乐,说张小莉你说话总是不清不浑的,什么毛,那叫头发!
    “我愿意这么说!怎么着吧?你们长的是头发,我长的就是毛!我胳肢窝还长草呢!”张小莉不怀好意地晃着脑袋扬起了胳膊。
    “提娅!提娅来没来?啊?啊!”撞门而入的小雨见张小莉袒胸露乳地坐在那,不觉怔住了,忘了进退,张小莉见小雨盯着自己看,不觉大惊,抓了旁边的衣服挡住前胸想张牙舞爪地过来打抓,小雨随即从门缝里钻了出去。李雪梅和那女孩回过神来之后在那乐,说张小莉这回你可让小雨过了一回眼瘾。
    “张小莉以后注意点,别总在这儿走光!”小雨像个鬼魂一样又把头探进来,酸酸地来了这么一句。“陈小雨,你大爷!”张小莉手中的衣服飞了过去,但是没击中目标,衣服挂在了门把手上。
    李雪梅和另一个小姐乐得岔了气。
    “笑个屁!我又没露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好像你们都穿裤子睡觉似的。何薇也是,死抠死抠的,也不给咱弄个换衣间。”张小莉也嘿嘿地乐了,带着一点淡淡的羞涩。
    小姐们通常喜欢到娱乐城来化妆或者是换衣服,毕竟在北京的大街上,她们的满头黄发或者是光天化日下裸露着的雪白大腿显得与古老的北京城有些格格不入,北京男人或女人随时瞟来的复杂眼神足以让她们时刻感觉到一种无地自容。
    当然更主要的是出于安全考虑,碰到“严打”时期,晚间夜行时那套不言自喻的装束通常会给自己带来没必要的麻烦。于是小姐们通常采取上班更衣的办法。有的甚至在班后还将自己的浓妆当场卸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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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夏夜的风(10)
    当然她们的穿衣风格完全依从于她们的个人素养。张小莉素来以低胸束身的超短衣裙为主,提娅则更趋向于那种连体的个别有点盘纽扣的中长裙为主,洋人着正装似乎让她显得更有点与众不同。而白小秦通常为了突出她的身材更多的时候穿紧身露脐小衫和牛仔裤。
    有一阶段白小秦的生意特火。曾经连续三四天张小莉一个台也没坐上,那天好不容易让何薇给推上去了,结果刚进去就被客人给退出来了,原因很简单:穿的太少。第二天,总结前一天的经验,张小莉穿了一件像白小秦一样的牛仔裤,心想这两天提娅也穿牛仔裤,结果她们都有台坐,我也穿一回,没准儿学问就在这呢,她不知道,提娅那两天来例假,穿牛仔裤是为了跳舞方便。
    没想到那天何薇刚把她带进去。客人二话没说就挥手:出去出去,不要不要。
    何薇一问原因,原因简单得让何薇都乐了:找小姐不是找防暴队的,不要穿裤子的!
    从包间出来张小莉鼻子差点气歪了,何薇安慰她说:“这里头啥口味的都有,你呀,明个准备两套行头,换这个不行,咱换那个。弄了半天,客人有时不挑人挑衣服!我也才知道。”
    张小莉一生气:“明天我不穿衣服,我光着坐那,然后问他们喜欢什么衣服我再穿什么衣服!”
    “你裸台呀,臭不要脸。衣服是一方面,你要长的跟天仙似的,你穿要饭花子的衣服也有人点你。没事儿别跟你那还愿老公大吃二喝的,要体形没体形,要脸蛋没脸蛋,要钱更是一穷二白,正心干几年,多少也比你当初当服务员、小保姆强!”何薇有些埋怨。
    张小莉是娱乐城中上班最早的,一是最近她的生意一直不好做,还要养个白吃饱的老公,手头钱有些紧。二是抢前抓早,没准儿早来能抢个好台。但这玩意儿有时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有些客人宁可坐那干靠等来心仪的小姐,也不要她。有时提娅和李雪梅她们刚在娱乐城一露面,还没放下背包就让客人给逮包间里去了。
    对此,张小莉不得不怨恨起自己的爹妈来,怎么就没给她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因为美丽就是资本,是对阵男人时只赢不输的资本。于是她开始悄悄地吃一些瘦身的药,尽管这药吃得她一天去了八遍厕所,跑肚拉稀的让她坐在马桶上直打晃,但还别说一上秤,减了近六七斤,张小莉这个乐。减肥茶、瘦身汤、减肥皂、健美操,反正能用上的基本上她全用上了,就连晚上和老公在床上,她还主动要求在上面,她说这玩意有助于增强全身运动,性生活可以健美身姿。
    除此而外,张小莉还到家门口的美容院去做了一个疗程的中药皮肤去斑,其实她也没什么特别严重的斑,只不过因为有一阶段,她总吃避孕药,所以可能导致内分泌有些失调反应,所以鼻梁上出现了几颗芝麻大小的黑斑。本无大碍的,结果因为坐不上台,她成天没事儿就坐在镜子前看她这张脸,还有事儿没事儿的学学白小秦的媚眼儿和提娅迷人的一笑。
    也别说,经过这么三下五除二的一通折腾,张小莉还真精神了不少。要想产出就得有投入,这叫舍孩子套狼。张小莉刚刚明白这个道理。当然这都是她老公夸她的,她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说的不算,我得问问何薇她们去。”
    何薇一听乐了,说:“你别问我,问我我不给钱,白问。你得问问你的客人。”
    小姐们陆续地上班了,有的单独行动,有的则两两结伴。
    晚上七点,松梦园乐声轻扬,是那种很温婉轻柔的萨克斯,一楼大厅内灯光朦胧,浓浓的檀香四处飘溢,吧台那里一尊二尺多高的关公正圆睁二目,冷眼看世间兹拧S肫饺找谎无苯忻刻焐细谇暗难祷啊7袢嗽钡难祷笆敲刻毂匦氲模〗忝堑难祷巴ǔJ撬婊⑸?/p>
    何薇的头发已高高盘起,用一根很亮的卡子在脑后束住,她着了一身藏蓝色的套裙,而且上装的领口外翻着雪白的尖尖的衬衫领。颈上是一条细细的铂金链。
    她白皙的脸上涂着细细的粉,腮上扫了淡淡的腮红,她精致的瓜子脸上紧抿着的薄唇。透出了几分职业女性的精练。
    “今天是星期五,按照习惯我们的客人可能会很多,尤其是夏季天长,上客的时间通常会晚一些,所以希望大家认真做好服务工作。负责大厅的不要随便脱岗,眼要尖腿要快,尤其有一些男服务员,别没事儿总往楼上跑和小姐聊天套近乎,你现在还不到泡的时候。”何薇的眼睛扫过众人,话语中透着尖刻。然后接着往下讲:
    “包间服务的要检查好所在包间的音响设施,出现故障马上处理。别等客人唱了半截了还在那呜哇的试音响。影响客人情绪,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到前头。而且我必须再次重申,服务员不许对客人要小费!让我抓到一回,除了没收小费,还要追加罚款。小平头,你在那嘀咕什么呢?昨天就有人说你朝人要小费了,你当我不知道!你要是把我们的回头客要跑了,当心我开了你!什么?我要小费,你是我吗?那是一些老客人自愿给的,话说回来,你脸比我脸要大这个领班你当!还有外保,一定要注意巡视外部的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要及时报告,现在马上七一了,京城对娱乐场所查得很严,所以我们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何薇的目光掠过这二十来号的男男女女,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威严。
    娱乐城来了三位客人。三人高矮胖瘦组合在一起别有特色。
    长着一副黑脸,粗眉大眼厚嘴唇,喜欢挺胸腆肚,腋下夹着小黑包,显得有点官儿派的是京城某建筑公司分公司的项目总经理老柴;瘦的皮包骨头像个细脚圆规的高个老头姓师,是总会计。另一位身高只有一米五,长着圆圆苹果脸,胖墩墩的一副“孩儿面”的二十多岁男青年是小李子。师老头是柴经理的手下,小李子是曾经教柴经理摔过砖的师傅的儿子,现
    在开建筑用沙厂。背地里小姐们曾给他起外号:“奥拓”来形容他的精巧,当然也多少对这个充满喜兴的大娃娃表达几分好感。一次张小莉在小李子面前说走了嘴,喊了一嗓子“奥拓”,小李子四下瞧瞧见没人,在那翻眼半天乐了,小声说:“别看我小,我爸是奥迪。”
    “柴经理,你给四毛子打电话了吧?”何薇亲自带他们上楼。那位姓柴的点点头,一副旁若无人的架势。小李子则亲切地用胳膊费劲巴力地去搂何薇的腰,两个人在一起有点像小矮人和白雪公主。
    “薇子,想死你了,告诉你,我儿子满月了!一会儿我给你看照片。”小李子满脸泛光。
    “感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你,死哪去了?弄半天忙着制造下一代去了?”何薇嗔怪道。“什么制造啊,我都质量验收合格了。呵呵,时间紧任务重啊,再不制造不成了,我得赶紧让我儿子生出来帮我挣钱呢。”
    “帮你花钱吧,小样儿,没想你都当爹了,泡我时你还是光棍呢!”何薇嬉笑着掐了一下他的耳朵。
    “可不呗,我家人祖辈儿个都矬,我当时就想泡你当孩儿他娘,没想到你个儿高眼皮也高,总瞧不上我,说我海拔高度不够。有缘无分,终生遗憾哪!”小李子早在五年前何薇没有当领班的时候他们就在歌厅结识了。
    小李子确实追求过何薇。何薇那时心气儿高,见面就叫李哥长李哥短的,叫得小李子有些不好意思再说别的,改弦更张娶了别人。但小李子一直都很友好,而且何薇当了领班后,他也非常捧场地来过那么几回。
    柴经理夹着他的黑皮小包径直走到包间里,然后坐在沙发上用双手提溜着肩头汗湿发黏的体恤让服务员开空调。柴经理同小李子来这儿是第三回。
    师老头站在那围着那盆枝繁叶茂的富贵竹转着他的那只玻璃眼在细看。跟这盆长相旺盛的竹子比起来,他的干瘪瘦高,更像那摇曳于风中的空心竹,当然是黄昏里缺少了滋润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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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天涯歌女(1)
    师老头的眼睛一眼大一眼小,看东西的时候有点很特别,总感觉瞳孔的光线有些散,翻来翻去的感觉。后来一次柴经理酒后当众拿老师头开涮,众人才知,老头儿那只大眼是只玻璃体的假眼。师老头这人除了唱歌,再就特喜欢狗,而且喜欢在自家楼上养那种纯种的德国黑背。他经常趁着夜深将狗牵下楼来,围着楼区转转。
    据说有一次在路上那狗站在某地狂吠不止,师老头以为这狗儿遇上相好了的,连忙跑上前,打量半天才看清,地上原来有一张五十元的纸钞,过后他夸耀地讲:“我这眼力不行还不如我家黑背。”爱狗之情溢于言表,谁知那事儿是真是假,大家也都当一个笑话听,过后也有人拿他开涮说:“赶明儿你换个狗眼得了。”他说:“那可不行,除了认钱,我怕那时一到开饭我就得往厕所跑了。”他是柴经理的左膀右臂。
    小李子全名叫李立国,他的老爸曾是当年房山县某建筑队里柴经理的学徒师父。小李子原来曾经做过一阶段的分包工程,反正人家吃大鱼,他吃小虾米,总也混得不错。
    有了点闲钱后,他在卢沟桥那边开了一个沙石厂,因为要给自己的沙石找下家,所以他就找到了老爹当年的爱徒,现在做建筑工程项目经理的老柴。这年头,凡事儿都讲究个方式方法,光说不练嘴把式肯定是行不通的,除了私人感情做基础还得有个巩固加强的过程。否则上亿的工程项目,老柴嘴一努,用他的不用你的!人家有资质,你没资质!啥资质不资质的!小李子清楚得很。而且正因为先前柴经理原来用的沙石料也是来自于一个老客户,所以想让柴经理达到喜新厌旧还真得有一个顺理成章的过程。在这点上小李子人小鬼大,他一直想找到打开柴经理这道铁门的钥匙。
    柴经理爱打麻将爱唱歌。但其麻将打得实在是臭,有时和了自己都看不出来,旁边还得有支招的,小李子对麻将确实也算个看热闹的门外汉。所以要想故意玩那种赌场输钱的把戏都不成。
    至于唱歌嘛,尽管五音柴经理只有四个半,但终归是一项爱好。所以只能在这方面投其所好,他一周当中通常会有四五天的时间是陪着柴经理在歌厅过的。弄得小李子老婆说自己嫁了一个“三陪”。
    小李子在这方面没少花费心思,柴经理的老婆来自于房山农村,年轻时长得白,一白遮百丑,还看不出怎么丑来。现在再一看,整个一个丑八怪,竟然在五十来岁了还去纹了一个凶巴巴的欧式眉,天天的那眉毛立着柴经理不烦才怪。难怪柴经理总喜欢一个人睡那独居的六楼。他一直想为老柴找一个心仪的固定的陪侍小姐,这样也免去今天东明天西的游击队式的精力牵扯。而且由于是老柴自己找的地方,人家认识老柴不认识小李子,埋单的时候因为场所生疏既不能打折又不能签单,小李子多少有些烦恼。
    老柴这个人很怪,又经常地喜怒不形于色,让小李子很难猜到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前一段时间,刚刚在另一家歌厅里发现老柴对一位刘姓的小姐情有独钟,动了一点心思,小李子便像个花脸媒婆似的,只要是下班时间一到,小李子就提前电话预约那刘小姐,并再三地警告她:不许坐别人台,否则惹柴经理生气,我跟你没完!
    然后他准时地叫上柴经理和师老头驱车赶往那里。除了小李子的厚赠,老柴私下里也没少往小姐手中塞银子。但没想到不出一个月,那位小姐竟然找一个年轻的北京小伙子嫁了。老柴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一连情绪失落了好长一段,过后竟然和小李子他们又去那歌厅好几回,到那儿也不找小姐陪着,就让人在那放那刘小姐唱过的歌曲,然后待曲终时抬腿走人。
    小李子也奇怪,这近五十岁的人了对情还那么热衷,其实用柴经理后来醉酒后的话讲:“没想到,活了半辈子还失了一把恋,让小姐给踹了,有点不平衡!”师老头当时用一句很难听的话安慰他,说:婊子无情戏子无意。都怪你太认真了!
    于是趁这失落的当儿,小李子主动地把阵地转移到了松梦园。
    那天陪柴经理的是李雪梅。柴经理自始至终阴着脸在那,兴趣不高,结果去洗手间的道上,他碰到了刚刚从另一个包间出来的提娅,他盯着提娅看了老半天,把提娅看得有点发毛,问门口的“小平头”:“我脸上没泥吧?”
    “小平头”一乐说:“没泥,长花了。”害得提娅用手抹了半天。
    那柴经理腿刚刚迈回包房就一脸兴奋地讲:“呵,各位,报告你们一个新情况,我看见一个俄罗斯的!呵,李子,这儿怎么还有老毛子呢。你怎么也学会打埋伏了?”
    小李子闻言,箭般蹿出房去,守株待兔般地在走廊里站了那么一会,终于把提娅给逮贼一样给扭送到大伙面前。
    打亮包间所有的灯,柴经理的瞳孔由大缩到小了,最后两眼笑眯成了一条细缝。
    师老头也不由得惊叹:“这洋货,就是比国产的强!是纯外贸进口的吧?”李雪梅在旁边小声告诉是混血,老头连忙改嘴说:“对,是中外合资,中外合资!”
    偏襟白地略带小紫花的中式连体裙,古朴典雅。将提娅丰满的胸、纤细的腰和有些微翘的臀勾勒得恰到好处,裙身刚刚过了膝盖,裙旁恰到好处的双开叉既实用又不显风张。提娅深棕色略有些弯曲的头发在脑后随意地挽成一个髻,一缕有些弯曲的头发自然地垂下来,似挡非挡,凌而不乱,高鼻梁洼眼睛,微微上翘性感的薄唇,整个的面孔带着一种蜜蜡一样的光泽,因为有了一点酒精的作用她白嫩的肌肤从额头到脖颈多少有些发粉,给她原本冷艳的面孔又多添了几分妩媚。
    一副洋派却又中式装扮,中西合璧的提娅确实与众不同。
    被人围着看了半天,提娅倒也脸不红心不跳,来了一句:“干吗干吗呀,想吃人怎么着?看够了吧?没看够明天再来,本展馆长年对外,欢迎捧场。不多不少,每人五脚(角),收钱归你,没零钱的你负责替我踢五下!”她冲小李子调皮一笑,扭身跑了。
    柴经理一努嘴,说:“小李子,这回你可真打埋伏了,这居然还有俄罗斯美女。去,打探一下。然后从实招来!”
    “喳!”小李子心中暗喜,屁颠颠地找何薇去了。
    柴经理抬腕看了看表,时间已是将近八点。何薇能看出他有点急。“柴经理,要不咱们先找一个?”
    “不用,不用,这四毛子今天替他弟讨工资去了。可能有点忙,有点忙。”
    何薇冲那位玻璃眼的师老头:“师哥,叫上回的那个吗?”
    “不要,上回的那个长得丑死了,换片子!”师老头一摆手。小李子跟着何薇出去了。
    新来的女服务员在那调音响。“新来的?”那个师老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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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天涯歌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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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女孩有些拘谨地回答,手中麦克风与DVD的插孔好像是有些毛病,结果音效总是时断时续的,女孩子的额上有了密密的汗珠。
    “得,我来吧,你还不如我技术熟呢!”师老头从她手中接过麦克风弯着腰在那调试。还别说,他三下五除二真就弄好了。
    女孩子则过来给他们倒茶。
    “老家哪的?”师老头很喜欢与年轻的女孩子搭讪。
    “黑龙江。”
    “好地方,我去年冬天去的。那雪景是真美啊!呵,就是太冷了,冻死人了!差点儿没回来,成了卖火柴的小老头。”师老头吸了一口气,仿佛那冷感犹在。
    然后他一回头:“柴经理,你还没去过吧?别提上回去了,我穿单鞋去的,没想到一下火车,呵,那可真叫冷啊,嘴里吐出的气儿都是白的,下了火车我就开跑。丫头,听说你们那地方小孩子撒尿得手里提根棍,边尿边敲打,因为不等尿完就冻住了,是吗?”
    那女孩子的脸“刷”的红了,低声说:“没那么严重吧。”师老头也哈哈笑了起来。那个柴经理也咧着嘴嘿嘿了两声。说:“老师,你可真是,别逗人家小姑娘了。人家还小孩呢。”
    “这年头小孩子比大人懂得还多,你们东北好,盛产美女,好多歌厅小姐都是你们东北的。你们这谁是东北的来着?噢,何薇。你们领导。哎,柴经理,你看没看出来,她和何薇长得有点像!”
    “嗯,你还别说。个差点,没准儿真是姐俩。”两人在那评头品足。
    小李子一手拉一个撞了进来,两个小姐有些被拉扯得不好意思。“柴经理,你的那位四毛子还没到,估计一会过来,稍等一会。我临时给拉来一位先代陪一会。来挑一个!”那个柴经理没言语,只是摆了摆手。
    “这回我可就随便挑了。”那个师老头看了看两位小姐,可能因为眼睛不太受使,所以就特意从包里摸出了眼镜,像在鉴赏一幅画一样,“行,就她了,反正也不是领回家过日子。”
    小李子向前一挥手,他左手边的高个长发小姐坐到了师老头的旁边。他向后轻轻一甩手那位小姐则会意地转身出去了。
    “开唱!给我来一首《女人是老虎》。”师老头早就耐不住寂寞,想跃跃欲试一展歌喉了。
    一楼大厅内虽然有音乐响起来,但只有两三个圆桌的旁边坐了人,通常这里要小姐陪侍的很少,除非有人需要陪着唱唱情歌之类。
    果盘送进来的时候,里面那个师老头正和陪他的女孩子同唱一首《跑马溜溜的山上》,师老头的眼神不好所以特意搬过一个锦墩坐在离屏幕很近的地方,那小姐被师老头半搂着身子斜坐在师老头的腿上,真应了那句话:“喝酒喝蓝带,坐车坐现代,怀里搂着下一代。”
    那个小李子则支棱着耳朵在旁边听着,偶尔地翻看一下手中的点歌簿。他到歌厅来很少找小姐,他明白自己来的目的,所以尽可能地像一只活跳虾一样,在其中充当个活宝的角色,帮别人选小姐,然后抢着付小费,别人唱歌的时候认真地做个听众,管他唱好唱赖地喊两嗓子好,似乎这枝绿叶还真得非他莫属。
    而且小李子有一点好,再漂亮的小姐,只要是领导看上的,他绝不会染指半步,他偶尔地会充当一下小姐们娱乐的对象,那也是为了更好地活跃气氛,说白了只要别人开心就好。
    柴经理半仰在沙发上吞云吐雾,茶几上是半包中华烟。提娅刚打过电话来,说她刚给表弟买完床回来,十五分钟以后到。
    小李子则蜷居在沙发的另一角,偶尔的喊一两声:“好,唱得好!”
    “去陪小李子跳个舞去。”师老头一曲歌毕,想和柴经理说两句话,于是那位身材高挑的小姐也就听话地到了小李子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小李子有点尴尬,连忙摆手:“我,我不会,我不会跳舞,你可别作伊恕N艺娌换幔彼霾毕蚝蠖悖故潜荒俏槐人叱鲆煌返男〗阌彩谴由撤⑸细崃似鹄础?/p>
    “没什么难的,两步你总该会吧,我往前走,你就往后退。来,一,二,一,二……”小李子被那个女孩子强行架到了地毯上,他还忙不迭地问人家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小李子就像是一只立着的小螃蟹,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他看到柴经理他们笑,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僵着脖子绷直了小短腿,竟还像电视上表演的国际标准舞大赛那样弄出了几个探戈的经典造型。
    旁边的柴经理和老师头禁不住大笑起来。柴经理包里的呼机突然发出一声鸣叫,有信息未读。
    柴经理坐在那,神态慵懒地翻看呼机上的汉显信息。
    “漫漫情关夜未央,京华一梦叹炎凉。心愁万缕无由寄,化作相思鬓上霜。”
    柴经理不觉笑了,“这个鬼丫头!”
    “我来了!”旋风一样,提娅裹着一身的香气冲了进来。所有的人都禁不住“哇”了一声。
    提娅今天没有穿她习惯穿的那种中式连体裙,而是换了一件黑色低胸带蕾丝花边的黑色长裙。她用两只黑发卡在头顶部将头发一分为二,露出洁白宽阔的额头,后脑的头发则被集中地向上拢起被一个古铜色的塑料卡子抓牢了。她的肤色被裙装反衬得像白瓷一样细腻动人。乍一看上去,有点像来自十八世纪欧洲的古典美人。
    “四毛子,不够意思,让柴经理等了这么久,该罚!”小李子撇下正在和自己起舞的女孩。跑过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家里有点事儿,有点事儿!”
    “钱要回来了?”柴经理递给提娅一张面巾纸,意思让她擦一下鼻子尖上的汗珠。
    “嗯,没瞧费那个劲呢。警察都叫来了。”
    “嗨,不就几百块钱嘛,让小李子给你找齐不就得了,是不是?”小李子一听柴经理话里有话,连忙说:“就是就是。有困难别找警察,找你李哥!”
    “什么呀,我弟辛苦干了好几个月,他不给钱我能这么便宜他们吗?我这叫不蒸馒头争口气。你不知道,他们的工作环境有多恶劣,住的像狗窝,吃的像狗食。感觉这外来人都不是人了!”提娅有点激动,声音有些发颤。
    “瞎说,谁敢拿我们四毛子不当人,我坚决跟他斗争!”柴经理一本正经道。
    “四毛子,你还敢叫警察,警察没问你干什么的?你胆子够大的。”师老头似乎还挺为提娅担心。
    “这两码事儿,大白天他管我做什么的?再说我是替民除害,我估计这回不拘留也得罚款,反正我就管不着了。”
    “你弟又找工作了没有?”柴经理关心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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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天涯歌女(3)
    “还没呢。我想让他休两天再说。北京这地方水太深一不小心,咕咚人进去就没影了。”
    “噢,李子,让四毛子她弟去你那工作吧?怎么样,四毛子?”柴经理似乎对自己这个提法感觉很高明,声调高了许多。小李子在那点头表示同意。
    “你可别到时害我再找警察朝你要工资去。”提娅笑着冲小李子。
    “那哪能,让你弟给我当个跟班的就成,我就按月给他开工资,不过嘛,有个条件,这好事儿是柴经理提出来的,那你得天天陪着我们柴经理,怎么样?”
    提娅刚想说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说:“你瞎说什么,拿我一个人换他月工资,我才不干呢,自己的钱自己挣去!”
    小李子笑。柴经理也跟着笑,当然有些勉强,师老头摸摸提娅的头,说:“傻瓜,话是这么说,有陪(赔)才有赚嘛。”
    小李子则表示,现在的沙厂还没有大面积的开工,所以稍微等一等,有钱大家赚。“四毛子,你们家住哪?你可从没告诉过我?要不我赶明儿帮你义务值班,当护花使者怎么样?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没有老公,你不怕招贼呀?”小李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
    “贼我倒是不怕,我就怕狼。叫你去我们家那才叫引狼入室,而且是最大的狼。噢,你是狼,他是豺(柴),他又是狮(师),得,我们进动物园了。”
    柴经理指着师老头:“你是狮?”师老头指着柴经理:“你是豺?”小李子更能在那凑热闹:“我是狼?”
    三人哈哈大笑,都说这四毛子就是有意思。
    “李哥,以后别叫我四毛子,我叫提娅,提问的提,卓娅的娅。”提娅似乎很不满意这个四毛子的称法。看他们笑够了,开始纠正小李子的一惯称法“四毛子”的问题。
    “明白,提问的提,哑巴的哑。”小李子接着话茬说。
    “来,吃一块水果,别老拿我们四毛子开涮。不,是提娅,提问的提,哑巴的哑。”柴经理发现自己也说顺了嘴,忙笑着用牙签扎起一块橘子块,递给她。
    “不说了,不说了,反正今天我迟到了。按照我们这的规矩,罚酒一杯吧。”她把一整杯的长城干红倒进了胃里。然后点唱了一首《天涯歌女》,这是柴经理最爱听的。当然提娅并不知道,在此之前,那位刘小姐也非常喜欢唱这首歌,当然她矫揉造作的声色与提娅的深沉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提娅的声线有点像香港的一个着名歌星徐小凤。第一次听见提娅唱歌后,小李子曾经对提娅说:我怀疑你是两性人,人长得秀秀气气的,一张嘴唱歌跟个爷们儿似的。
    柴经理似乎更喜欢提娅版的这首歌,当然主要是喜欢唱这首歌的人。
    张小莉从另一个包间里走出来,已经有些摇晃了,而且她的脸因为酒精过敏涨得绯红。她一步三晃扶着墙,小雨从洗手间的方向走过来,看见她时止步问了一句:“没事吧?”
    张小莉连连摆手:“没,没……噢……喝大了……今儿……他妈的遇上对……对手了。”她在作呕,
    小雨到她后背轻轻拍了拍,守在邻房门口的“小平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说:“还当使者?小心点,薇姐见着又要骂你了。”小雨红了脸疾步下楼去了。何薇不赞成自己手下的员工之间谈情说爱,主要原因是管理两个员工比管理一对情人要容易得多,而且现在这些小孩子年纪小成天地又在这样的环境里耳濡目染,一旦真在一起生出事来家长问责,何薇无法交待。对此她曾经三令五申。
    张小莉则一路趔趄着奔向了卫生间。在那左一捧右一捧地掬水洗衣脸降温,何薇进来听见她“噗噗”的声音,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说:“这是洗手盆,你当游泳馆呢!”
    张小莉是不上台则已,一上台准喝大了。用何薇的话讲:“她是直桶子,酒进去都不拐弯,咋进咋出。人家提娅花花肠子弯弯肚子,喝酒能让酒在肚里回个九曲十八弯,然后自管自地把酒解了。”
    提娅和柴经理在跳舞。那个柴经理有些陶然,全然没了刚来时的那副严肃劲,师老头在独唱,歌曲是五十年代的红色经典《马儿啊,你慢些走》,屏幕上出现的却是三点的泳装丽人的袅袅倩影。
    小李子在陪师老头的小姐玩打手背的游戏。小李子打对方手背时盯着手,而小姐打他手背时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他因为没有掌握技术要领导致反应慢被小姐连续地啪啪打了十来下。
    “不玩了,打肿了回家没法向老婆交待,只要说去歌厅她准说是让小姐给摸肿的,或者说我没干好事儿,我就不信,打不过你我还喝不过你。”他一调头:“柴经理,今天没开车,咱们喝酒吧?”那个柴经理正舞至兴头上,随口应了一声。“先拿六个燕京啤吧。”小李子吩咐道。
    娱乐城一楼大厅一片繁华,已经有近十张圆桌旁坐了客人,不时有人在为同座的朋友点唱歌曲,然后再有人将娱乐城备好的鲜花送到唱者的手中,当然这些是要打入消费清单的,但是人们可能喜欢这样,在人前表达一种关怀或情感。
    此时,正有一壮汉在高歌《回到拉萨》,声音粗放回旋,应该说是业余中比较专业的那种,有人在随唱,有人在鼓掌,偶尔还夹杂着一声尖利的口哨。二楼有五六个包间进了客。服务员不时来往穿梭于包间与吧台之间,像一只轻盈的雨燕。“四毛子,你今天可迟到了,你说怎么办?”小李子到底是一个活跃分子,什么时候都不会冷场。
    “问柴经理,你说,该怎么办?”提娅笑眯眯地转头对着柴经理。那个柴经理没言语,看着提娅,男人看美女时目光是温存而暧昧的。
    “罚!这还用说。来,倒上!”那个师老头拿来便倒。
    “别倒,倒显得多不仗义,这听我全喝了。”提娅二话没说,仰起脖子“咚咚咚”把一听燕京啤就给喝见了底。
    “爽!”“好!”一片喝彩。
    小李子把自己打开了的那听酒推到了提娅的面前。“来,再喝一个!”
    “没病吧?”提娅带着一丝诡笑问。
    “啥病?”小李子有些丈二和尚。
    “口蹄疫。”提娅说罢,众人大笑。柴经理从小在农村长大,多少还知道口蹄疫是发生在牛马羊等一些家畜身上的传染病,通常最普遍的病理表现是烂蹄甲,这种传染病可以在人畜间相互传染,所以家畜死掉后通常都要对尸体进行焚烧深埋处理。但没想到提娅会用到这。所以,他连说带比画地将口蹄疫诠释给二位听。师老头听后笑着去抹眼角,估计是乐出眼屎来了。
    小李子在那嘿嘿地傻乐,说:“没想到,四毛子,你除了知道两个脚的还知道四个脚的,明儿你当兽医得了。”
    提娅一扬脖:“行!我开诊所,你有病可来呀!”众人一阵爆笑。毕竟这种像孩子斗嘴一样的快乐在生活中也是少见的。
    用小李子的一句话讲:可不就是找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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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天涯歌女(4)
    “讲个笑话,讲个笑话!”小李子说,“这么喝没意思。我最喜欢听四毛子讲笑话,可以开发我的智力。”
    “每次都有提高?真的?”提娅斜着眼笑着看小李子。然后用手摸摸小李子的额头,说:“嗯,原来是学前班,现在小学毕业了!行,我再帮你提高提高!我给你讲一个关于智商的。听好了。
    “说在一个炎热的夏天里,有一个卖草帽的老头走到了一片森林里,他感觉又累又乏,就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等他醒来时,忽然发现放在身边的一摞没有卖掉的草帽没有了。他抬头一看,树上有一群猴子正在嬉闹,而且每个猴子的头上都戴着一顶草帽。他想了想,就把自己头上的草帽狠狠地扔到了地上。树上那群猴子见状,也纷纷地把自己的草帽扔到了树下,于是老头拾起草帽回家了。
    “后来老头的孙子也接了班卖草帽,有一天他也经过这里,也躺在树下睡着了。等他醒来发现自己的草帽也被树上的猴子们拿去了。他想起了爷爷说过的那个办法,于是他把头上的草帽也狠狠地摔到了地上。但是树上的那群小猴子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冲着他吱哇地笑。这时,从树上跳下一只白胡子的老猴王捡起了他的草帽,然后“噌噌”几下爬上树,对卖草帽的人大声地说:哼,不要以为就你有爷爷!”
    小李子笑得前仰后合,说:“四毛子你真逗!”
    柴经理也在一边跟着溜缝地乐,说:“四毛子你怎么知道小李子他爷爷卖过草帽?当年他们家房山良乡的,他爷爷就卖过草帽,准确说应该是斗笠。”
    “真的?不会吧?李哥,我可没打算拿你开涮,本故事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来,为这巧合干一杯!”提娅自己也不觉偷偷抿着嘴乐。眼睛变成了月牙儿。她有些笑话都是自己瞎编的。
    “我可是先干为敬了。再怎么喝?李哥?”提娅拿着空酒杯冲小李子比画。
    “呵,四毛子,到底是俄罗斯的后代,不过我跟你说,我可没卖过草帽,我爷爷更没教过我这招。那猴王是谁呀,四毛子,不会是你爷爷吧?”小李子在那冲柴经理挤眉弄眼,两个人都憋不住笑。
    “就算是我爷爷,又怎么样?那也是先有我爷爷然后有你爷爷,不信,你想想……”看着小李子眨巴着眼,提娅就在那乐。
    “没明白是吧?为了进一步提高你的智商,咱们还是玩脑瓜急转弯吧,答错了,喝半听。柴经理赞助,喝一口,行吗?”提娅提议,然后用眼瞟着柴经理,虽然那个柴经理不言不语,只是偶尔在那捡笑,但他始终是本场的核心人物。
    “成!小李子,小心点,别喝多了回家尿床,你老婆还得把你儿子的尿布湿给你用。”柴经理一句话打开了小李子的话匣子,他回过头问师老头:“师哥,上回见我儿子怎么样?呵,这家伙又胖了四斤多!”
    那老头眼睛盯着屏幕,回了一句:“绝对帅哥一个,比你强!将来给他找十个老婆。”
    “那是,改天带我儿子来这儿你们瞧瞧。”小李子说。
    “这么小你就开始教他泡小姐,你可真行!”柴经理拿眼睛的余光瞟着两位小姐。
    “这叫从小培养,不是有句话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嘛。”小李子振振有词。
    提娅狠狠地将拳挥向小李子,说:“你就残害青苗吧!”
    小李子下意识地躲开了。他有点喜形于色地去翻自己的夹包,竟然从里边抽出了一张大胖小子的照片,孩子长得的确出彩,人们把目光都盯到了孩子的相片上。
    “李子,这孩子越长越精神,这到底是你儿子不是?”师老头怪腔怪调地斜眼盯着小李子看了半分钟。
    小李子头没抬回了一句:“不我儿子还你儿子?”忽然觉得这话说的不妥,俏皮地一笑,和提娅玩脑筋急转弯去了。
    师老头也冲柴经理龇龇牙,挤挤眼,躲一边唱歌去了。
    “一个人跳进水里,为什么他的头发没有湿?”小李子问提娅。
    “因为他是个秃子。输了,喝酒!”
    “一个大人领着一个小孩在街上走,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个小孩子是那个大人的儿子,但是小孩子却不管大人叫爸爸,为什么?”提娅问。
    “因为,因为那个孩子是个哑巴,不对,是因为那个儿子不是亲生的。对,是领养的。”小李子对提娅的问题有些头疼,坐那直揪耳朵。
    “柴经理,你说呢?”提娅想给一直坐边上含笑不语的柴经理一个机会。“李子笨蛋,那个大人是女的,只能叫妈不能叫爸。真是!喝吧?”
    小李子一阵咕咚咚,将啤酒装进了肚子里。
    “再来,再来。这个不算。”小李子有点不服输的劲头。“还来?好,最后一题,说小黄在街上走,前面有一张十元人民币和一块骨头,小黄却没有捡人民币,捡起了骨头,为什么?”提娅手中把玩着啤酒,笑盈盈地看着小李子。
    “他嫌钱少。不对?那钱是假钱。还不对?小黄是瞎子,不对,是瞎子应该连骨头都看不见……”小李子在那直搔后脑勺。
    “告诉你答案?不过你得喝酒了。要不,你先喝了吧!”小李子看看柴经理,柴经理冲他一点头,小李子咚咚咚又倒进胃里大半听,而且坐那直打响嗝。
    “小黄不是人,是一条狗。哈哈哈!”提娅这一笑有点像动画片械奶评涎肌?/p>
    “可不,只有狗认骨头不认人,我怎么没想到呢!”小李子在那直拍大腿。
    “喂,说什么呢,什么狗、狗的!”师老头正唱在兴头上,一听大伙说狗顿时来了精神,凑了过来。
    “说你家狗,认钱不认骨头!”柴经理笑道。
    “我家狗,那是拿钱喂出来的,从来就没见过骨头,我净给他买精肉吃!”师老头提起狗来有些忘乎所以。
    柴经理的惜香怜玉,推波助澜,所以灌得小李子小肚溜圆,上了六七遍厕所。
    一楼大厅响起了强劲的迪士高音乐,师老头和那位小姐下去跳舞了。
    这是当时特流行的一首动感很强,很有冲击力和爆发力的经典舞曲。闪烁迷离的灯下,一群男女在空场上尽情地扭动着,有两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的舞姿很是特别,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不停的在那来回甩头。偶尔在乐曲播放的过程中众人会随着高潮的来临齐声应和那句:“gogogo,let’sgo!let’slet’sgo!”在光与影的世界里,灯影似一道流动的白苏,在一个人的脸上漂移到另一个人的脸上,人在舞池的那种感觉是从经络到毛孔,从肉体到灵魂的一种全方位的释放。仿佛进入一个时光隧道,人会显得空灵,思维会停滞,总有另我在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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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天涯歌女(5)
    小李子有些迷糊,但还是应师老头那个陪侍小姐相约同唱《心雨》,他有点五音不全,所以常会感觉他不是在唱歌,而是在读词,而且即使好不容易找准了一句歌词的调,加上他尚未退尽的童音和突然的戛然而止,总让人感觉他还是个孩子,与男子汉大丈夫相比,似总显得英雄气短。
    那个柴经理因为陪喝了啤酒,也显得有点不胜酒力,有点醉眼迷离的。他的左手仍是那
    样自然地放在沙发上,身体后倾,一副淡然的样子。右手则轻轻地在背后抚着提娅的腰,并不时地用小指头在提娅的腰上划上那么几个小圈,感觉像在搔痒。他的目光扫视着不断变幻的屏幕。其实他眼睛的余光一直在关注着提娅的一颦一笑,好像是在静静地欣赏一幅来自异域的画。
    “累死了,蹦迪真他妈的爽!”师老头精气十足地窜上楼来,并忙不迭地一张一张地从纸盒里抽纸揩额角的汗。他已稀疏略带点弯曲的羊毛头打成几缕沾到了头皮上。龇牙咧嘴的当口,一颗大金牙在他嘴里闪着生动的光辉。
    柴经理看到小李子一人独坐显得有些落寞,就让提娅邀请他跳舞。小李子本不想跳的,被提娅生拉硬拽地给提溜了起来,而且不知怎么搞的,提娅竟然像玩童年游戏那样反背把他背了起来,在地毯上抡了三圈半。众人哈哈大笑,小李子连着喊:“放下!四毛子,放我下来!四毛子,我鞋掉了!”小李子只穿三十六号的鞋,所以他除了订做别无选择。昨天他老婆刚给他买的一双鞋,今天他急着出门就给换上了,结果没想到这鞋号小鞋大,整个后脚跟大得能塞进两个指头。他一直勾着脚指头走道,就担心把那两只大鞋甩出去。
    师老头示意他身边的小姐去把小李子的鞋扔得更远点,小姐没敢动。师老头一瞪眼:“不想要小费了?是吧?”那个小姐乖乖去把小李子的鞋拨弄了到了墙角。
    “鞋,我鞋呢?”小李子被提娅转得有些迷糊,然后像一只瘸脚蛙单足蹦着去寻那鞋,众人乐得直捂肚皮。
    “呵,四毛子,你劲儿真大,这一抡差点把我给抡蒙了。要不你把我背你们家得了。”
    “背我家你能干啥,拿你顶门行!”
    “唉,我就惦着找个外国女人,或者是三毛子四毛子什么的,哪怕过个三天两早晨的,我也算开个洋荤,这辈子不白活了。哎,四毛子,你有没有妹妹?”
    “做啥?”“啥时候帮我介绍一个,当个红颜妹妹什么的。”
    “美的你,你老婆放哪?亏人家还生个大胖儿子给你!”提娅给小李子的这点欲念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然后阴阳怪气地对着小李子唱“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憔悴,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嫁给眼泪……”
    “唉,这年头,小姐贵,情人累,只有老婆最实惠。别瞎琢磨了,李子,有空就来玩玩,别老想往你那个窝里叨。”师老头嬉笑着打了一下小李子的头。
    师老头显然跳得有些累,仰靠在沙发上用手捋着他那仍然有些湿渍的头发。“过来,四毛子,来给你师哥讲个笑话让我解解乏。”他冲提娅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提娅看了一眼柴经理,柴经理示意她坐过去。“想听什么,急转弯还是猜谜?”提娅问。“那太费脑子,弄个笑话,荤的素的都行。你师哥我可爱吃肉,呵呵。”
    “行啊,那我就给你讲一个关于屁的笑话。
    提娅还未说完,柴经理和师老头就笑得前仰后合。都问这个笑话哪来的,提娅说:“我编的。”柴经理忽然指着老师头说:“你刚才说谁放屁?”
    老师头略有所悟,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提娅说:“四毛子放的屁。”
    柴经理笑得直擦眼睛,说:“屁话。屁话,”私下里轻轻地掐了一下提娅的小脸蛋,说:“你这四毛子,跟个精灵似的,真是瞎了人才了。啧啧!”
    师老头还想让提娅接着讲,提娅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午夜二十三时三十分整。柴经理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电话多少有点紧张,告诉提娅把音响的声音调没了。然后示意别人不要作声。
    “啊,淑英啊,我现在外面,谈事呢。和谁?唉,不和你说了吗?客户。对了,还有师
    会计,不信?我还能骗你吗?要不,让他跟你说几句。”柴经理用手掩住手机听筒向师老头一努嘴,
    师老头会意一笑,接了过来。“啊,弟妹呀,我和柴经理在外面谈事呢。谈木樨地那个亿元项目的事,和谁?和对方项目负责人呗,这不马上收尾了嘛。上歌厅?嗨,那地方我们哪能去呀,我们可都是党员啊,我们可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再说上那地方也不是谈生意的地方啊。没有!真没有!唬弄你我是孙子……”
    放下电话,柴经理用手一捅师老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孙子?”
    师老头一拍脑袋,说:“你看我这个口头语儿,都习惯了,这不是为了给你开脱吗,省得你回家受审。上回咱们出来玩,过后你老婆看见我还说:你们谈生意怎么旁边还有女的呀?电话里我都听见了。我说那是负责倒水的服务员。这瞎话说了一句,后边就得准备一百句。唉,孙子就孙子吧,没听人说四大铁吗?一起扛过枪的,下过乡的,同过窗的,进过包厢的。我得跟你统一战线,是不是?”他用手狎昵地摸了一下身边小姐的脸蛋。
    其实那最后的那一条不是“进过包厢的”而是“一同嫖过娼的”。
    小李子叫埋单,柴经理冲师老头使了个眼色。师老头会意,起身拦住了他,说:“不能总你花钱,这回我来。”
    在前台,何薇问:“师哥玩得如何?”“爽!”老头一扬瘦得青筋暴起的长脖子。“老规矩,别忘写招待费,把大上回我们玩的那个发票给我补上。”
    开发票时,何薇问:“开多少?”
    “照量着开吧。”
    何薇没再说话,撕一张发票给了师老头。师老头也很讲究,从手中的余钱中抽了两张百元钞票给了何薇。何薇给了师老头一个甜蜜的微笑。
    师老头站在包间中央,手里举着二百块钱要求陪他的小姐还亲他两下,那小姐也不含糊,搬过他的瘦脸,左一下右一下来了两个清脆的响吻。他忙用手去擦,并问旁边的柴经理:“没盖章吧?”到提娅这,他没好意思提,提娅主动说:“我的口红沾上可就涂不掉的,师哥,要不我给你盖个私章咱试试?”
    老师头一听吓得脖子向后挺着,活像个烧鸡,连说:“可别,千万别,要不你让柴经理试试!”提娅一蹿高,从师老头手中拿过了那两百块钱。
    “什么沾上涂不掉,要是真沾我这儿怎么还能掉你那儿去!”提娅暗觉好笑。
    小李子还有些意犹未尽:“最后一曲,再来一句,就一句!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
    “照什么照,回家照去吧!”师老头抢下了他的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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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天涯歌女(6)
    师老头临出门又从包里拿出五十元钱,给服务员。“给你的,小丫头,服务得不错,有点瞎人才了!”服务员有些不好意思接,师老头有些怪怪地看着他:“这玩意儿咬人不是?”
    提娅抢前一步,夺过钱:“不要我要!”然后借势塞到了服务员手里。
    “慢走,师大爷!”提娅调皮地一挥手。
    “什么师大爷,叫师哥!”师老头有些正色地说道。
    “是,师兄!”提娅原地打了一个立正,耳边的手却在那弯曲着像挠痒痒。
    “这个四毛子!”师老头乐了。
    一群人打着哈哈下楼去了。提娅到前台交台费,何薇特意让提娅在自己面前三百六十度转身,边看边说:“我怎么就有点不相信昨晚上那事儿呢。你可真够神的了,谁找了你做老婆是真幸运,遇难能呈祥,逢凶能化吉。”
    提娅笑,说:“在这里各类的魔鬼男人都被我遇到了,我还怕他什么‘马路天使’吗?”
    何薇点头,赞许地说:“嗯,有道理,绝对有道理!”
    一楼还有一些客人没有走。但唱歌的少了,曲乐悠扬,带着萨克斯情调的慢步舞曲低迷回旋,加上摇曳不定的灯光,一切都昏昏然,舞池中的几对男女不知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还是自我的陶然,都脚步迟疑甚至个别的会偶尔的零乱。
    何薇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轻扬着下巴颌,手中是一高杯的柠檬茶,因为吸管的不时搅动,黄色的柠檬片在杯中来回翻腾着,吧台上方的那束橘黄的孔灯从正方斜照下来,正好洒在吧台的四周,使这个略有些暗淡的角落多了几分的宁静。何薇就这样警醒地坐在那里,她没有一丝夜生活的疲惫,甚至能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光亮的东西。也许这就是她的全部,她的视觉、听觉、味觉、感觉只有在暗夜里能够得到全方位调动并发挥到极至。
    有几位客人从二楼下来结账,何薇从椅子上下来,礼貌地打着招呼,可能是因为比较熟悉的缘故,有位喝得舌头有点大的客人嬉笑着拍了一下何薇的肩,说:“薇子,当年要不是林松平这小子他妈的下手早,你就是我的。今儿想起来我特不平衡,真不平衡!告诉林松平,对你好点,要不然,老子明儿个就把你娶家去。”
    何薇笑着搀了一下那男的,说:“张哥您慢点!”说这话的是林松平一好哥们。
    一高一矮两个女孩子从楼上下来,细高挑的长得有点像甜歌星的就是白小秦。洼眼高颧尖下巴的就是李雪梅。她们刚刚在洗手间洗过脸,脸上的铅华洗尽后她们换上了一身便装,乍一看上去有点像素素的邻家女孩。
    “白小秦,过来交台费。”何薇冲白小秦道。“天天都得我催你们,不能自觉点。说你八百回了!看人家李雪梅,天天没下台就交,谁像你!”
    白小秦翻了半天口袋,除了两张百元整钞外没有零钱。她有点怯,声音嗲嗲的:“薇姐,明天一起交不行吗?”
    “不行!你想让我喝西北风去?把一百的给我,我找给你!”何薇有些凶巴巴的。
    白小秦在背包里摸了半天,不情愿地把一百元递上去,何薇找她八十块钱零钱。
    “你老公没来接你呀?”何薇口气缓和了些,转头问李雪梅。
    “没有,他刚接了一个工程,在工地忙着呢。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他人影了。”李雪梅讲话速度有些快,而且带着浓浓的四川口音。
    “不会是又看上哪位小妞把你甩了吧?李雪梅,你可当心喽!”
    “你不怕林总把你甩了呀?”李雪梅反问道。
    “我才不怕呢,这年头说不上谁甩谁呢,你说是不?”何薇一脸的不屑。
    李雪梅在那甜甜地笑,女人们都在心照不宣地笑。
    “你们小心点,太晚了最好搭伴走,这段时间小区里不是太安全。前天有个小姐下夜班走在小桥那被人抢包了,听说还让人捅了一刀。而且,昨天还有小姐被劫了,后来打了110才逃脱了。”何薇很负责任地叮嘱道。
    李雪梅面露几分惊恐,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包。
    白小秦讪讪地问何薇:“你今天不回去住呀?”
    “不回去,我有好几天没回去了,再说这几天客人走得晚,我得陪到底。你们陪完了有人给小费,我这是陪了个连本上仓。”何薇打着哈欠说。
    “呵,薇姐,你可别哭穷了,您要是那样,我们还有得活吗?天天那么多的流水还有小姐的台费,还没你分的?”李雪梅撇撇嘴。
    “流水管什么用,十八只眼盯着呢,再说真要把我弄的太肥了,我不得飞别人锅里去呀!这年头谁比谁傻呀。不说台费倒好,原来没台费老林还给我开几千块钱工资,怎么着也能旱涝保收,现在可倒好,一收台费,整个工资都没了,二十块钱还不全归我。烦哪!亏我现在是没那份闲情了,要不,我也天天像你们一样去挣二百块钱去。唉,现在的客人也不像从前了,从前妈咪领班都能拿小费,现在我再一张口,他们不都得跑了。钱不好挣了,这客人都给他打折了他们还要折呢。”何薇有些牢骚。
    “薇姐,怎么着你也比我们强,怎么着你那也叫人上人。我们想混都没机会。小秦,是不是?”
    白小秦低着头在那听着。听到李雪梅问话,她一愣,然后随口说道:“可不是,前几天一朋友还帮我联系一个酒店让我当领班呢。我去一看生意也不好,地角也不好,所以就没干。”
    “你可别当领班,要不我的人都得让你带跑了。这年头领班也不好干,你和总经理没关系,人家就会死卡你,瘴铱匆莞隽彀嗟保共蝗缦扰莞鲎芫怼!焙无辈晃尥诳嗟厮档馈?/p>
    “经验之谈,经验之谈。”李雪梅伸出大拇指。
    大堂拐角处的一座旧式大钟,咚咚地敲响了十二下,李雪梅和白小秦搭伴乘出租离开了。
    张小莉从二楼下来时还是满嘴的酒气,小雨不言语地提着她的背包在后面跟着。小雨是河北沧州人,会点拳脚,因为打架误伤了人,潜逃到了北京。先在一工地干苦力,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林松平,就到这儿当保安了。他眉毛粗粗眼睛小小,外加金鱼样的肿眼泡,总是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倦怠表情,脸上还终年生长着一些红红的青春疙瘩。除了唯一能给他回头率的身高,他真的是那种粗人。他的后脑外有一个二厘米左右的白色痕迹,那里没有头发,据其讲那是一条砍刀留下的。一条龇牙咧嘴的青龙正趴在他的手臂上,他浑身的肌肉块似乎都在证明他是这里的守护神。但看他的眼神,会有一种很冷的感觉,一种随时都可能出现的警觉与不安深藏在里面。
    有一段时间他失魂落魄的,整天像霜打的茄子,服务员中风传他爱上张小莉了,并且趁着情人节还送了九枝玫瑰花给张小莉,结果那天因为没坐上台,原本气鼓鼓的张小莉除了把花送给了当天上班的小姐们每人一枝,当然她也回赠了两句话作为情人节的礼物给小雨。头一句是:“瞧你那熊样!”第二句是:“也不搬块豆饼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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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天涯歌女(7)
    小雨倒没搬块豆饼照,而是经常地对着镜子用手挤他那一脸疙瘩痘,结果他的脸上因此
    总是红一块紫一块的。有事儿没事他还冲着镜子揪他偶尔露出的几根少白头,惹得大伙都说他现在有点荷尔蒙失调,内分泌重度紊乱。
    “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没事的时候,小雨也会拿起大厅的麦克风大吼几声赵传的歌。何薇听后冲张小莉一努嘴:“没事儿把你胸脯在他面前遮遮,别总在这晃来晃去地眼气人,你能帮人解决问题也行。看你把人都折腾成啥样了?”
    张小莉一挺脖:“靠!我帮他解决啥问题?生理问题?他能帮我解决钱的问题吗?再说了,我盲流他流氓,这两种人凑一起还能好?”
    张小莉到吧台把两张揉得有些发皱的十元红纸钞扔到吧台上。“台——费。不——欠了。”
    “瞧你喝得那熊样!不过,你今天喝着了,提成正好够你的台费。”何薇把那钱重扔回去。张小莉一怔,清醒了不少,迅速地把那两张十元的纸钞握到手里,好像怕被谁抢了去。小姐们根据自己客人的消费情况可以获得一定百分比的提成。张小莉很少时候能拿到这提成,因为她经常猛劲灌啤酒,而一听啤酒也就十几块钱,喝不了三五听她就迷登了。
    而提娅却往往以喝不了啤酒为借口,而将近千元的红酒点上了桌。在这方面,何薇也不由得承认,美丽分档决定了消费分档。
    何薇半是嗔怒半是爱怜地将吧台里的一块消毒湿巾扔给她。“擦把脸,瞧你喝得脸跟猴儿屁股似的,还蒙古族呢,一点容量都没有!当心回家路上让警察查了。
    张小莉嘿嘿笑着,往出走了。
    “嗨,小雨,你跟她屁股后干啥?”何薇叫住了小雨。
    “我给她打个车,帮她记个车号,省得她出啥事。呵呵,没别的。”张小莉想抢自己的背包,但腿有点不受自己支配。小雨扶着她在那干笑。
    “小样儿,当心她老公敲断你腿!”何薇轻抿着嘴乐了。
    张小莉有一个“伴儿”,但小姐们都习惯把自己的那个“伴儿”称作“老公”。
    松梦园的灯渐渐地暗淡下去了,吧台上只有何薇和另一个负责管理账务的男孩在核算当天的费用。客人都走光了,没有了喧哗的娱乐城成了一座空城,只剩下了一些守城的人。
    偶尔有几声不伴乐的歌唱来自于三楼宿舍旁边的洗漱间,两间男女宿舍中间隔了一个洗手间,时值暑气正旺的季节,两间宿舍天棚上的叶状风扇不停地旋转着,可能是由于缺少了润滑油,即使在走廊里都能听见它的吱呀声响。因为经常会有外面洗手间的腥臊气息被巨大的涡旋从门缝内卷进来,所以门经常是关着的。
    外面,已是人喧马哗,而厚重的丝绒窗帘却将娱乐城的黑夜留在了这里。这是一个黑与白相互颠倒的世界。这里的人们还沉浸在昨夜的梦中。
    小雨躺在临近门边的一张临时搭起的折叠弹簧床上,可能是因为床小加之承重不够的原因,他深深地陷在那,而且因为蜷缩的睡姿导致呼吸不畅,他的鼾声如同月夜下的咏叹调。
    他每天晚上都是这样躺在这里,如一个守夜的黑色精灵。
    二楼尽头的一间包间改成的办公室里,宽大的写字台后面,靠近墙边的地方放着一张双人床。何薇头发凌乱地侧卧在那里,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她的犀利,紧抿着的小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一条印花的粉色毛巾扭缠在她和林松平的身上。
    林松平,娱乐城的总经理,四十七岁,人长得其貌不扬,最有特征的是脸上的那特显阴兀的鹰勾鼻子。
    据说当年是靠用腈纶棉制的所谓羽绒服和前苏联人换皮草搞易货起家,掘得第一桶金以后,又紧接着开始炒房地产,地产热还没散尽他又开始弄歌舞厅,反正是计划经济、商品经济、市场经济各个潮流中他一马当先,累下了资产几千万。不过,因为他后来染指并醉心于毒品和赌博,加上经营上的一些风险没有规避得恰到好处,损失不少。但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在北京城海淀区一片也是响当当的富贵一族。
    林松平半眯着双眼看着熟睡中的何薇,像在观赏一幅旧时的杨柳青年画。何薇认识他时二十一岁,现在何薇已经过了二十七,尽管这种周而复始的夜生活多少对何薇有了一点改变,甚至不经意间林松平可以看到她眼角的鱼尾纹,但在同龄的女孩子当中她外放的性情和对世故人情中体现出的练达使她显现着独特的个性魅力。此刻她正像一个睡美人一样,乱乱的头发将她的恬淡与美丽半遮半掩,是另类的迷人。
    林松平轻轻地用手捏了一下何薇秀美的小鼻子,何薇睡意正浓,有些憋不过气来,索性挥手打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娇俏的呻吟将身体转了个方向,露出袒裸的光滑的后背对着林松平。何薇的皮肤真好,林松平有时奇怪东北那么冷的天气里竟然能养出这么好的皮肤来。
    林松平伸出厚厚的手掌去,细细地抚摸着。那感觉像绸,不,应该说像丝。每寸肌肤中都浸包着水珠,滑滑的,嫩嫩的。闭上眼睛林松平总会想起当年。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他将自己的身体慢慢地贴送过去。并借势搂住了何薇的细腰。何薇的眼睛半睁开,看到林松平有些燃着火的表情,有些不情愿地说:“昨晚上累死了,烦人!还想……去,回家找你老婆去!”
    “找她干吗,人老珠黄的,连点弹力都没了,整个一平纹布。哪像你……倍儿紧,跟个拔火罐一样。”林松平的手开始恣肆地在何薇的身上游弋,由抚摸变成有力的揉搓,并开始急急地用双唇轻吻何薇的脖颈和后背。
    何薇想推没推开,然后也就闭了眼,慢慢地迎合着他,由他去了。
    何薇找不到魂销魄蚀的感觉,林松平来得快,去得也快,每次何薇刚刚跃上兴奋的平台,还没等那船锚在浅海里撞击出潮音来,林松平就飓风一样地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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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天涯歌女
    天涯歌女(8)
    林松平吸毒。这可能直接地导致了他的性欲及整个机能的减退。对此,林松平也试图用一些“伟哥”或“神油”一类的助威,但收效甚微。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面对正值华年有旺盛情欲的何薇,何薇多少感觉有些埋怨。林松平唯一的一个办法就是蓄意减少床上的机会,或者愧疚地多从包里拿出一些钱来给何薇,声称这是精神损失补偿。
    购物是治疗何薇心理失衡的有效办法。所以林松平在这住一次,第二天准能看到何薇到商城去购物,服务员们私下议论准是林总又给钱了,其实何薇只是想把那钱花出去。花了钱似乎压在心中的那种烦躁和抑郁才能够彻底地释放出来。
    何薇经常有一种感觉,一种被嫖了娼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疯狂购物以后会越发显得强烈。
    临近十点半的时候,那时的松梦园已是一片喧哗。
    早饭准确说应该是午饭是在快十一点的时候开始的,送餐的是附近的一个东北酱菜馆的老板,因为与何薇是老乡关系,所以他已经承包这里的送餐业务有几年的光景了。
    因为盒饭相对较贵,何薇为他们选择了大锅饭。做这样的大锅饭只要经济实惠就足够了,通常没有那么多的什么口味之类的配菜做菜标准。而东北乱炖杂烩菜则比较适合人多势众。
    当然私下里也有个别四川籍和贵州籍的服务员抱怨说东北的菜盐味太重,酱油放得多,不受吃等等。
    何薇倒是实话实说:我当领班你就得跟我吃咸,你当领班我再跟着你吃甜。别养个小姐身子忘了自己是丫环命!何薇不回家的时候就同服务员们一同吃这大锅饭。用她的话讲:满汉全席我也不惧,街边小吃我也照样享受。
    她从小长在农村,七十年代不富足的农村生活让她除了能吃很多城里人受不了的苦。城市的浮华背后的艰辛更让她变成了那种能吃能装的人。
    “同志们,管吃管添哪!”东北老板就是实在,守着大饭盆看着众人食相打着哈哈。
    一阵饭勺碰搪瓷的叮当声和咀嚼饭菜的那种从口腔滑到食道咕咕之声。
    “就不能小点声!吃饭也闲不着你的那张破嘴,老远就听见你在叫!跟个蝼蛄似的!”何薇穿着睡衣慵懒地出现在楼梯口。
    “吵醒姐姐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正做梦呢不是?”小雨正穿着个大短裤光着上身坐那儿大着嗓门叫人给他去三楼拿个盛汤的饭盒来。见何薇嗔怪地瞪着他,带着谄笑有些阴阳怪气地说。
    “做你个头,你丫再没大没小,帮你找对象的事泡汤了。”
    “别,别,可千万别。你可不能看着你弟弟我水深火热不管。”小雨急忙搬过来一个圆墩让何薇坐。
    小雨前段时间一直单相思,所以何薇看他怪可怜的,就打趣说:“你先看好门再说。我家那边有个小女孩不错的,赶明我给你介绍一下。”
    小雨还当真了,三天两头地催问那个女孩子什么时候能来北京。何薇打着哈哈说:“等再过两个月吧,人家还没满十八周岁呢。”
    小雨一拍脑门,说:“唉,您这不是拿我开涮吗,整个一未成年人,你要我坐牢不是?”
    何薇坐在那儿,用大勺挑动着眼前大桶里的菜,说:“喂,老板,搁油没有?噢,有点,还有这么一星儿点肉。喂,你搁的不会是地沟油吧?可别拿那玩意儿唬弄我们这些孩子啊。”
    长得墩实实的小老板连连说:“哪能,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那要出人命了。”
    何薇将一只胳膊肘支在立起的右膝盖上,托着下巴看着大伙吃饭。她有点疲惫,脸色有些青白,而且眼圈四周多少有些乌青,笑语间眼角现出了淡淡的尾纹。她的手机叫了,她看了一下,没接,任凭它在那儿鸟样鸣叫。
    林松平夹着包下楼来了,依旧是昨天的那副打扮,但神采有所不同,尽管眼袋依旧拉得老长,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见大伙吃饭,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
    “总经理早!”小雨率先哈了一下腰。
    饭厅里一下静了许多,人们似乎都在刻意地保持着一种食客的美仪,当然因为没了声音吞咽时多了几分的涩涩。
    “何薇,你不去赛特吗?”林松平问道。
    何薇有些心不在焉地揉着太阳穴,说:“下午再说吧,你还有事儿要办?”
    “没什么,我想开车带你去。”林松平用手向后推了一下自己梳得齐整整的头发。
    何薇挪动了一下身体但只是调换了一个姿势,然后继续坐在那儿看大伙吃饭。
    林松平的手机响了,他接起了电话,何薇的表情很平静地专注于吃饭的众人,但是看得出她的耳朵在细心地倾听。
    林松平的手机没有调试好音量,接电话时听筒内话音的清晰度特好,以至于旁边的人都能依稀听到里边的话语。打进电话的是个女人。
    林松平声音有些涩涩的:“我刚开机,在外面……昨天晚上,喝、喝多了。什么女人男人的!你别没事找事儿!我住哪你管得着吗?回家,现在?回不去!今天晚上?到时再说!”他挂断电话的同时里面传来了一句愤怒的京骂。
    他再转过身来时脸色有点难看,“走吧,我用车带你。”他说。何薇动了动嘴角刚要说话,林松平的手机再次想起,但林松平看了一下没有接。然后那手机继续在叫。
    何薇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对林松平说道:“老林,你先走吧。”
    林松平似乎让手机叫得也很烦,于是说了句:“那你有事儿打我手机吧。”然后目光轻轻地扫过众人,最后在新来的女服务员贺小雪的身上稍稍停留了几秒钟,贺小雪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自管自的在那吃饭。
    林松平转身走了。
    “贺小雪,快点儿吃,一会儿陪我逛街。”何薇对新来的那个女服务员说道,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贺小雪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薇姐,我陪你怎么样?给买个冰淇淋就行。”小雨嘴里嚼着饭问道。
    “是我陪你呀还是你陪我呀?跟我上街还让我给你买冰淇淋,美得你!张小莉不是让你搬块豆饼照照吗?也是,你有碍观瞻,你要是上街,北京的交警都得忙着维持秩序,看你容易撞车!”众人都在窃笑。
    “那么严重?不会吧?我可是一片好心。”
    “熊样儿吧,别不是老林派你盯着我呢。怕我跟谁私奔了不成?”
    “没、没,那可是绝对没有。”小雨连连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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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贺小雪(1)
    何薇第一天看贺小雪时竟然感觉对面的这个女孩子和自己有几分的形似,对此何薇特意问林松平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林松平笑,说:“有你在我还敢正眼看别的女孩子!不过你们俩是像,特像。”
    何薇掐住林松平的脖子说:“你还是看了,要不你怎么知道特像!”
    林松平说:“你们都是美女,男人不看美女看什么。看到她我能想到你,你不觉得是好事儿吗?”
    特别巧合的是贺小雪和何薇都是佳木斯人。何薇私下开玩笑:这是我父母不经意遗落人间的另一个妹妹。
    还别说,无论是眉眼,还是身形,包括走路时那头发一摆一摆的后影,的确像极了。
    贺小雪自我介绍说原来做过宾馆客房部的服务员。但到娱乐城做服务员仅三天。小雨只身体力行地对她岗前培训了一天,怎么样使用点歌器,怎么样给客人推荐促销,怎么样给客人打折,她基本上驾驭自如了,而且这小姑娘的小账算得特灵,通常只要说出折扣,她随口就可以报出折后价来。整个一个活计价器。
    贺小雪是自己路过娱乐城门口见有招聘启事就进来应聘的,何薇看她衣饰新鲜不像个俗家女孩子,就说我们招的是公关小姐,不是服务员。再问她是不是当小姐,她摇头拒绝了。何薇说,我们现在有一个服务员回家休假了,正好有个空缺,那你就试试吧。
    何薇从她的衣着和气质看,感觉这是一个并不缺少金钱的女孩子。何薇多少感动有好家境的人竟然也能跑到这里来侍候人,她问过贺小雪为什么,贺小雪淡淡地笑了,回答说:想知道吃苦是什么滋味。
    何薇喜欢这女孩子清纯,就像喜欢过去的自己一样,仗义的何薇似乎更喜欢做这棵弱苗的保护伞。
    那天,贺小雪一进娱乐城的大门,何薇就看出小雨的眼睛发出了贼光,所以她先给小雨打了一预防针:“那是我干妹妹,别瞎惦记,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给我好好照应着,出了事儿我跟你没完。”
    小雨当时很随意地说了一句:“薇姐,贺小雪长得这么像你,可小心点,别让林总认错了人!”何薇给了坏笑的小雨一拳。
    “东北人就是有点虎!”这是何薇骨子里对自己和整个东北人的评价。当然这个“虎”除了有夸奖东北人的直爽粗犷威猛之外,还有一点自贬的成分。因此,除了更可能多地在自己的语言中加进北京话,何薇很少讲那些具有代表性的类似于“那疙瘩、咋整的、臭抖擞”这样的东北方言。因为对这个所从事职业的敏感,以及东北女孩子在全国娱乐业界的一枝独秀,过重的东北口音往往成为被讥笑的源头。打出租时,经常被司机故意戏弄地问上那么一句:哪的?北大荒来的吧?干啥去?你们那还‘贼多’是吗?那些话经过北京的人刻意刨制加工后听来非常刺耳。何薇自从当了领班,她就一直地在试着寻求一种语言上的超脱。
    在北京这么多年,何薇遇到了好多像她一样出来做小姐的老乡。但那个圈子里的过多的物欲把人的乡情淡化了,而且很多东北女孩子的敢想敢做能力超出了她的预想范围,她骨子里很是反感交这些老乡朋友。不过,喜好归喜好。东北女孩子的个人条件如身高、容貌及开放的个性等在国内区域性比较来看,竞争优势很突出,所以何薇手下也养着为数不多的几位东北小姐,也经常地会有老乡从别处跑过来串那么几次台,而且她也尽可能多地给她们一些赚钱的机会。毕竟经常地听一听乡音也能消却她的几多烦忧。
    但因为做这个行业,东北女孩子相对不安分的天性似乎更露骨一些。胆子大之程度,有时连何薇都感觉惊心。
    一次,一个叫刘丹(化名)的吉林女孩子,居然和她的客人在包间的沙发上行了云雨之事。结果刚一完事儿,里边就噼里啪啦一阵打。不过不是客人打刘丹,是刘丹扇了那客人耳光。
    何薇让服务员打开房门问怎么回事儿,客人坐那儿不吭气,用手捂着的左大腿上正滴血呢。
    刘丹把那七寸多长的水果刀上的血往沙发罩上抹了抹。牛皮哄哄地说:“提上裤子不给钱,靠!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儿?这回我让他出点真血,要不他就不知老娘是谁!行了,钱我不要了,自个儿上医院包扎去吧!”然后扭扭答答地出了包间。
    何薇追出去拉住她,说:“刘丹,你胆儿也太大了!这事儿你得说清楚,你这么走了,他要报警怎么办?”
    刘丹嘿嘿一声冷笑:“他要敢报警?我就敢告他强奸!反正我有证据。呵呵,我不但胆大我还脸大!”
    何薇当时不知是闻到了刚才那种混浊的气味还是血腥味,反正是跑到洗手间就呕了。
    贺小雪除了恬静安详的举止和永远清清爽爽的微笑,她的与世无争和不染凡尘一样的轻灵都是何薇特别喜欢的,甚至对小雪她有一种超过对自己的妹妹小薇的那种喜欢。
    何薇去换衣服了。再出来时她已摇身变成了一个白领美人。她穿了一件米色半袖尖领的格衫和一条咖啡色的短裙,因为腰身正好,所以她的女人凹凸有致的曲线完全显现了出来。她脸上施了薄粉,是那种很透明很有质感的粉,而且她用眼影遮挡了有些青黑的眼圈,颊上有一抹淡淡的粉红。脚上是一双半高跟的枣红色皮凉拖。大拇趾和二拇趾之间勾着一根细细的皮带,带上缀着一朵漂亮的黑色蝴蝶。
    何薇挽着贺小雪的手,贺小雪的手嫩嫩的,软软的,带着一种淡淡的温润。
    她们打车去了距离五棵松最近的城乡华懋商城。
    何薇穿梭在各个柜台前,不停地询价试衣服。在何薇试衣服的过程中,她偶尔地会问一下身边的贺小雪,她希望从这面镜子里能读出真正的效果来。
    贺小雪会轻轻淡淡地说上一两句自己的看法。
    货比多家以后,何薇在蒙特娇ü衲孟铝艘患谏乃恐食ど慈梗飧?500元价位的长裙除了垂感很好,并且肩部和下摆带有镂花以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然贺小雪不得不承认,何薇的三围很适合做服装模特。
    “薇姐,薇姐!你们在这干吗呢?买衣服?呵,裙子,什么牌子的?真漂亮!”白小秦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个试衣间里钻了出来,她的脸上涂了一层白亮的银粉,人显得美丽有余,精神不足。一位长相富态的中年男士正提着一个女式背包站在那儿,他是陪白小秦来的。
    “你也来买衣服?”何薇看了一眼白小秦空空的手,“哎,试了好几件了,不合适。把背包给我。”她的有些做作的笑脸转向那位男士。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忙不迭地介绍:“噢,这是郝哥,这是薇姐,我们领班。”
    “你好!”那位男士还是很有风度地一点头,何薇淡淡地一笑,也回应了一句:“你好!有空去我们那玩儿。”然后借还有别的事儿走开了。
    “那是他老公?”贺小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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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贺小雪(2)
    “有病!一年到头就没闲着过,换男人跟换衣服一样勤。真是!”
    何薇转身之后不自觉地咕弄了一句。
    贺小雪随意地问了一句:“她哪儿人啊?”
    “说是河北人,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们认识五六年了,她一会说自己姓秦,一会说自己姓白,弄个假名倒也无所谓,看她把自己捯饬成的那个鬼样子,假模假式的!挣几个鸟钱还不够她‘飘’呢!”
    “她吸粉儿?”贺小雪惊讶地问。
    “你还知道飘是吸粉儿?行啊你!”何薇赞叹地用手摸了一下贺小雪的脸。
    贺小雪低了头,说:“北京人都这么说,而且吸粉的人好像很多。”
    “现在只要别人给她钱,随便开房去。原本我们是一起上班的姐妹,而且有回她在宾馆里让人给查了,我还托人把她弄出来了,她当时差点给我下跪,感恩戴德地好话说了三千。后来我当了领班,就把她叫过来了。一是捧我场,二是给她一个养老的地儿。结果怎么样?没想到她恩将仇报,说我和某个客人关系暧昧,还向林松平打小报告,我知道她想傍大款,当领班。嘻!”何薇不屑地从牙缝里吹出一丝冷气。
    “这么复杂!”贺小雪似乎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你以为!幸亏有我照顾她,去别地儿她更没戏,反正娱乐城是个大林子,什么鸟都得养,有个臭鱼一类的也能多招些苍蝇蚊子什么的。这年头,这种场合太玩正的也不成,亦正亦邪吧。”何薇不再说话。
    星期六。按照以往的经验,客人相对会多一些。所以还没有等到上班的时间,全员就都已经进入待岗状态了。
    大厅的灯与包间的灯都相继打亮,空调致冷的开关已经打开,点唱机也已进入待机的蓝屏状态。空气中除了浓浓玫瑰香的清新气息,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那是吧台上方供奉关公爷的香火味道。
    何薇总觉得把财神爷放这有些不伦不类,曾建议把财神爷挪放到办公室里供奉,林松平死活不同意,说那里过于冷清且又是卧室,你总不能让财神爷盯着我和你做爱吧。放到那儿不合适。我们要让财神爷看到他的具体工作就是保佑我们的生意红红火火,神气聚人气,还是放大堂合适。
    何薇穿起了那条黑色的长裙,而且她高挽的头发上别着一个亮亮的叶形的小卡子,发尾还沾了两粒像珍珠一样的彩色小圆球。服务员中的几个女孩子差点把眼睛瞪出来,不约而同地来了一句“哇塞”!
    “哇塞个屁,别以为我们徐娘半老了没你们青春,揪住青春尾巴我也能在你们面前抡几圈。”何薇虎着脸半真半假地说道。
    何薇训话的时候,仍有服务生在那儿小声嘀咕。
    何薇显出了几分不满:“小陕西,跟我争嘴是吧,要说就大点声!别在那儿有声没气儿地瞎嘟囔!”
    那个小陕西吓得一激灵,身体立刻来了个挺直,结结巴巴地说:“偶……偶和他说你的衣服真漂亮,偶……偶俩没说别的。”
    “偶、偶、偶个屁,愿呕到厕所去!”
    何薇刚刚接了林松平老婆的一个电话,电话里那个女人酸酸地说要找她老公林松平,并明知故问:“那个狐狸精在吗?”
    何薇问哪个狐狸精,那个女人恶狠狠地说:“何薇!”
    “在床上和你男人睡觉呢!”何薇“啪”的摔了电话。
    听了何薇吃枪药的话,大伙顿时鸦雀无声。但没过几秒钟,何薇竟然莫明其妙地大笑起来,甚至笑得差点淌出眼泪,于是服务员们也跟着笑了。有人还挤兑那位小陕西,“唉,还偶不偶了?”其实,何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发神经地笑。
    老三篇式的训话结束,何薇就开始坐在吧台有独脚椅上敲打着计算器,核算这一周来的各项费用。
    张小莉和一个小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张小莉一见何薇的新装,马上大呼小叫起来,围着何薇连拉带扯地绕着转了两个圈,直咂舌说:“这衣服真不错,嗯,性感,时尚,嗯……老林给你买的吧,不是?那才活见鬼了。不过你小心点,老林看你穿这么性感,不吃醋才怪呢。”
    何薇说:“我才不怕他呢,他不让穿我偏穿,他不在我更穿呢。”
    张小莉对这条裙子似乎也很有意,用手摸了又摸,刨根问底多少钱,听到1500元的报价,吓得“妈呀”一声,连说:“俺穷,俺可买不起,啧啧,一千五顶我俩月房租。”
    临走,她还没忘顺便摸了一下何薇丰满挺拔的胸,说:“过过眼瘾摸摸过瘾就得了!”随即和那个女孩子撇着大嘴,咂着舌头上楼去了。
    当着别人的面,何薇臊得满脸通红,低声骂了一声:“这个挨刀的!”
    张小莉今天带了一个大卷的假发,而且由于假发的质量不是很好,所以整个后脑一看上去突现那种灰亮的颜色,就像别上了谁家厨房用来刷锅的钢丝球抹布。
    娱乐城里的陪侍小姐有“留鸟”和“候鸟”两种。“留鸟”即是固定上班的,通常是每天都来报到的,如张小莉、白小秦、提娅、小河南等,她们通常会固定在这里,而且她们会有一批固定的老客人,这些人是娱乐城的中坚力量。
    而且有时客人稀少时,何薇也会提醒她们:“去,给你们的那些哥们儿打个电话,捧捧场,消费打五折。”当然何薇本身多年的工作,也结交了不少的客人,只是当年她的客人,如今已被她全部转让给了手下的小姐们。用她的学来的一句话讲这也叫资源共享。
    在一个固定的环境中工作久了,小姐们通常情况下不愿意再换新的地方,因为去一个新的地方需要适应,而且做这个工作地域派别争斗也很厉害。如果领班不是自己老乡,你自身条件不特别突出很难成为其手中王牌的话,再不肯给领班塞银子,就会出现整晚上不被派台没钱挣的情况。
    另一种“候鸟”就是所谓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流动大军”。她们经常是随客人朝向而动,不固定在某处,而且在几个甚至十几个夜总会或娱乐城留有手机号,然后哪叫哪到,属于天马行空类型。
    何薇手头也握着二十几个此类小姐的电话号码,真的是人员紧张的情况下,这些“外援”还是很借力的,当然入乡随俗,该交台费交台费。
    尽管如此,何薇还是比较谨慎,因为这种人通常属于高危人群,基本上做台的少,出台的多。除非是客人实在太多了,否则何薇很少会主动叫这些人,因为说不上哪天,这些流萤就会给她或给娱乐城带来一系列的麻烦。即使是在派台的时候,如果是非常重要的潜在客人,她宁可叫自家小姐们串台两边照应,通常也不会考虑安排这些人上去,因为她担心这些“候鸟”会带跑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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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贺小雪(3)
    张小莉曾经试着想做回候鸟。一次听一外来小姐夸奖某个叫大森林的歌厅有多好,客人给的小费有多高,架不住诱惑,她跟着人家就去了。
    到那一看,一群四川妹子把那个歌厅给占了。用张小莉的话讲:满世界的辣椒粉味。而且领班是个男的,三十来岁,长得白白净净的,嘴上连个胡子都没有。他盯着张小莉看半天,最后眼睛盯在张小莉那鼓鼓的大胸上,说:“你是蒙古族?”
    张小莉老老实实回答:“是蒙古族。”
    那领班噢了一声,说:“刚来先熟悉一下情况,也了解一下这里的规矩。”张小莉问旁边的小姐:“这有啥规矩?”那小姐乐,说啥规矩到时你就知道了。
    第一天没派张小莉的台,眼瞅着长得歪瓜裂枣样的小姐都被派了出去。
    张小莉有些坐不住了,去找领班。那个男领班不急不火,拉过张小莉的手瞄着张小莉的大胸,用柔柔的四川话说:“你想到这里来是真的吧?”
    张小莉抽回手说:“人都站你面前还会假吗?”
    他又说:“你想赚更多的钱是吧?”张小莉说:“没错。我缺钱哪。不缺钱我来这干吗!”
    他说:“既然没台你就坐我的台吧,你得让我知道蒙古女人与四川女人有什么不一样,台嘛,有的坐了,这里我说了算!”说着就把那只白得像鸡爪的手向张小莉的衣领处伸了过来。
    张小莉“噌”的一下蹦了起来,说:“真想看是吧?早说不就得了!”
    那个领班说:“爽,蒙古女人真爽!我想到床上看去。”张小莉“哧拉”一声拉开上衣拉链,那个大乳差点从胸罩里弹出来碰到这小子的鼻子。
    那领班想伸手,张小莉躲开了。“还想看吗?”那个男领班有些激动,说:“想,你这么豪放的女人少见!”
    张小莉撩起上衣的后摆,把绷得很紧的肥臀扭向了那领班,除了看到一丰臀,那领班还看到了腰上一把做工精美的蒙古匕首。“你带刀干吗?”那个领班有些紧张。
    “没事儿给一些臭不要脸的男人刮刮胡子,可惜你没长!”张小莉故意扭了扭,那蒙古匕首上的饰链在那叮叮作响。
    那领班的脸都青了,连说:“别,别……”张小莉骂了一句:“嘴上连毛都没长,还敢日你娘?!”
    后来张小莉又回到了这里,很多人都问她那天别着刀子做什么,她说:“那是心里没底为了防意外。”
    她把这个故事当作笑话讲给众多小姐时,恰巧被何薇听到。何薇骂了她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男的,我也得按个地收拾你们,我夜夜入洞房,天天做新郎,你以为所有的领班都像我这么好说话?”
    有时京城治安风声紧,赶到夜晚查证什么的,遇到一些麻烦时通常需要有人出手帮助,相对而言,像何薇这样长期在北京又身有所靠的人,通常会帮她们摆平一些事情,所以找棵大树好乘凉,好多小姐们也是本着“烂死一窝,臭死一块”的想法基本上很少有挪窝的。当然也有的出于多年的交往感情,像提娅。
    私下里何薇也嘱咐这些小姐们:别没事儿瞎折腾,折腾出点事来哭都来不及,说不上哪天你们让人弄走了,到昌平筛沙子我还能给你们送点吃的穿的,要是让人给害了,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今晚白小秦和李雪梅是一块儿搭伴儿来的。白小秦上身穿了一件齐腰的白色紧穿衣,裸露的腹脐处还贴了一个玫瑰花的纹图。下身着了一件七分长的毛着边的牛仔裤,而且膝盖处还割了两个直角口。
    “哟,今天拾掇得这么花哨,好好的衣服怎么还弄俩口子,像个要饭的。”何薇打着哈哈。“什么呀,薇姐,这叫乞丐装,正流行呢,明儿个你也买一件。”白小秦红了脸,急忙解释,并顺手把手中的绿箭口香糖递到何薇嘴里一片。
    “乞丐?还不是要饭的。傻瓜!”何薇嘴里嚼着口香糖,有些含糊地说。
    “还是薇姐这衣服漂亮,到底是品牌的……”
    何薇有些沾沾自喜地在那翻着眼皮。她听着白小秦和李雪梅上楼梯了还在说她裙子。
    小河南一边接电话一边走进来,有个客人要提前订包,她问何薇留哪个包,何薇问几个人,“五个。”小河南还没撂电话。
    何薇说:“去那个‘牡丹亭’吧。”小河南应承一声转过通道上了楼梯。
    “小河南,等等!上去告诉一会儿我开会!”何薇忽然想起了什么冲河南的背影喊了一声。
    夜色深深时,所有人的眼中都会顾盼着一种晶亮的神采,白日里,去掉厚厚的妆容后呈现种苍白或瑕疵,美丽在这里不但打折还有时差。
    休息室的门洞开着。此刻这群来自天南地北,语言和风情各异的女孩子们正在忙着收拾自己,空气中是浓浓的脂粉气息。
    在各种嘈杂的声音里,嗓门最大的就是张小莉。她说有个夜总会小姐印了一堆名片,竟然还派专人像发小广告一样把这些名片塞进居民楼的门缝里。有家男人因为背着老婆藏起了名片,老婆发现后生气地说你这是有备无患怎么着,于是跟那男人闹起了离婚。那男人一发怒,给那名片上的小姐打了一电话,说:“我因为你都离了,你不嫁我谁嫁我!”
    旁边的小姐听了都乐,说你讲的这事儿咋有点像你呢,抢别人老公你最有本事,不会是你往人门缝里塞名片了吧。
    张小莉说:“靠,告诉你们是好事儿。没事儿防有事儿。都回家翻翻你们老公的包,没准儿里面就有这样的名片。”
    何薇上楼来狠狠地骂了张小莉一句:“跟叫春的猫似的,唯恐公猫们听不到!”
    里边的座位不够,何薇叫小雨从三楼宿舍里搬下来两个简易凳下来。小雨送进去时,张小莉正在里边大着嗓门白话。看见小雨,她的话匣子卡了一下。有位小姐对她说:“唉,你‘黑金刚情人’来了。”
    “屁!老公埋地下十年再挖出来也比他精神。”张小莉有点不屑一顾,当然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过,小雨还是听到了,但是他没作声,然后低着头出去了。有小姐把化妆棉和面巾纸扔到了地上,何薇绷着脸提醒她们注意保持环境卫生,并要求五分钟之内全部完成手上的化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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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贺小雪(4)
    张小莉嬉皮笑脸道:“还是我省事,和人打架都揪不着我头发。”
    何薇训斥道:“就你话多,没心没肺的那样儿!把谁家厨房用的钢丝球扎到你头上了?你呀,先学会做女人然后再做小姐。也学点温柔乖巧,好有男人捧你场,省得老嚷缺钱。”
    “大哥,我想死你了。”张小莉在那捏着细嗓还轻轻地飞了一个温柔的眼神给何薇,何薇气乐了。
    “她呀,没钱养自己,有钱养小白脸。”有一个女声说道。
    张小莉不依不饶:“养小白脸怎么了,你脸白我还养你呢。那是我老公。”
    “还你老公呢,屁事不做,你养他,他养她媳妇,你脑袋肯定浸水了。”
    “养他我愿意。有能耐你也养一个。”张小莉让人弄得有些穷词儿。“人家我老公他们家还和那个皇帝叫溥……溥什么来着,有亲戚呢,和我祖上好像也有亲戚关系。”
    “你们弄了半天是近亲啊,怪不得……”一位正在梳头的小姐打着哈哈。“傻瓜,他真要是皇亲你还用出来做这个,家里的破碟子烂碗都是文物?唉,准又一个炎黄报废子孙。张小莉,你可别拿我们这些汉人开涮了。”那小姐一边挽着她的头发,一边挖苦道。
    “张小莉,你是不是到了海边螃蟹吃多了?”提娅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好,无聊地在往茶几上摆着扑克牌。提娅刻意化妆的时候很少,她每次到这里只是换一下衣服。
    “没有哇,我从没到过海边,我吃海鲜过敏。”张小莉一头雾水。
    “尽放那没味的闲(咸)屁。”提娅把其中的一张红桃J往桌上清脆地一摔,大声说道。
    听到的人一阵大笑,张小莉挠着头皮想半天,好像还没明白。
    提娅又重复了一遍,等她回过味来,龇着两虎牙冲着提娅:“我掐死你,小杂毛!”
    何薇一捅提娅:“提娅,再教她两句。”然后一转头:“张小莉,你也学着点,同样是少数民族,你是光长胸脯不长脑袋。人家提娅说一句话让你琢磨了老半天,你也学学人家提娅陪客人的方法,多动动脑子,没事让提娅多教你几招,别坐那除了胡吃海塞的就是野狼嚎样地傻唱,敢情是人家来陪你来了。连个搭话的方法都没有,下回谁还来找你。上星期就有客人跟我反映说你陪客人的时候自管自地吃,所以结账时必须给打最低折。你可倒是小肚子吃的比谁都圆。还怪我说你!”
    “她是杂……四毛子,当然聪明了,她还会给人家相面、说笑话、头部按摩,我会吗?”张小莉在提娅面前的确是底气不足。
    “杂毛怎么了?你不会学呀!客人坐在那不说话,人家是眼生,我说笑话是想逗人开心,然后让气氛活跃点,都死板板地坐在那儿像进了火葬场一样,他不难受我还难受。看相说笑话那是假的,借机跟人套近乎,我还是想让他说话。至于头部按摩,那是没辙,你以为我愿意摸人脑袋闻那皮脂味?有人喝多了野性上来了,总想撕扯你骚扰你,光被动抵挡不成,你得主动出击,再说我给他一按头,他自然得老实躺那儿听我的,按摩头部有两种好处,一种是尽快清醒,一种是让他更加迷糊。最后他睡着了,我这钱挣得不就轻省了。你以为呀!”
    “听听,听听,张小莉,你就会吃!再跟你姐姐们学个十年八年的吧。下面开会……因为最近生意不是太好,旁边又起来好几家娱乐城,加上我们的地角有点偏,所以我们开包率低。你们各位大小姐也得多替我分分心。别总考虑拿小费,也得考虑到娱乐城的整体效益。别拉着个老客到这喝了两杯茶就走人了,连个果盘都不要。他消费了我可以给他打折,你们不要在中间充这个老好人。娱乐城不是你们单独约会的地方,做我们这行的口号就是喜新不厌旧。人多了我们的口袋也就满了。现在给你们的消费提成我觉得还有些低,如果可能,我
    将向老林建议一下,再给你们往上涨点。现在我宣布上个月小姐消费实际总额和名次……”
    何薇从脚上的短袜口处扯出一个小纸条,张小莉乐,小声说:“薇姐,你没脚气吧?”何薇狠狠瞪了她一眼,大声宣布:“第一名:提娅,`四万五千五百六十元;第二名白小秦,三万九千四百五十元;第三名李雪梅,二万三千四百二十元……后面的排名我就不念了,希望你们都自觉自动再接再厉。”
    何薇的目光扫过众小姐,最后停在李雪梅身上,李雪梅自始至终在看一本叫《家居装饰大全》的书,好像对何薇的发言没有任何的反应。
    何薇可能想考查一下李雪梅的个人能力,于是问道:“李雪梅,我刚才说什么了?”
    李雪梅似乎没听到,旁边的小河南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她一惊抬起头,说:“你说我们要喜新不厌旧,提高个人能力,少讲感情,多想提成。”
    何薇笑了,说:“到底是读了大学的人,总结都跟别人不一样,明儿个你当我秘书得了。”然后接着说:“我还得说一事儿,你们都注意点。前一段时间,有几个外来的小姐,竟然敢在客人面前脱衣服,影响很不好,她们走后,竟然有客人来找,说听说这的小姐特开放,所以想见识一下。这种事传出去很不好,当然一种可能是会带进一些新客人进来,但外界就会把我们这当成一个魔窟或者是淫窝,到时我们可就惨了。所以不管是谁,希望你们自觉一点,真想脱回家脱去,外面脱去,你们成了窝头,我也不会成好饼,所以千万别给我惹事儿!”
    白小秦在那不停地打哈欠,何薇看出有点不对头,说:“白小秦,你先到外面点根烟抽。”白小秦心领神会地出去了,躲到洗手间里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
    小河南的客人打电话来说今晚的订包取消了,小河南一脸的失望。
    有客人上来了,“小平头”负责照看的“望月楼”率先开了房。“小平头”一脸喜气,估计今天又能得小费了。虽然何薇一直强调不让服务员向客人要小费,但是“小平头”很是聪明,他会姐长姐短地把小姐们用甜言蜜语哄住,然后通过小姐的口帮他索要小费。
    这小子在服务的过程中也的确是有一套。有一次,一个日本男客人醉酒后非要光脚去洗手间,同行的人都拿他没办法,只有他愣是提着鞋,一路央求着跟进了洗手间,不过奇怪的是那个客人还真就穿着鞋回了包间。过后那个日本客人还单独给了“小平头”一万日元的小费,拿着印着日本天皇头像的纸钞,“小平头”乐不可支。事后有人问他,你怎么这么有本事让他穿鞋,“小平头”说:这是秘密,也是本事。后来有人说看见“小平头”在厕所里那男人坐马桶上屙屎,“小平头”则在那里跪着给他穿鞋。日本人喜欢跪式服务,“小平头”歪打正着,所以他能拿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当然过后也有人说“小平头”为了钱骨头都软了。要是搁在战争年代,准不再梳平头,而变成了中间一道缝的头号汉奸。
    “小平头”听完议论一咧嘴,“你没当汉奸不也在为日本人服务吗?现在当汉奸的人多了,男汉奸女汉奸,我一服务生哪讲究那么多,要钱还要脸呀,一万日元够我一个月工资了。再说了,我比那些鸭强多了。咱这也叫留胡节没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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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贺小雪(5)
    第一个台通常很多人都想坐,早坐可以早点下台回家。何薇往那小姐们的休息室一站,就看出了好多小姐雀跃欲试的眼神,她冷着脸装作没看见。把小河南、张小莉、白小秦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派了进去。
    没过一会张小莉气呼呼地冲了出来,她重重地把门带上,末了还骂了一句:“傻B,长的那熊样,还他妈挑我呢!”然后下楼告诉何薇:“我被退台了,台费别朝我要了。”
    何薇闻听,急忙上楼,拉开小姐休息室的门,说:“李雪梅、提娅你们赶紧先到洗手间去,别让他们把长得漂亮的都挑走了,我得好赖搭配着来。快点!”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李雪梅和提娅还是接受了这种安排。
    她们刚一出房间的门就碰到了刚来的那拨客人,其中的一个男士眼睛直盯住了提娅,“呵,呵,这还有个毛子,喂,老毛子,是这的吧?你有台没有?”
    “有,下回吧。”提娅会心一笑,说道。那个客人有些失望。何薇说:“大哥,这都名花有主了,下回您来前打个招呼,我定把最漂亮的留给你。这是小姐休息室,你随便挑吧。”
    那个男人在玻璃门外向里望了一会,说:“就那个吧,靠墙角的那个长头发,不行,呵,不行,长得脸太长了。那个吧,穿吊带裙长的白的那个,黄毛。”
    何薇冲里面喊了一嗓子:“安丽,出来。”安丽出来时那个客人打量了她好半天,然后说:“呵,这丫头,个儿真高。”其实是那个男人太矮了,那个安丽脚下的高跟鞋足有六寸。
    这拨客人似乎很挑,没有一会,小河南也被他们给开了出来,原因有些可笑,她陪的一个客人刚让河南人给骗了几十万块钱,所以心里正犯堵呢。一听小河南没讲三句半就漏出了河南的黄天厚土味,正巧借着这个就扯到了关于社会上风传的一些诋毁河南人的段子上。先说的是董存瑞炸碉堡的故事。大概意思是说董存瑞是河北人,班长是河南人,班长让董存瑞手托着炸药包自己借口去找一个支撑的木棍,董存瑞信以为真,结果一转身班长就吹响了冲锋号,气得董存瑞临牺牲时大喊:同志们,至死不要相信河南人啊!
    段子一讲完,旁人都哈哈大笑。那个客人则带着一脸的嘲弄盯着小河南的反应。
    另一位马上接着说:还有呢,八十年代左右在青海西宁,有一家食杂店门口摆出这样的招牌:“处理河南坏蛋,每斤一毛钱。”后来河南人前去抗议,说这样写不行,于是那招牌又换成了“处理河南蛋,每斤一毛钱。”河南人一看说这也不行,还得改,于是最后改成了“处理河南坏鸡蛋,每斤一毛钱。”
    讲炸碉堡的那位马上搭腔道:可不是,我们五十岁怀里抱的是孙子,河南人五十岁怀里抱的是儿子……
    众人哄笑成一团。
    KTV包间变成了一个关于河南人的争锋论坛。
    小河南实在有点受不了了,主动退了出来,任凭何薇怎么劝就是不进去了,一位同来的客人出来时见到她正低着头在那被何薇数落。就说:“怎么河南人又当逃兵了?别太认真,他没事儿逗你呢,嗯,你们河南人是骗子多了点。”
    小河南直眉瞪眼看了那人一眼,自言自语说:“河南人招谁惹谁了?”
    “去,别跟钱较劲。管他说谁呢,天底下又不是你一个河南人。应付一会走人就完事了。”何薇把小河南又推进了包间里。
    松梦园今天开包率达到了八成,楼下大厅散客上座率达到了八九成,这是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的事情。何薇像一只黑色的燕子楼上楼下的翩飞。
    小姐们的休息室已是空无一人,其中还留有几位小姐的背包和衣物。
    “有人打起来了!”“小平头”喊的声音不是太大,但好多在楼上的人还是得知了这个信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冲到楼下去看热闹了。几个胆子小的服务员站到了楼梯口侧耳倾听,楼下的音乐声音很大,但不久音乐声戛然而止,有两个男人在粗野地对骂,听口音全是北京人,声调一个比一个高,而且叫阵的过程中竟然出了比吹什么黑道白道的话,除了吹牛还有叫骂,接着是一阵桌椅被推倒的哗啦声响。
    好像又要开战。有个女声在半是乞求半是规劝双方当事人息火,是何薇。
    一个女人,在两个粗悍的男人面前是如此的柔弱,何薇可能见得太多了,所以她还能够以主人的身份试着站出来化干戈为玉帛。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尽管柔弱无形,但有的时候它却可以让巨石变得千疮百孔,甚至在拥有阳刚的男人身上留下一道划痕。
    最终可能是因为有她,加上旁边有几位同是客人的息事者的力劝。也可能北京人越吵越远,烂人不烂嘴的吵架习惯,最终事态没有扩大。其中的一方被何薇免了单,顺势提前退场走人了。
    另一方尽管气咻咻地坐在那儿嘴里仍在与某个人讲着那点所谓的事理,但终究是听者寡然,于是音乐重新响起。
    何薇上楼来,脸色有些苍白,小雨跟在她的后面,问:“薇姐没事吧?”何薇摆摆手,没说话。然后疾步向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她的一个裙子的下摆处有了一个长长的三角口,好像是什么东西刮的。
    窗外,满天星斗,有一阵清风吹进来,远处的楼宇似乎也在歌声中进入了梦乡。马头琴声悠扬地传来,伴着沙哑的歌声,那是张小莉因为过多饮酒后变得日渐宽厚的声音。不知是酒醉了她,还是歌醉了她,她陷在了歌声里,有掌声为伴,却没有草原花草的清纯味道。
    “洁白的阵风炊烟升起,我出生在牧人家里,辽阔的草原是哺育我成长的摇篮,养育我的这片土地,当我身躯一样爱惜,哺育我的家乡水,母亲的乳汁一样甘甜,这就是蒙古人,热爱故乡的人……”
    那边包间里传来白小秦的歌声柔柔媚媚的,好像是一首颇有江南风味的《风含情水含笑》。她的假嗓子唱出的歌不是太受听,即使她的歌达不到神似,倒也能赢得一片喝彩,男人找的其实只是一种感觉。她们每个人都有几首保留曲目,于是她们每天不厌其烦地在歌厅里唱来唱去。
    此起彼落的歌声,或是粗放或是清柔,这么缠绕着、弥漫着。
    小雨重又上楼来,问贺小雪何薇呢,贺小雪说好像是换衣服去了。小雨说他打电话给林松平了,林松平一会儿过来。
    小雨气哼哼地说:“这俩孙子,一个带着女伴跳舞,非说另一个非礼他女伴了,那个女的长得比我强不哪去,谁要非礼她估计昨晚是跟傻子睡了,情人眼里出稀屎,一看他妈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上从哪个老头怀里抢来的呢。还当个×宝呢。”
    林松平来了,左腋下夹一黑包,手里握着车钥匙,看见贺小雪站在过道里,他轻轻地向贺小雪点了一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
    他直接奔了何薇的办公室。但不久就传出了争吵声,何薇那东北人固有的大嗓门惊天动地。“小平头”缩头缩脑地想走近了听听动静,被赶来的小雨提着衣领送回了服务包间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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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贺小雪(6)
    小雨示意邻近办公室的那个包间的服务员,把音响适当调大一点声音,别让客人听到吵闹声。
    何薇满脸泪痕冲出了房间,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几件她的衣服。她已换了一件没有任何修饰的白色连衣裙,乍看上去,像开在乡下果园里那枝带露的李子花。
    她想走,小雨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了她,连说:“薇姐,这何必呢?这事儿又不关林总的事儿,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呀?”
    林松平追了出来,满脸黑气地站在身后。“爱怎么办怎么办!别跟我说,他是老板,我跟你一样是奴才!”何薇似乎有些怒不可遏。
    “不就是一条裙子吗,瞧你这熊样,跟我急赤白脸的。明天我再给你买一条,不就结了吗?打架,打呗,人脑打出狗脑还有公安局呢。”林松平似乎对何薇的委屈有些不能理解。
    “我不来怎么啦?我来他们也打完了,我还能追他们屁股后打一通不成?从前我不也一直这样吗,现在你突然委屈了。别不是因为别的吧……”林松平似乎有些意味深长。何薇绷着的脸抽搐了一下,有眼泪落下来了。
    一个带眼镜的瘦高个女人上了楼梯,她挺直的腰板和眉眼间的不可一世说明她身份的显要。“嫂子好!”“张总好!”她对服务员们的致意似乎并没有看到,一路直行。
    过道的尽头,林松平、何薇和小雨对这个女人的突然出现感觉木然。
    “你怎么来了?”林松平不知道刚才为了找他,小雨把电话打到了他的家里。
    “我怎么不能来?!”那个女人抢白道。
    何薇下意识地擦了一下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放松得正常些。“嫂子,过来了。”
    那个女人傲慢地点点头,然后把目光盯向何薇,说:“听说打架了,没损坏什么东西吧?”何薇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打架?”林松平有些奇怪。
    “是、是我刚才打你手机不在服务区,我就打电话到家里,嫂子接的。没、没损坏什么,两个杯子都结到账里了。”小雨一脸贱笑。
    “没损坏东西就好!”那个女人翻了一下眼皮,斜看着何薇:“哟,何大小姐,大晚上的你这提着包袱哪去呀?白天晚上的这么辛苦,你们林总不给你工钱我也得给你呀。”
    何薇绷着脸咬着嘴唇没说话,小雨连连解释说:“不是,刚才有客人打架,薇姐出面拦阻时一条裙子撕破了。”
    “是吗,人家打架都是撕破脸,你们这怎么偏撕裙子?没伤着别的地方吧。”
    林松平似乎有些忍不住怒气了,说了一句:“你有完没完?凑什么热闹!没事儿回家陪孩子去!”
    那个女人一扬瘦长的脖子:“怎么着,还没我发言权了?林松平,你丫少跟我装爷,这个娱乐城可有我百分之三十七的原始股份。少废话,把这一周的往来账目表给我!”
    “有话回家说去,别在这嚷嚷,行不行?”林松平立着眼瞪着那个瘦女人,看她没动,自己一甩袖子在前面走。那个女人扭着腰肢在后面跟着,因为可能故意做作给众人看,她纤瘦动感的肢体活像是一条草地上正在蜕皮的蛇。
    走到一米以外,她忽然止步背对着何薇说:“再新的衣服也容易变成旧衣服、破衣服。有新的谁要旧的?不就是一件衣服吗?”
    何薇冲进了房间里,她那件价值千元的连衣裙在剪刀和愤怒的绞织中变成了她手中的一个蜘蛛网。剪不开的地方她就用手去撕,用牙去咬。
    撑开它时,那是一面随风轻飏的黑色条旗。何薇躲在旗下无声地哭。
    打烊关门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小雨硬拉着何薇去吃宵夜,何薇苦着脸,说:“憋气,今天特憋气。现在我肚子里除了气没别的。哪吃得下,从肋巴往下咽吧。”
    小雨说:“多大的事,再说裙子破了再买,男人不就那么回事嘛。他人不能陪你,从钱
    上给你找齐就行了,这年头有钱就行,要那么多感情做什么。你们女人真是!”
    何薇瞅了他一眼,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小雨乐了,说:“没听说男人有钱就学坏吗?我现在巴不得哪天冒出个神仙来,一巴掌给我拍变性了,我也傍个款爷什么的,何必戳这儿站大岗。人家坐我站,人家泡我看。都是男人,我心里急呀!”
    何薇看了他一眼,说:“我要是联合国秘书长,我就下令把全世界的男人全给阉了,信吗?”
    小雨乐了,说:“那就留我一个吧,世界上所有的美女都归我了。”
    何薇的情绪波动无常,马上破涕为笑,说:“估计那天到来的时候,全世界所有的女人都得向你鞠躬了。”
    小雨说:“那当然,她们都得谢我这世界上唯一的猛男。”
    何薇说:“是三鞠躬,还有音乐……”何薇在那儿坏笑。
    小雨说:“薇姐,你真能作践我。说我美死了不就得了。薇姐,不是我说你,你有时想得太多了,何必那么累。你这是为情所困,还是现实点吧,老大不小的了。”小雨似乎很了解何薇的心事,何薇不再说话了。
    “薇姐没事吧?林总走时还特意关照说,让我们好好劝劝你。”贺小雪不知何时站到了何薇身后,一脸的端庄甜美。
    小雨看了看贺小雪,说:“你们是老乡,好好聊聊,别憋出病来。要不咱们三个人吃宵夜去?我请客怎么样?”
    “吃个屁,半夜三更的,吃多胀肚。贺小雪,今天你跟我走吧,回家住去。”何薇看着贺小雪,贺小雪爽快地答应了。
    “当心点,你长得那么漂亮,薇姐半路上把你卖了,明天换一条裙子来!”小雨吓贺小雪,被何薇踢了一脚。
    何薇交待小雨、小苏和另一位保安人员把楼内所有的电源都检查一遍,然后又交待了一通有关安全方面的注意事项,活脱一个管家婆。
    何薇住在丰台区的一个叫青塔的小区里,当时这里的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的,每次脚下去总有一股灰尘被踢溅起来,个别的地方因为过水导致路面塌陷厉害,雨夜经常使一些过往的车辆因为陷在水坑里自动熄火。无论是居民还是过客对此怨声载道。因为地处丰台和海淀的交界地带,这里因为被遗忘成了管理盲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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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贺小雪(7)
    后来有住在这里面的市民向媒体做了披露,引起了相关城建部门的重视。除了修了宽宽的柏油路,还通了巴士。
    据小李子他们讲,这里原来是丰台区的一片菜地,由于北京扩建,后来好多农民直接成为了市里人,并因为动迁他们都拥有了多套楼房,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他们就由种菜的农民变成了靠收取房租为生的房主。而且那时小区里住了好多在歌厅里做事的小姐们,经常能看到她们花枝招展地进出于小区内外,引得有些传统守旧的居民们的阵阵窃语。
    小李戏称那儿是“小姐窝子”。
    何薇住在被称作秀园的一个塔楼里。家居属于一屋一厨一卫结构。
    何薇的家很简单,一张双人床,两把沙发椅,一个木制的茶几,一个带梳妆镜的写字台变成了电视柜,上面放着一个二十多寸的电视机。
    简易布衣柜里面装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东北女孩子爱穿爱美的特点集中体现在这里。衣柜的拉链早坏了,有两个角耷拉到外面,像西服的小翻领。角落里还扔着两个巨大的红皮箱。其中有一个没有上锁,太多的衣物将箱盖弹鼓起来。
    茶几的下面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类似咖啡罐、糖盒、水果刀等一些东西,电视边上的一个盛有花茶的杯子里散发出一股浊腐的气味,这杯茶已不知放置多久了。
    一盆放在窗台上郁郁葱葱的仙人球倒是满有生气。这种花草很适合何薇,耐旱耐高温,外表长满了尖刺骨子里溢满了柔情。
    床上的被子没叠,平堆在床上,似乎还能感觉出何薇上次睡过的体香。何薇不太爱收拾这个家,或者是没有更多的时间呆在这个家,整个的家显得有些清冷而没有秩序。
    两个人匆匆地在卫生间里冲了个凉,就一头扎到床上睡去了。何薇的床很舒适,软软的,人的身体一落上去就像陷到一个绵体里,所有的疲劳都被它轻轻地吸住了,然后就有一种放松下来的苏麻感觉,从背部一直向其他的部位弥漫荡漾开来。
    “上厕所注意点,别摔着,开关在这。”何薇又叮嘱了贺小雪一句,然后关了灯。
    “喜欢北京吗?”何薇听到贺小雪的呼吸知道她还没有睡,就轻轻地问了一句。
    “还可以。你呢?”贺小雪的声音柔柔的,轻轻的。
    “不喜欢,甚至讨厌死了。有时我恨不得一下离开北京,但我又不知去哪?”何薇的话语恹恹。
    “你没想将来做什么?”贺小雪问。
    “想,也是白想,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成的。”何薇答道。“对了,我感觉你家境条件很好的,你来做服务员干什么?”何薇对贺小雪做服务员这件事总是怀有深深的疑问。
    “学习学习再学习。”贺小雪俏皮地答道。贺小雪不太爱说更多的话。
    “有病!”何薇用手掐了一下贺小雪的腰转身睡去了。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贺小雪和睡梦中的何薇,睁眼一看,茶几上的闹表,时针指向了九点四十。“该死的,这么早来电话。”何薇揉着惺忪的睡眼,赤脚跳下床,拾起地下被一堆废旧杂志掩盖着的电话。听筒上面的灰被何薇吹了半天。
    “死鬼!这么早来电话做什么?什么日本料理?最近总吃,没味口……谢我?你挣钱多我才高兴,再说这娱乐城不得也靠你们几个美女撑着吗?得,要不给我带一管口红回来,新出来电视做广告的那种叫美宝莲……绚彩口红?对,是这个。就这么着,一会来我这吧,嘻嘻。”何薇撂了电话一步跃到床上,又钻到毛巾被里。
    “谁呀?”贺小雪问。
    “四毛子。这家伙逛街去了,跟个小精灵似的。这混血就是不一样,特聪明,有时简直让你怀疑她不是人生人养的。不过她命挺苦的,父亲早没了,只有她和她老娘,她妈是一个乡村的音乐老师,好像得肾病好几年了,全靠四毛子挣钱来养家。她攒了点钱,明年准备自己开个花店,要改行了。”何薇眼睛盯着天花板。在天花板上有一张小小的蛛网,上面粘着一只飞蛾,那只飞蛾已经风干了,但是仍做着欲飞状。
    “她没男朋友吗?”贺小雪似乎对提娅更感兴趣。“没有,她有时对客人说有老公那是骗人的。来这里的男人多是想找情人的,提娅也懒得理他们,否则她早发了。老想出淤泥而不染,对于男人不用白不用,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何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然后看了一眼茶几上的表,按开了手机的开关。
    她有些心不在焉。没多久她的电话就叫了,她有些慌乱地坐起来,接起了电话:“嗨,毛西毛西……我在睡觉啊,睡觉怎么说?啊,乃——太——鲁,乃——太——鲁——你说的什么?想念我?我也阿——姨——她——姨……”对方好像是在纠正她的发音,她试着重复,但却因为发音时舌头总是打卷发出了让她自己都感到可笑的怪音。她从眉到眼以至于到她的发际间似乎都漾着一种纯真的快乐。她像一个呀呀学语的玩童。
    贺小雪听出来了,对方是一个日本人。撂下电话,何薇坐在那儿发呆,贺小雪捅了她一下,她重新又躺下。“怎么,你还认识日本人?”贺小雪问。“在这种场合呆时间长了,新加坡的、日本的、美国的,哪国的男人都一样、一样,一样的呀!”何薇拉长了声音。
    “是客人?别不是想追求你吧?”贺小雪猜得不错,但是何薇没有正面回答他。
    “听说日本的钱很好挣,而且生活条件不错的,当然日本人大男子主义,女人一拉门就得跪下,说话像鸡啄米似的。”贺小雪说。
    “是吗?你也这么认为。我感觉日本男人还不错呢,表面的风度有,不像中国男人,太能装。当然了,当年日本鬼子可是强奸了不少中国妇女的!”
    何薇一笑:“你想去日本吗?到那端盘子一天可以挣几万日元,要不你上那儿学习学习再学习去,彻底体验一把,怎么样?你想去日本我帮你介绍一下,真的,不骗你。”
    “我怕让人家给我卖了,到时候我还得帮人家数日元呢。再说我也不会日语。”贺小雪似乎不感兴趣。
    “傻样儿,那日本字就是中国字变过去的,咱们是他祖宗,他敢卖祖宗不成?”何薇倒显得有些不太在乎。
    “没准儿。这年头,为了钱,管他祖宗不祖宗的。卖祖宗的人多了,卖祖宗的事儿多了。”
    “你也这么认为?”何薇睁大了眼睛,像看另一个贺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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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贺小雪(8)
    落窗悬挂的灰格窗帘挡住了外面的灿烂世界,偶尔的风吹将想偷窥的阳光挤成几个碎片,掉落到靠窗的地板上。然后等待再次的风吹后沿着光路逃亡。
    何薇蹦到了床下,“嗖”的一声拉开了窗帘。“啊,懒虫起床吧!”她有些神经质地用双手托着满眼的阳光,像个吟咏的诗人。贺小雪被洒进来的满世界阳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下意识地用被角遮了一下眼睛。迷茫之间就被何薇拉开被角给泄了春光。
    贺小雪越是急着在那儿夺被子往身上捂盖,何薇越是觉得好玩,两个人像在玩拉大锯的游戏。何薇前仰后合大笑不止,像一个恶作剧的娃娃,贺小雪则羞怯怯地笑。
    何薇忽然止住了笑,然后定定地看着贺小雪说:“你知道吗,看你我好像在照镜子。我七年前就这样。”
    “嗯,这么说我也应该是在照镜子,七年后我也是这样。这叫用你的现在照耀我的未来。”
    “你看我现在不像是精神病吧?我怎么有时感觉自己特别不正常。”面对何薇莫明其妙的问题,贺小雪摇摇头。
    “没病就好。就怕有一天自己病了我还不知道……”贺小雪看到有一种晶莹的东西闪在何薇的眼睛里。这是一个像雾像雨又像风一样的谜一样的女人,她的哭与笑都在转念之间。
    “你为什么一个人到北京来?”贺小雪的疑问像蚕丝一样被不断地抽出来。
    “逃婚。”何薇答道。
    北风劲吹,大烟泡儿卷起层层的粒雪儿扑面而来,正赶上三九四九不出手的腊月门儿。此时的三江平原一派肃杀景象。
    大收之年的农家正是猫冬时节,村里街道边上成堆的牛马羊守着不知谁家的玉米秸在那一通干嚼。唾液粘着秸草的碎沫拉得老长,在这些牲畜的嘴边结了长长的冰凌。主人守着门边缩着脖子向外面的牛马羊扯开嗓门轰了两次,又缩回头回屋去了。屋里头烟雾飘渺,一群男人们正聚在土炕上打小麻将,看麻将的扯着脖子瞪着眼,比打麻将的还多。
    正是人心懒散彻底大放松的时节。
    此时,最忙的就是村里那几个嘴快腿快的媒婆了。这可不是小二黑结婚里的三仙姑,封建?农村还真得有几个这样的。在东北好多农村现在的婚姻模式还是靠着媒婆的两面游说。也难怪,都说自由恋爱,农村这地方夏天秋天忙得累得贼死,人都在地里呢,哪有处的空,直到冬天了倒是清闲了,哪处去?出门带小跑儿。小孩子和岁数大的有残疾的屙堆屎都得在屋里头,要是到了外面,别说擦屁股,屎还没屙完人就冻僵那了。更别说擦屁股系裤带了。
    农村有这个习俗,打完场卖了粮娶媳妇嫁姑娘,都想在新年到来之时添丁进口,喜上加喜。
    上井村老何家的院子里热火朝天,大冬天地开着门窗,里面一股股白色的气雾不时地飘出来。厨师们正在临时搭起的灶台前煎炒烹炸,一阵忙碌。支客人(司仪)东西两院在那忙不停地清点人数,安排座席,偶尔地还冲这些临时的手下伙计喊一两嗓子。炕上地下的桌子边更是围了老亲少友的一大群,胡吃海喝,推杯换盏的煞是热闹。因为火炕烧得太热,经常有人时不时地把帽子围巾等塞到屁股下面隔热,有的干脆就用上了骑马蹲裆功夫。
    东西两院邻居的篱笆墙全部打开了一人多宽的过道,端盘子的小伙子肩上搭条白毛巾这院进那院出,嘴里不停地嚷着“借光借光,油着油着”,一路小跑着忙着给客人们提酒上菜。
    今天是老何家大姑娘何大薇结婚的日子。大薇的爹何老蔫穿了一件崭新的夹克趴在东屋的北炕上,脸上泛着紫红的光。他旁边的帐桌边围了一群人,不时地有人进来将礼金投到桌子上,记录员则边问姓氏边将礼金数额记录到那红红的账簿上,并一遍遍地和收银员核查那账面和手中的票子。
    何老蔫小时候家里穷,十来岁就下地干活后来因为扛麻袋累伤着了,没到五十岁上就哏喽气喘趴了炕。成天的枕着两个高枕头伏在炕沿拉风箱。有一回就因为一口痰差点给憋过去。
    何大薇的妈倒是很煞茬儿,家里外头一个女人伺候着十几亩口粮田和一个半废的老爷儿们,屋外养了一群猪狗鸡鸭。还硬支巴着供大薇小薇两个孩子念完了初中。
    出了学校门,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何家二薇就让村里的媒婆给瞄上了。大薇妈这回私自做了主,说这回我非得给我姑娘找个有钱的,可不能像我似的终生背个药篓子,遭了一辈子大罪,受了一辈子大穷。
    经过大薇妈从几位候选者中的过滤筛选,最后又经过生辰八字等方面的可行论证,选中了相邻两公里外的下井村支书杜井富家的老儿子杜海涛。
    老杜家有钱。青砖瓦房套院外加高门楼,里边还养着几只用于看家的大狼狗,可谓富甲一方。大儿子杜海波在乡政府给乡长开车。二儿子虽然没工作,但是骑着一辆近万元的新大洲摩托,拿着当时乡下人很少见的大砖头手机,屁股后冒烟一阵风神仙样地来去惹得很多待嫁的姑娘们眼睛冒火。
    大薇她妈说:嫁这人家就算是掉福堆儿了,那喝水的瓢都带油星儿。
    大薇嘴一撇说:愿嫁你嫁去!那杜海涛我认识,上学时跟女同学耍流氓,不是什么好饼!
    大薇妈一笤帚疙瘩飞了过来,说:放你娘的狗屁,我现在要是倒退四十年我就嫁,还轮到你了!你现在不听老人言,有你后悔的时候,等你吃不上喝不上你哭都找不着调了。现在我宁可让你嫁这样的流氓,我也不能让你嫁个穷得咣咣响的盲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少跟那个孙立民来往,他们家穷得屁股后挂铃铛,比咱们家好不哪去。你现在得往龙门里跳,不能眼瞅着进火坑。
    大薇一撇嘴,说我没长膀我飞不起来我怕摔死。一见老娘摸起了烧火棍,大薇撒腿就往外跑,等她狗急跳墙跃过板障子,回头瞧时,发现老娘并没有追出来。待大薇踮脚鬼头鬼脑地溜回屋,探头往里一看,老娘正一个人坐炕沿儿上抹眼泪。大薇刀子嘴豆腐心,于是软了心肠递给她妈一条毛巾,背过身听她妈在那儿稀溜稀溜地擤鼻涕。
    毕竟穷家伙业的养大俩闺女也不容易,大薇一想到躺那倒气的病爸就心口一阵紧一阵地疼。
    婚事儿就这么定了。老杜家很相中大薇的标致长相,这种漂亮的女孩子在方园百里也是属一二的。于是开出了包括家具行李干折干卷在内的六万元聘金,此外还赠送青砖瓦房二间半。
    大薇妈在那儿手上沾着唾沫点着这钱,脸上的老褶里全藏着笑。大薇爸的意思是订完婚了放一段时间,俩人再处处。
    这年头啥处不处的,自己处的也不能保证不离婚。速战速决!一切按大薇妈的意见行事。
    男方家的婚期订在腊月初十。大薇家初八就开始忙活请厨师搭灶台,今天初九,是女方家正日子,早上,大薇她妈拿着笤帚疙瘩照着大薇的屁股连拍了三四下,连哄带吆喝地才把大薇从床上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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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贺小雪(9)
    看着堆得满炕花花绿绿的崭新的衣服包,大薇的脸没一点笑模样。大薇妈说,别丧丧着脸子,你就不能笑笑?这是你出嫁,不是你娘我出大殡。
    等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大薇说得去市里租婚纱,顺便洗澡、盘头发,大薇妈说让小薇陪你去,早去早回。大薇想了想,说行。
    等洗完了澡,从那婚纱店出来,大薇说我忘了买往头上撒的彩纸了,你在这儿拿着东西等着我,我到商店里买完就回。
    大薇这一去就没了影,小薇提着一袋物什在那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进了商店卖彩纸的柜台前,一问,人家说没见这么个女的。
    小薇怕大薇又回到原处找她,于是赶紧返回原处等,结果商店都快关门了,也没见大薇的影儿。
    小薇哭着给村上打电话,村支书一听老何家的大姑娘丢了,急忙派人禀告大薇妈,大薇妈当时就一屁股坐地上哭开了。
    忽然她止住哭,急忙钻进自家屋里,伸手在炕橱里掏摸了半天,翻出一个木头盒子来。放在里面的六万块钱一分不少!大薇妈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又拍手打掌地哭将起来。她知道女儿这回跑定了。
    而此时,大薇已经身在佳木斯到北京的列车上。她知道自己的同学孙立民在北京某部当兵,但不知道具体在哪,管他呢。北京城肯定没有比做农活更累的工作儿,能吃苦还怕没饭吃。
    摸着包里的五百块钱“巨款”,大薇心里多少有些底,这是几天来亲友们给她的“压腰儿钱”(给出嫁女孩子的钱)。她想象不出家里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了,等到了北京再打电话吧,要不他们会追来的。一路上她这样安慰自己。
    大薇从北京打电话回家时,村里看电话的老头说:你妈病了,老杜家见人没了,带着一群人把礼金什么的全要回去了,还要你家包赔他们精神损失,幸亏有村长出面才平了这件事儿。
    大薇说,你告诉我妈说我挺好的,等我挣了钱再回。
    五百块钱能在北京做什么?也许还不够一餐饭,也许还不够一杯酒。而且北京城的确没有干农活的地方,但没农活的地方并不比有农活的地方好挣钱。
    在最初的几天里,大薇住在北京站附近的一个地下旅馆里,东一头西一头地拿着地图和报纸找工作,跑了几天以后才发现,报纸上好多名义是单位招工实际上都是骗子的圈套。除了一张桌椅一部电话,再就是让交什么风险抵押金一类的话。大薇摸摸腰里那屈指可数的二百五十块钱,听听肚子里肠肚打架的咕噜声,她满腹狐疑,走开了。这时。她才发现北京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好。这地方只要动一动就花钱,吃饭住店自不用说了,打电话、坐车。甚至上个茅厕都要五毛钱。大薇的火一下蹿了上来,嗓子疼得冒烟吃不进东西,下面便秘屙不出屎来。
    最后,一卖报的老大妈说,我看你天天买报纸,你还没找着工作?大薇说没有,这骗子太多。大妈来了热心肠,具体问了一下何薇的情况。说我帮你介绍一个吧,那个中介是我家一老邻居的儿子开的,证照齐全着呢。大薇对大妈连说了五六个感谢,要了那家中介的电话和地址。
    进了那家中介,工作人员说要交一百五十块钱的中介费,这样保证在一年内找工作有效。大薇说你们说的是真的?我交了钱了真就有工作?那中介的人给她看那挂在墙上的营业执照,那上面卡着红红的章。大薇放了心。
    大薇说别一年了,再等一年我就得饿死了。我能不能现在就上岗,最好供吃供住的地方,当保姆也行。那人看了看何薇说,当保姆倒是行,你这不是瞎了人才了吗。你会做饭吗?
    大薇说,我会吃饭。那工作人员想了想说要不你去夜总会做吧。
    大薇问做啥。那工作人员小声说做小姐。大薇问:攻啥关啊?小姐到底是干啥的呀?那工作人员神秘一笑,说:公关公关,专攻男人这一关。小姐嘛,就该是服侍先生的。工作内容嘛也很简单,陪着吃吃饭唱唱歌啥的。而且当天账当天结算,一般情况下一天可以拿二百块钱,甚至更多。
    陪吃饭?估计跟村支书的工作差不多吧?还给钱?二百块钱?一麻袋大豆的价格!就一晚上?何薇质疑地又问了一遍。回答说这是真的。北京挣钱容易着呢,就怕你胆小不敢拿。
    那工作人员又问:你会唱歌吗?大薇说会,我上学时还得过奖呢。那工作人员说:太好了,你无论身材还是长相都属上乘,在北京你们东北的小姐很多,没做过不要紧,这么着,我给你联系一个你老乡,让她带带你。
    就这样,大薇从此在北京开始了另一种新的生活。另一种生活也彻底改变了她。
    何大薇后来改名何薇。
    将近中午时,何薇还和贺小雪在床上赖着,何薇问贺小雪饿没饿,贺小雪说没有。何薇说那就不吃不动。
    林松平的电话打来时,何薇变得神采飞扬。“啊,你老婆呵,我懒得理她,虮子来例假……多大个事儿啊,我早忘了,陪我买裙子?你在楼下?噢,等等……”何薇跑向了后阳台。她已经看到林松平依着自己的皇冠车在那儿抽烟。
    何薇跑回来叮嘱贺小雪:“小雪,老林来了,我下去一下,估计他得上来。”她穿着她的花睡衣飘到楼下去了。
    贺小雪慌乱地穿起衣服去洗手间洗脸。钥匙开锁的声音。何薇在门外故意重重地咳了一声,说:“小雪,我老公来了。”然后又回头叮嘱一句:“小点儿声,别吓着这丫头。咦,人呢?”
    贺小雪从洗手间出来,贺小雪冲林松平点了一下头。林松平有些僵硬的脸上现出一丝暖色,并尽可能地让笑容在脸上保持得更持久。
    林松平夹着包在屋子里晃了半天,何薇推搡着强把他的屁股落到沙发椅上,他的目光在屋里扫射着,仿佛在寻找他想要的一种痕迹。
    “哎,看什么看?要我变个男人给你瞧瞧?”何薇似乎有些不满意,撅着嘴故意把头扭向了一边。
    何薇的手机再度响起,何薇没去接,林松平却把电话接了起来,是提娅。声音急急的,而且周围的嘈杂声音很大,听得出是在商场里。她问何薇口红要什么颜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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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薇姐好色(1)
    林松平接过去说:“色越多越好,你薇姐好色。”
    提娅说:“我哪有那么多钱呀,你谁呀?别光说不练,来,我给你交订金,你来用车拉来。”林松平乐了,把电话给了何薇。
    何薇打着哈哈,说:“还能有谁,我老公。唉,来查岗来了。给我拿一个玫瑰红的吧。早点回来,要不今天下午让我老公请客,吃巴西烤肉去怎么样?”听何薇在电话里许愿,林松平急忙摆手。
    “不行,不行,今天…今天儿子过生日,说好了的。我得去陪他去游乐场。改天吧!”何薇似乎原本就是说着玩的,所以瞪了一眼林松平把电话撂了。
    “我该走了,这两天娱乐城这边我过不来,你多照应点,那个镜子墙我明天找人来包一下,当初粘的时候挺费力的,所以拆起来也困难,还是用壁纸包粘一下吧,只要不反光就不会让人撞到了。”林松平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来,扔给了何薇,说:“去买裙子吧!”
    何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亮,搬过林松平的头,在他的黑脸上连亲了两下,说:“谢谢!谢谢!”林松平急忙分开何薇的手说:“行了,行了。”
    走到门口时,林松平看到贺小雪从洗手间出来,此时已经妆容一新的贺小雪看上去更显得清新亮丽。林松平看了一眼贺小雪又看了一下何薇,说:“还别说,你们俩真像一个娘生的。”何薇得意地一笑,说:“这是你小肥皂。”
    何薇在厨房里煮方便面。屋子里乱七八糟的,贺小雪在帮何薇收拾屋子,地上一块纯毛地毯因为没有放防蛀防潮的药粉,结果四个角已现出了丝丝缕缕虫蛀的迹象。
    提娅风风火火地提着一大包东西破门而入。一进门她就甩了鞋子,一屁股坐在那嚷脚痛。何薇从厨房的小冰箱里拿了瓶饮料给她,她拧开瓶盖一阵咚咚痛饮。
    提娅的手机从一进门就叫个不停,何薇拿着提娅给她买的口红对着镜子描画,骂了一句:“这些癞蛤蟆,总惦记着你这只白天鹅。”
    提娅乐了,说:“有人惦记总比没人惦记强,我陪他们吃顿饭都是给他们面子。得不到才是最好的,等吊足他们的胃口我的钱袋也快满了。”
    何薇用下嘴唇抿了抿上嘴唇上的唇膏,说:“行了吧,别谈你那套理论了,上回就有人在前台骂你是又想当婊子又立贞洁牌坊。”
    提娅说:“那他肯定是要求我跟他走,我没答应,准了。有人当我面说我是乙醇姐姐假(甲)纯(醇),这种男人下回准还找我你信不?”
    “水开了没有?开了下面!”何薇撇撇嘴,冲厨房里的贺小雪大喊一声,然后说道:“有可能,那人脑膜估计是穿过刺了。”
    贺小雪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提娅:“你真会给人算命啊?”
    提娅乐了,说:“那都是上坟烧报纸,唬弄鬼呢。我以前看过一些相面的书,另外现在很火的《冰鉴》,那些玩意有点依据但不多,我主要靠察言观色,要不我给你算算怎么样?免费!”提娅大笑起来。
    何薇摆摆手说:“小雪,别听她耍你,她算那玩意儿管男不管女。”然后进厨房去了。
    提娅往床上重重一仰,说:“知我者莫过于薇姐也!”
    又有电话打进来,是张小莉。
    提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嗯嗯了半天才说了句:“我认识他,要不你把他电话给我。然后你等我电话……你也是,哭什么呀!”她用何薇放在茶几上的一个黑色眉笔在墙头记下了一个十一位数的手机号。
    何薇两手端着两碗正冒热气的方便面进来,可能是因为烫手重重地放到茶几上,汤汁溅到茶几上,何薇缩回手去放到嘴边哈着。
    “呵,真香。”提娅俯下身闻了一下,何薇示意她吃一碗。
    提娅说:“不吃了,一会我得请客。”
    何薇问:“请谁呀?”
    提娅说:“一个男人。”
    何薇说:“你还能出那个血儿。”
    提娅说:“最后谁出血不一定。”
    何薇急忙问:“干吗,学刘丹,打架怎么着?”
    提娅说:“差不多,鸿门宴。参战吗,而且是你们东北菜‘杀猪菜’。”
    何薇咂着手指头,奇怪地问:“我怕打起来血落我身上。你这是跟谁呀,骂你祖宗了?”
    提娅想了一下,说:“薇姐,你记得有个老王吗,就是前一段时间总来咱这玩的那个,头发总喜欢往后背梳,四十多岁,黑脸,总开一红色桑塔纳的那个,一来就非得玩到一点半的那位。忘了?就是喜欢没事儿涮小姐,有一次拿了二十张十元的纸钞给白小秦的那位。还记得吗?”
    “记得,你说那孙子啊,专门替人埋单的那位,抠死了,每次埋单的时候总缠着我打最低折扣。他好像是在太平路的哪个院里住。具体的不了解。上个星期三来了,好像张小莉陪的。”何薇似乎想起了他,一脸的不屑。“他怎么了?”
    “张小莉上个星期三陪完他,他给别人分完小费,没给张小莉,说要送张小莉回家,张小莉以为下车总该给她吧,没想到这家伙半路上差点把张小莉给强暴了,结果拿出一把三十张的五元人民币,让张小莉先拿着,说后五十元下回一同给。结果张小莉一犯倔,当时没拿,那个老王留了一个电话号,说让张小莉过两天打电话给他。”
    “她打了吗,打了,那个老王总推说没时间。”提娅说。
    “傻B,别说一百五,就是五十也先拿着,他下回来倒好了,他欠你五十,他下回不来,欠你的是二百。张小莉他爹妈也不知怎么生的,全身上下就少安个心眼!”何薇恨恨地说道。
    “我准备请那个老王吃饭,帮她把钱要出来,这回不用找律师了。我一人单打独斗。”
    “我看行,不过这事儿你得想好了,要不这么着……”何薇附在提娅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半天,提娅在那连连点头,随即俩人为志同道合击掌庆祝。
    “不过尽量别动武,那样吃亏的是我们。这种事儿也就是背后撮尿窝,拿不到面儿上说,要出钱就完事了。”何薇又提醒道。
    提娅说:“是,不过这种人理亏着呢,毕竟还在部队的院里混的,也不敢怎么着。我吓他一下就得了。”
    “算你一个,怎么样?”提娅看着正低头在那吃面条的贺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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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薇姐好色(2)
    何薇说:“我看行,多个美女胜的机会就多。我呢就免了,我跟你们身份不一样,我赶明儿还得接待这位老客呢。”
    “少吃点,空点肚子。”提娅示意贺小雪。然后说:“我要打电话了,千万别笑啊。”她眼望着墙上的数字打通了手机,“喂,王哥吗?我是谁?我是提娅。谁是提娅?呵,松梦园的四毛子。想起来了?贵人多忘事。您今天有空吗?我有事儿求您。”对方可能是沉吟了一下,“您老婆在身边是吗?我一猜就是。您听我说就行,我想用您的车送一下我妹妹,晚上六点半的火车。没时间就算了,啊,有时间,太好了,这样吧,晚上我请您吃饭,顺便给她送行,您能来吗?”提娅声音甜腻,这边却冲着何薇和贺小雪挤眉弄眼。
    “这样吧,永定路你知道吧?这里有个亚细亚酒楼,唉,您还老北京人呢。就是太平路向北一扎沿四环宾馆往北一点就是了,在道的右侧。这样吧,您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出来接您。您想吃什么呀,王哥,我替您先点了行吗?随便?可没这道菜。这么的吧,我们今天吃杀猪菜怎么样?东北的,您几点到?噢,四点半呀,行,一定准时哟,四毛妹妹我今天一定好好陪陪您。好了,亲亲您!”提娅冲着自己的手背“吱溜吱溜”一阵猛亲,还借机问电话那头听到没有,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哈哈哈……”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快活的大笑。
    “表演很成功!”何薇拍拍提娅的背,然后又有些忧虑地说:“这个老王他妈的不会不来吧?”
    “不会,以往他有客人都是我陪别人,从没陪过他,所以他以前总说遗憾呢,说狼多肉好,都可领导。这家伙色着呢,这回我估计他准来。”提娅对此信心十足。
    何薇翻出电话本,说:“我给亚细亚打个电话吧,预订一个包间。”
    提娅说:“一个包间还五十块钱呢,这样的狗男人不值五十块钱,外面订个座得了。”
    何薇说:“傻蛋,我认识这儿的酒店经理,可以给你们免了包间费。这叫关门打狼,惹急了,你动手拍他也没人知道。要是在大堂你们打架,有人一劝架,弄不好他乘机就跑了,打不着狐狸惹身骚,没准还赔了饭钱;第二怕有人报警,这种泡妞的事儿不是什么大张旗鼓的事,你好意思当警察要钱啊?”
    “嗯,有道理,还是这老姜,就是辣。实在是高!”提娅一挑大拇指,夸赞道。
    “小葱头,再跟姐姐我学二年吧。”何薇一脸的洋洋得意。
    “小松,我是提娅,值班?串一下岗好吗?再叫上一位过来帮我点忙,有人欠我钱不还。晚上四点半,永定路的亚细亚酒楼门口,到时你打我手机,一定啊。”小松刚刚被何薇介绍安排到另一个酒店当保安,提娅准备叫上他。毕竟这种事儿还是有男孩子参加比较合适。
    提娅放下手机如释重负,长吐了一口气,说:“这种事儿我还真没做过,心里有点慌。”
    何薇说:“慌什么慌,顶多他不来耽误了点工夫。再说,你不会坐在包间喝白开水等,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赶紧给张小莉打电话,她是讨债的,当然她得露面,叫她准备一下。别咋咋呼呼的,要出钱来请你们客,她没长心别人就得跟着操心。”
    提娅给张小莉打了个电话,张小莉在电话那头差点激动得流鼻涕,说:“姐们儿,你们真够意思。我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听说你帮小松要出钱来了,所以我就想就找你帮忙得了。等要出钱来我请客,咱们全吃它。”
    提娅说:“也不怕撑死你。还吃呢,吃一百个豆儿你总得记住豆腥气味吧。准备一下,你四点到,躲到别的房间里,到时我给你打电话你再露面。千万别乱窜,要不容易演砸了。”
    提娅好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导演在导演着一出新剧,好多未料之事让她激动、紧张,几次从沙发上站起又坐下,一会儿搔搔头一会儿扯扯衣角,不时地抬头看一下何薇放在茶几上的小闹表,时针正指向两点五十。
    “你火烧屁股了?坐下!等!多大个事儿!”看到提娅一反常态的举动,何薇有些烦躁,她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的焦虑。唯有贺小雪坐得稳稳当当,似乎这是一个将进的考场。
    (十)
    四点钟,夕阳斜照,亚细亚酒楼前一派悄然。
    包间选在了最靠里间的那个。装修色调倒也典雅,只是所有的装饰墙布的颜色因为年代过久有些发旧。十几平米的房间,中间的大圆桌占了二分之一。
    提娅在按兵布阵。他给老王打了电话,老王说他到万寿路了,路上有些塞车。提娅又打电话给小松,小松说,他和另一个哥们在西单地铁里,也快到了。
    她正要给张小莉拨电话,张小莉像一只大苍蝇一样撞了进来,酥胸乱颤。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四毛子,老王来了没有?”
    提娅说:“你马上在我面前消失,到别的房间呆着去,一会我用手机振你的手机,你千万别接,到时进来就得了。少废话,快去!”
    张小莉用手捏了一下提娅的脸,说:“四毛子,我这回全指望你了。”
    服务员拿着菜单跟在提娅身后,看着她左右指挥着,感觉气氛有点不对,所以没敢开口。提娅说:“你不用害怕,一会上完菜,你人站到外面去,然后把门给我关上。菜嘛,先上几个便宜的,酒要先上,来尖庄吧。”
    提娅的手机响了,那个老王在提娅接通手机的一刹那已经撞进门来了。“呵,提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没有?”他一进门就满脸春风,冲着提娅伸出了手臂,把提娅半拥在怀里,猛然一回头,看见贺小雪,说:“这就是你妹?”
    提娅说:“是。”贺小雪冲他点点头。那个老王上回来玩没见过贺小雪。老王把提娅从怀里拉开,然后细看着提娅的脸和贺小雪的脸,说:“你们俩不会是同父异母吧,她才更像中国人,哪像你一个杂牌。不过嘛,这年头人家都喜欢杂牌,一个杂牌胜过千军万马呀!”老王将一只手搭在提娅的胳膊上。
    “瞎说八道。”提娅把一杯酒倒在了他前面的杯子里。
    那个老王刚要端杯,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不行,我今天开车,不能喝酒,对了,几点的火车?”
    “六点半,少喝一点没事,来得及。”提娅的电话响了,老王有些醋意,说:“呵,提娅,你可从来没告诉过我电话,嫌我长得老丑不是?”
    提娅说:“瞧您说的,你年轻时准一靓仔,我哪敢小瞧您。”随即对着电话说了一句:“到里边第四个包间。”
    老王好奇地问:“还有人啊?”
    服务员开门,两个又高又壮的小伙子晃了进来。
    老王马上从座位上立了起来,说:“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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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薇姐好色(3)
    提娅把他按下,说:“小松,这是王哥。”小松刚刚理了发,加上新的工作环境给了他全新的感觉,看上去很有活力。小松没说话,一步上前,用他宽大的手掌握住了老王的手,老王咧了一下嘴。他似乎感觉到了这力量中存在着一定的威胁,而且他也从两位小伙子审视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不正常的东西,于是他尴尬一笑,拿起电话向门外走,看样子想打电话。提娅冲小松一使眼色,小松跟了出去。
    老王刚说了一句:“我在永定路。”小松便强行将他的手机关掉了。说了句:“打什么电话,先喝酒。”然后连推带拥地把他弄回了包间里,然后没容老王缓过神来,就把满满的一大杯白酒放在了他面前。
    老王有些结巴地说:“我……还有两个朋友……一会到。”小松没容他多说,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把酒放到他手里,然后自己也端起了一杯酒,一仰脖喝了下去。老王像咽药一样把这杯酒吞了下去,然后在那直咧嘴。他现在才知道今天这酒真没那么好喝。
    提娅这边一振铃,张小莉就狗颠着跑了进来。她进来没说话,一脸冰霜地直接坐到了老王的旁边,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看得出她情绪很激动。
    老王初见张小莉时眼中掠过一丝惶恐,但他毕竟是个老道之人,对张小莉强装出一个笑脸,“真……真没想到,你也来了,怎么今天……今天这么巧?”
    张小莉用鼻子哼了一下,说:“这不为陪你吗?上回不算,这回白陪,这叫买一赠一。不过你得先把上回的账给我清了。”
    提娅围着老王转了一圈,说:“小莉,你也是,要账也不分个时候,还跟踪追击的,真影响情绪!王哥,你欠她钱?多少钱啊,让这穷鬼跟着屁股要?”
    “啊,是一点小钱……”那个老王有些发毛,张小莉的眼睛始终盯着他手边的那黑色夹包。“我改天给你送去,今天送站没准备这个……”
    张小莉说:“送个屁站呀!别跟我绕弯子!说吧,啥时候还钱?”见众人都盯着他,老王的那双细眯长眼眨了两下,他知道不还钱恐怕今天是出不了这屋门了,他已经看见小松从里面将门锁死了,于是说:“这样吧,我出去一下,那东西在车里。”
    提娅冲小松和那个小伙子一使眼色,他们随即跟了出去。
    张小莉冲提娅一伸大拇指,龇着虎牙嬉笑着说:“四毛子,你真行!”
    提娅骂了一句:“傻子,还不出去记他车号,以防万一。”
    张小莉随即也冲了出去。提娅和贺小雪靠近了窗子往外看。老王刚拉开了车门,小松随即上前一步用身体倚住了车门,他在防备老王钻进去。另一小伙子则靠着车子的转向灯站到了前面。张小莉虾米似的弯着腰在车后面看着车牌号。
    老王感觉到了已没有退路,打开了腋下的黑皮包,艰难地往外拿钱。几张粉红色的纸钞递过来,小松没接。老王又拿了几张,然后小松拍了老王的肩膀一下,好像是说了句什么,一前一后,老王又跟着进了酒楼。
    小松又举杯。那个老王连说:“交个朋友,交个朋友。”喝尽了杯中的酒。
    提娅说:“王哥,不好意思,没想到有这事儿,今天你的酒也没少喝,这样吧,这个站你就别送了,一会让我妹打车走吧。改天去松梦园我一定亲自陪你。”
    借坡下驴,老王咕弄了一句,意思说有事正好要先走一步。随即讪讪地冲大伙一笑,走人了。
    小松把钱递给了提娅,提娅数了一下,整好一千元。然后她把钱推到张小莉面前,看着那挨着号的崭新百元大钞,张小莉乐得嘴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连说:“各位,想吃啥?随便点,今儿个我请客!”
    提娅说:“张小莉,这都是教训,以后做事悠着点,吃一堑长一智。这种要小费的事儿是很丢人的,欠你多少都是良心账。”张小莉连连点头称是。
    晚上上班时,何薇问贺小雪今天的鸿门宴结果如何,贺小雪说还行,还了一千。何薇乐了,说:“张小莉这回准乐得屁颠屁颠的,又不知道钱怎么花了。”
    果不其然,张小莉上班来时脖子上就闪电般地多了一道细细的铂金项链,还逢人就抬着下巴抻着项链给人看。
    小雨看到她时,说了一句:“小莉,你今儿个捡到钱包了吧。”
    张小莉瞪了他一眼,说:“我捡到金元宝与你啥关系?”
    松梦园只开了两个包,小河南和几位小姐等到十点多就溜了。只有张小莉、提娅、李雪梅、安丽和其他的四位女孩子在闲聊。张小莉因为今天有了意外收获特别兴奋,不时比比画画地连吵带叫。
    何薇走进来清查人数,看见张小莉在沙发上蜷腿坐着时露出了底裤,就批评她说:“张小莉,你能不能放规矩点,瞧你抻腰拉胯的也没个样,露出你那三点式干吗,招着恶男往上冲呀。”
    张小莉没羞没臊地说:“来吧,反正本人性饥渴。”
    “你快成老母猪了。”何薇狠狠地冲她的屁股上打了一下。
    “老母猪?老母猪一年顶多能怀两次仔,我一年怀三次,你信不?比老母猪强多了。”张小莉有些肆无忌惮。
    何薇骂了一句:“臭不要脸。赶明儿我给你弄炮台上趴着去。”然后转身出去了。
    李雪梅正专心致志地看她的书,听到张小莉在那里嘟嚷怀孕的事,停下来反问:“小莉,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小莉一本正经说:“当然,一年内三次。不信?”
    提娅说:“张小莉,你老公也够损的了,她拿你当驴了。”
    “跟我老公没关系,他不喜欢戴那东西。我又书念得少,不知道什么是危险期。第一次怀孕两个多月我才知道,做药流没下来,就做了人工的。第二次我一咬牙,一开始就做人工的,疼死我了。第三次才有意思呢,那时我原来的男朋友来找我,想跟我和好,我就一激动跟他上床了,结果也不知道这孕怀的是谁的,我就偷着去医院买药给流了。”
    “你老公知道吗?”李雪梅问。
    “敢情,能让他知道?那不打死我。反正药流就跟来例假也差不多。”张小莉一脸的无所谓。“怎么着?李雪梅,你想生孩子怎么着,老问这事儿?没事儿多买几本带看看,呵,欧洲的,日本的,日本的还行,欧洲的太恶心人,人和狗还能配,我靠,我看都恶心。”
    “看片有什么用,片子又不能帮我生孩子。”李雪梅也看过那种烂片子。
    “生不出来?不会吧,告诉你在床上,想怀孕你的腿就这样,不想怀孕,你的腿就这样……”
    张小莉在那一个连一个动作地变幻着她腿的姿势。顿了顿,说:“你要是实在生不出来,说吧,生一个孩子给多少钱?要不我帮你生一个,我这土质可好,种什么都收!”张小莉忽然发现肚皮也是一种赚钱资本,这个她原来可没发现。
    “张小莉,你还要不要你的FACE了?”提娅有些生气。
    “张小莉,你损不损呀?这种事儿你也帮忙,你要钱都不要脸了,谁有老公都得离你远点,你这个人心术不正!”安丽挖苦道。
    “啥是FACE呀,说点中国话,我书念得少水平洼。”张小莉不明白提娅刚才的话,仍在瞪着眼睛问旁边的人。
    “FACE就是脸。”旁边的小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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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薇姐好色(4)
    “啥脸不脸的,就好像你们不光屁股洗澡,不光屁股睡觉似的!靠,你没到医院妇产科呢,跟白条鸡一样往那床上一躺。你疼要是叫两声,猜大夫说你什么,你都想不到。她会说:叫什么叫!尽想着床上好受了,这会儿知道难受了吧?!你们就说我不好,看看现在那报纸,那美国总统克林顿还跟那什么‘瘟鸡’上床呢。”
    提娅她们在那儿笑。张小莉的傻劲有时也确有几分可爱。
    李雪梅沉默着不说话,这多少是她的一种习惯。她还在那翻那杂志,但她却心乱如麻。李雪梅的确是想生一个孩子,尽管她从来没有对何薇等人讲过她具体的年龄。其实她已经三十一岁了,她知道三十一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现在的老公的老婆生了一个女儿,那个男人希望有一个儿子续一下宗族香火。李雪梅的处境也面临着和张小莉同样的问题,只能自己挣钱来养活自己。她所谓的老公只是一个小的建筑分包商,一个缺少经济实力的小小款,他经常为工程的流资阻滞问题而一愁莫展。
    李雪梅每天按时来上班,当然她有一个原则,就是无论如何不与男人深交,只是蜻蜓点水的一面之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对老公的爱是唯一的。
    她一直希望在自己三十岁的时候能够生一个漂亮的孩子。她看过好多医生,但排除了输卵管堵塞、子宫发育不完全等可能导致不孕的多种因素,最后只给她一个模糊的结论,有可能是遗传因素。
    她甚至有一阶段找了一专治不孕症的江湖医生。一日三遍地喝中药汤,但是尽管连鼻息、发梢和尿液里都是药味,也没把她的平平小腹给鼓捣出点名堂来。
    “也许今生就是注定无儿无女的孤独命了!”李雪梅常为此伤感。
    提娅又开始在桌子上摆牌,她一边头也不抬地揭牌,一边半是自语地说:“男人嘛,就
    是这红桃J,女人嘛,就是这红桃Q,任凭你怎么勾,我就是不给你圈……呵呵,这叫百毒不侵。”
    “得了吧,提娅,还百毒不侵呢。那是你现在没爱上别人,爱上了就分不清你我了!什么侵不侵的,是毒药都喝了。不过也好,没准儿你这守身如玉,将来还能嫁个什么大款什么的。可不像我们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和老公都吵好几回了,他不能离婚,又不能跟我结婚,唉……”其中的一个梳马尾的小姐长叹了一声。
    “你不会找个没老婆的。”提娅说道。
    “没老婆的男人多数是青头愣小伙,都是没钱的主儿。这种人跟他过什么日子,像张小莉那样。呵,惨了!”那小姐说道。
    “别拿我说事儿,我老公有老婆,不过,他倒真没钱。”张小莉纠正道。
    “你怎么知道他没钱?你看他肥头大耳长得跟那弥勒佛似的,穿的还名牌呢。”那小姐似乎有点不信。
    “靠!你也不问问,那都得感谢我。我给他买的。我老公嘛,我能让他穿得像要饭花子吗?”张小莉有些神气。
    有客人到了。贺小雪依照何薇的安排给开了包。
    客人有三个,其中的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而且嘴里不停地骂娘。看见贺小雪在那蹲着调音响,照贺小雪的屁股上就摸了一把。贺小雪一回头,那个男的愣住了,说:“这不前台的那个领班吗?怎么换行头了?”
    张小莉像一只离群的羊羔一样扑向了其中的一位中年男士的怀里,哥长哥短叫着。今天生意这般清冷的情况下能够有老主顾来上门送钱真是不容易。激动之余,看着休息室里抻脖子等客人的小姐们,张小莉不由多了几分神气。
    何薇带小姐进来之前,那个醉鬼则隔着那位男士,生拉硬扯地把张小莉弄到自己身边,并一只手去摸张小莉的双峰。另一只手则去撩张小莉的裙子,张小莉吓得“妈呀”一声,磕磕碰碰地逃回了原座。
    那个醉男人身体向后一仰,吐出一口酒气,骂了一句:“装B呢。”随即在那大口打着嗝哏,好像是要吐。一位年轻的先生则把一杯茶水放到了他面前,示意他喝下去。他端过茶水,咕咚咚饮下去,胸前湿了一片,然后把杯子“咚”的一声放到茶几上。
    李雪梅和另一位小姐被派了进来,那个醉男人指着那位小姐让她坐过去,李雪梅则赶紧识趣地坐到了那位年轻的先生旁边。
    醉鬼的手在小姐的身上游弋,那位小姐左躲右闪,醉鬼并没有停止,只听小姐“妈呀”一声尖叫,然后就捂住了胸口低头跑了出去。那位醉男人则哈哈大笑。他竟然隔着小姐的衣服解开了小姐背后的乳罩扣带。
    “他喝多了,没事儿没事儿。”两位先生似乎也对这位老兄无计可施,对惊恐万分的张小莉和李雪梅安慰道。
    醉鬼的手又开始隔着男士在左右骚扰,李雪梅的客人告诉李雪梅:“去,再给他找一个来,免得他骚扰你们。”
    又一位小姐被派进来,结果没到五分钟,她的脖子上被醉鬼咬了两个牙印,惨叫着逃命去了。
    十分钟以后,提娅进来了。那个醉男人斜眉吊眼地看了她半天,说:“怎么这还冒出个杂种来?”
    提娅说:“对。听说你来了,我抄近道从俄罗斯一路∨茏爬醇懔耍怯幸谎遗乱В憧汕虮鹨摇!痹谧娜颂蠖脊笮Α?/p>
    那个男人在沙发上坐起来,说:“什么他妈的近道,是尿道吧,来,让我摸摸,俄罗斯人的奶子是不是跟牛奶似的。”然后就把手伸了过来。
    提娅用手轻轻地一挡说:“哥,瞧您喝的,先喝杯茶解解酒。”随即把一杯茶堵到了他的嘴边,然后半灌半送地让他喝了下去。“我们跳舞怎么样?”
    “跳个屁!我不会。”他的手开始在提娅的长裙下试着向上游走,提娅似乎被他缠得有些急,一下子抓到了他的腰带。
    “你、你敢解我裤腰带?”那男人红着眼睛问提娅。
    “我要敢呢?”提娅的目光中带着挑衅。
    “你要敢当面解,我就敢当面强奸你。信不信?”
    提娅“啪”的一下打开他的腰带扣,然后就要拉他的前门拉链,那个醉男人好像被提娅吓了一跳,瞪大眼睛连忙按住自己的裤子,说:“这、这是私人藏、藏品,可千万别……猛、猛女!”旁边的两位男士见状哈哈大笑。
    “跳一个舞吧,醒醒酒。”提娅知道如果僵坐在那里,她根本抵挡不住醉鬼的那两只手。于是在别人的推波助澜之下,那个醉男人被提娅连拉带扯地从沙发里带了起来。
    那个醉男人好像真的不会跳舞,所以他只能在那晃,当然他因为有些迷糊只能脚步零乱地搂着提娅的肩以支撑身体的平衡。他的头重重地压在了提娅的脖颈处,并且又狼一样地张开了嘴,提娅“呀”的一声,用双臂奋力撑开那个家伙的身体,随之一记并不响亮但却很清
    晰的耳光。所有的人尚在惊诧之中,那个男人就被提娅跌跌撞撞地推到了沙发上。提娅似乎也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震惊,毕竟那是客人。
    “瞧他咬的!”提娅故意将自己的脖子展现给其中的一位男士看,上面是一个清晰的红印。两位男士颇同情地跟提娅解释说自己的朋友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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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薇姐好色(5)
    “服务员!服务员!给我点首歌。”那个醉男人似醉非醉中也有点感觉没面子,喊道。提娅揉着脖子要给他点,他不用,红着眼睛在喊。那个男人把一首《把根留住》唱得如鬼哭狼嚎般的难听,他好像不懂乐理,音乐都没了,他的唱词还剩一句。“这破音响,他妈的总比我唱的慢半拍。不唱了!”他把话筒摔到了地上,发出了一阵回响的嗡嗡之声。
    提娅又被他重拉回到了座位上。他的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提娅试着用手去胳肢他,但是这个男人好像没长痒痒肉,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提娅看着那个血红着眼睛半睁半闭的醉男人说:“你酒喝多了,一定头晕,要不我给你按摩吧。”“按个屁,会按吗?按上边还是按下边?我下边不好使,按也白按。”那个男人有些恶意地说。
    提娅说:“那是你老婆的事儿,我只管按上边。但是你一定要躺在沙发上别动。”那个男人倒也听话,顺从地仰倒在沙发上。提娅开始给他轻轻地按揉太阳穴、赤白穴等穴位,然后再由轻到重的提拉抓揉他的头发。虽然提娅的做法有点类似于美容院的那种做法,但的确是管用,一开始那个家伙嘴里咕弄着说些醉话,不一会儿就发出了清晰的鼾声。提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因为刚才忙于应付,她的额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同来的两位男伴都惊诧地说:“呵,你对付男人真有办法,没到二十分钟就让你给扳倒了。这美女就是有魅力!”
    提娅因为没吃晚饭,借那人睡卧沙发的工夫,她独自一个人跑到娱乐城外面去吃烤串。但她不知道就在她离开后的二十分钟里,包间里发生了意外。
    张小莉捂着半边脸蹲在那哭,李雪梅则在一边给她不停地递面巾纸。因为眼睫上涂了蓝色的睫毛液,所以此时遇湿脱落下来,再经张小莉的一阵胡涂乱抹,她成了一个蓝眼熊猫。地上是一个碎得七零八落的玻璃杯。那个醉鬼早已起身坐了起来,斜着一双发红的醉眼盯着张小莉,嘴里仍是骂骂咧咧。其他的两位同伴扎撒着两手站在那,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玻璃碴碎得很分散,而且有些已经扎到地毯里面了,能看出来是用了很大力气摔的。贺
    小雪在一点点地用手捡拾。张小莉的背上有一个明显的男人的鞋印,上面还有一些灰色的土。
    贺小雪拿着账单和钱款代客人到前台结账。何薇则一边歪着夹电话的脖子和那日本人继续电话聊天,一边拿着计算器在那算总额。听说包间里发生了打人的事儿。她咕弄着对电话里说了一句日语,然后撂了电话。
    她没显出多少惊讶来,只随口说了一句:“一天到晚的捅篓子。记吃不记打。教训!”小雨刚从楼上看张小莉下来,想请假给张小莉买点红伤药水。听何薇那么一说,私下里有些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被眼尖的何薇看到了。“窝头翻个,显什么大眼,我说她你不愿意听,给她当护花使者,怕累不死你!”
    她在消费总额里私加了二百块钱,贺小雪说这行吗?何薇说没什么不行的。对这种人就得这么着。
    提娅正拿着烤串往里走,听贺小雪说客人结账要走,而且张小莉挨了打,急忙冲上楼去。
    “哟,这怎么了,小莉,你哥要走,你唱一曲《送别》不就得了,怎么还哭成这个样子?”张小莉一听哭得更凶了,“还……还不是为……你要……要小费吗,我怕……怕你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想替你要来着。”然后用力地擤了一下鼻子,能看出她的左边脸比右边脸高出了许多。
    “嗨,这叫什么事呀,今儿个小费我不要了,大哥,您下手也太重了点,瞧把我们小莉打的。小莉,你也是,你不要,大哥也不会不给,人家能玩起夜总会还付不起小费,瞧你把咱哥当成什么人了!”她把手放在了那个醉鬼的腿上,笑眯眯地用眼睛盯着那家伙。
    那个男人似乎有些醉酒装糊涂,但还是随即附和说:“丫挺!没事儿自己找抽呢,好像我不给钱似的。你这不埋汰人嘛。再说,关你屁事儿,我哥们儿不给你小费了吗?”他很不情愿地从裤子袋里摸出两张百元纸钞来,塞给提娅。
    这些客人如果是朋友一同来玩,通常是自付小费。醉鬼摇晃着要走,张小莉的客人将付完账后的几十元零钱放到茶桌上,叹了口气,说:“做你们这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好自己得了。得,去买点红伤药水涂涂吧!”几个客人匆匆离去。
    张小莉坐到沙发继续抹鼻涕哭,提娅到下面替她交了台费,随即返回来把那二百块钱放到桌上说:“小莉,你怎么那么傻,你没看那个醉鬼那样,连掐带咬的,我都赔着小心,借着酒疯他打你也白打。昨天我听说在一个酒店小姐陪人吃饭的时候,竟然被她一个喝醉的客人当着一桌人的面把小姐的卫生巾给抽出来扔到桌上了,你说恶心人不?前些天小河南陪的客人把尿撒到包间的角落里,那可是当着人面脱的裤子。人家都说他醉了,你有什么办法?再说,我帮你要账是应该的,你挨这顿打我心里更难受,还不如不替我要了。”
    张小莉带着哭腔说:“提娅……呜呜……你不知道……呜呜……那孙子本想不给的……呜呜……他都要出门了……呜呜……”
    “小莉,这让哪个孙子打的,哟,这都肿了。怎么不叫我,丫挺!我抽他。”“小平头”和另一个保安推门进了来,他们也才得到消息。
    “得得,又来一群护花使者,客人打小姐是常事,你们也真是少见多怪,不嫌事儿小是吧,小姐也不是你们娱乐城的值钱物件,他掀翻你桌子砸了你的音响你有理由收拾东西,没有理由收拾客人。再怎么着人家是客人,何况是醉鬼,你们能把醉鬼怎么着?从前你们也不是没遇到过。”
    何薇自始至终没进来,直到张小莉和提娅她们下楼来,经过吧台,她从吧台的钱盒里抽出一百块钱塞给张小莉,说:“去买药吧!”
    张小莉说:“我不要你的钱!”
    何薇说:“美死你!这是我替你收他们的医疗费,总嫌事儿少!”然后就扭身上楼了。
    张小莉不想拿提娅的钱,但是提娅还是强硬地把那钱塞到了她的包里,说:“这钱就当我提前付你日后的小费了。你呀明天最好别来了,等脸消了肿再来。”
    /*34*/
    第二部分提娅
    薇姐好色(6)
    张小莉还想挣扎着往外拿钱,提娅没给她机会,就把她塞进了出租车里。
    小雨买药回来,望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有些失落。在这样的环境里,其实他谁也保护不了。
    何薇最近一直在跟着一本日语手册自学日语,她经常在一个人的时候叽里咕哝地背那些单词,有点像病人在发癔症。
    小雨好奇地问:“您这是打算学成后去日本呀?”
    何薇说:“最近来这儿的日本人很多,现在我多学几句日语。日本人有的是钱,到时我
    也多拿点小费。”
    小雨说:“行了吧,你就不怕钱多招耗子。”
    何薇说:“招耗子?你不喜欢钱,那你这个月工资归我吧!”
    小雨连忙说:“薇姐,那可别,我可指着那几大毛找老婆呢!”
    “唉,女人一过了二十五,就快成秋后的老玉米了,幸亏外皮看着还有点嫩,得赶紧找钱抓钱哪,要不哭都来不及了。”何薇摸摸自己的脸蛋有些自嘲地说。
    张小莉在家休息了三天,来上班的时候脸上的肿是消了,但是还留着一块淡青色的肿痛消退后的痕迹。
    那个师老头又来了,不过玩伴儿换了。同来的是一位举止斯文的杨姓男士,是一个搞石材的福建富商。
    杨先生富甲一方,在福建和全国的很多城市中拥有自己的固定产品客户。但随着北京申奥活动带来的一系列新建工程,他看到了北京市场潜在的巨大商机。所以正挖门掘洞地找关系,力图把自己家的石材产品打进北京的建筑市场。
    虽没有机会结识柴经理,但经朋友的朋友介绍他结识了师老头,杨先生就想从周边入手做工作。这年头,小鬼敲边鼓也是很厉害的,何况师老头在柴经理手下也算是红人。只要是过了这关就不愁下一关。
    听服务员报告说师老头等三位客人来了,何薇以为柴经理也到了,说提娅你进去看一下情况,这回的台你说了算,想派谁派谁。
    提娅一进门,那杨先生的眼珠就没离开过。师老头一见,急忙指着提娅介绍说:“这个我们俩谁都不能要。这个四毛子柴经理最喜欢。”然后他把提娅拉到身边低声说:“四毛子,今天的小费一会儿我替柴经理付,今天的台你就免做了,让柴哥知道不好。你再出去给杨经理找一个,可千万别对柴经理说我来了。”
    提娅明知故问柴经理呢。师老头说:工地出安全事故了,一个建筑工人高处摔下,一直昏迷着在医院抢救,家属都从江苏赶来了,成天地围着工地的临时指挥部闹。柴经理正忙着处理这事儿呢,估计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那位杨先生一脸笑容,神速地从包里拿出了两百块钱给提娅。师老头假意地推说一会儿我给,但杨先生还是把钱塞到提娅手里,说:“将来有机会我约你和柴经理到厦门玩。”
    提娅笑嘻嘻地收起钱来,说:“师哥,我一定替你保密,我还真巴不得你多来几趟呢。”随即知趣地出去了。即使柴经理不来提娅也有钱赚,她管这叫“封口费”。
    后来捅破这层窗户纸的还是张小莉,惹得柴经理很生气,说:“啊,还有这等事儿,工人摔成了植物人,家属跟我要死要活的。我都焦头烂额了,他们居然还背着我跟客户来唱歌?!”再问提娅,提娅说:“来不来我哪知道,我又没陪他们!”
    张小莉有口无心抛出的一句话,也成为了她能够涉足柴经理情感世界的一个主要原因。当然这都是后话。
    师老头搂着小姐的肩,一曲《红梅赞》唱得正欢。
    有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欲破门而入。“小平头”拦了他一下,他冲“小平头”翻了一下白眼,说:“我找我爸,你也管?!”
    “小平头”怕出什么事儿就尾随着进来。坐在师老头员叩男〗懵砩狭⒘似鹄矗謇慈饲兹鹊睾傲艘痪洌骸懊细纾阍趺蠢戳耍俊?/p>
    师老头有些奇怪地斜眼看了一下他儿子,说:“臭小子,你什么时候又找了一个姓孟的爹?”
    儿子有些不耐烦,说:“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你以后少给我往这地方跑,你爸我这是谈业务,没办法,说吧,有事儿?”师老头搭在小姐肩头的手并没有放下来,却在绷着脸教训儿子。
    “我妈刚才打不通你手机,跟我急了,你要我回家怎么说?”他儿子看看他身边的小姐,有些不悦地说。
    “你说呢?以前怎么说的现在就怎么说。我可跟你讲,今晚儿上我要是回家见不到你妈好脸儿,你下个月去海南旅游的经费我可就不管了。”师老头冲着儿子一本正经道。
    儿子“嗯”了一声,看了一眼老头说:“行,爸,今天这事儿我替你打过去。爸,下回你要么换个地方,要么换个小姐,陪完我陪你,都成什么了!”走到门口,他回头意味深长地对那位小姐说:“好好陪陪我老爸,下回我还找你!”
    师老头冲他儿子一挥手,说:“臭小子,快点滚蛋!”
    师老头身边的小姐小声跟旁边的另一小姐嘀咕说:“我快成武则天了!”
    师老头一瞪眼,冲小姐说:“听蒋介石说过这样的话吗,说在谁手里是谁的。今儿个你归我!”
    那个杨先生很挑剔地连着换了两个小姐。可能是南方人不太喜欢北方女孩子的粗犷吧,直到李雪梅进来,他的眼里才闪出了亮光,而且李雪梅地道的闽南话让他倍感亲切。
    有人传言李雪梅曾在澳门的赌场呆过,但她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
    她会广东话和闽南话。尤其是她唱的那首《流金岁月》非常的有味道。
    类似于这种吃请的客人,通常都很大方,“小平头”估计今天的酒水提成是你有我有全都有了。他一会儿是红酒一会儿是啤酒地一股脑往包间里送东西。
    今天师老头是主角。本着和柴经理一样的娱乐场所不谈工作的宗旨,师老头扯着瘦长的脖子唱个不停,不管男声女声。身边的小姐抢麦克风也抢不下来。
    李雪梅会玩色子,而且玩得真很地道,那开口冲下的空桶竟然带着色子在瞬间移到茶桌半米之外,类似于空中洗牌样地哗啦作响之后,桶裹着色子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形,后又稳稳地回到茶桌上来。就这招,张小莉曾经跟李雪梅学过很多回,但最后的结果就是色子丢得东一个西一个,害得张小莉撅着屁股满屋子找散落的色子。
    那个杨先生不会玩只能用猜的办法,但他输的时候多,因此喝了好几杯的红酒。有几次李雪梅输了,那位杨先生也颇慷慨地端着自己的酒喝了下去。
    他已经对这个四川女孩有了好感。
    李雪梅在青塔小区的另一个叫蔚园的楼区里购了一个二手的一居室,刚刚简装完毕。何薇、白小秦和提娅就跑来参观。
    漂亮的吸顶吊灯,雪白的灰墙,可以照人影的红木地板,色彩鲜亮的带油木清香的简易家具和花团锦簇的床上用品。温馨、舒适、安逸,令提娅和白小秦等这些没家的人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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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薇姐好色(7)
    提娅在李雪梅的屋里东游游西转转,一会摸摸墙,一会打开家具门瞧瞧。不无艳羡地说:“等我明年把花店开起来,将来我买个比这个还大的房子,给我妈一个大的居室,让她安享晚年。”
    提娅感慨着。体弱多病的母亲是她的唯一,在十四岁的时候,提娅就发誓等长大后帮妈妈赚更多的钱。
    何薇反应淡然。她坐在那儿漫不经心地盯着墙上李雪梅的一巨幅的艺术写真照,说:“李雪梅,你弄这么多家具,费这么多心思,你是打算在这过一辈子了?房子可只是家的一半呀。”
    “这叫啥子话嘛,有了这一半,我再去争取那一半嘛,买这个房子,我老公还拿了八万块钱呢,另一半才是我拿的,他连房产证都写我的名字,让我感动得不得了。你知道,他现在工程上可正是缺钱的时候。”李雪梅脸贴着她的长毛玩具狗,满眼泛着幸福的柔光。
    “你跟她生活几年了?”何薇问。
    “四年零三个月。”李雪梅记得清清楚楚。
    “靠,四年花八万块钱,一点都不多,一年平均还不到两万块,嗯,比到歌厅泡小姐划算。”
    “薇姐,看你说的,他从来没把我当小姐看。”李雪梅有些不满意何薇的说法。
    “啧啧,他没把你当小姐,你还没把自己当小姐?别说,我还算错了,不是四年,是一生。瞧你那样,竟是痴人说梦,我劝你醒醒吧,别住是住进来了,哪天连供暖费都交不起还得急着往外卖。再说你置办这些东西干吗,赶明儿走都是累赘。雪梅,我说你就是有点犯傻,那天来的杨先生是个大款,听说是千万富翁,在北京光几百平米的豪宅就几套,他可正想钓你呢。你也是,总是想一棵树上吊死。”
    “他在我刚来北京的时候帮过我,我总不能忘了本,再说他也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子嘛。我跟你们讲你们不要笑我,他对我真是特别特别的好。有时候我赶到经期不方便,他都不让我沾水,亲自给我洗内衣,这都是千真万确的!”
    提娅的眼睛瞪得老大,说:“没他时你不也得自己洗内衣吗,他没给你洗过脚吧?世上还有这种男人?”
    “洗过。真洗过。有时从歌厅回来,他还给我捶背呢。”
    何薇咂着嘴说:“他能看着你去陪着别的男人而不吃醋,然后再为你捶背洗脚,这是爱你呀?我见的男人多了,有些男人别说洗裤头,你让他给你下跪,叫你奶奶都成。你可是要陪他睡觉,再说了他一人守俩老婆,你一个人守着半个老公,他倒风光占尽,你就没算过这个账。”
    “你跟老林也这么算吗?”李雪梅的声音有些小。
    “当然算,不明着算,我心中暗算,不是日清日算,是周清或月结,还有提前给付。别管怎么说,他爱色,我爱钱,两不亏。我可从没听他说过什么天长地久的事儿,现在只是结伙搭伴,不过最起码还有一点,老林是当年从歌厅里把我带出来的,也省得我东跑西颠地冒那么大的风险。踏实地挣他的钱,我还真得感谢他。再说了,自从我跟了他,他就再也没让我去陪别人。反正你记住一点,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何薇一脸的不屑,眼睛望着天花板上那盏精美的吊灯。
    “老林像个倔牛,给你下过跪?”提娅诡笑着问。
    “跪没下过,但是背着人时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管他真的假的,唉,那歌怎么唱的,就是心太软。对了,李雪梅,这两天那个姓杨的要过来,说给你送去香港澳门的机票,你可真是的,身份证号都给人家了,连个电话都不敢给人留,怕你老公知道是吧?你以后给自己留条退路,在歌厅做事靠什么撑着,告诉你,人气,懂吗?是机会就得抓住了。等有一天
    满脸老褶了,看你们还装不?提娅,你也是,别总装得那么清高。幸亏你有一张外国皮,可那顶什么用,你们这种肤质的人老得更快,用不了二年,你就得成俄罗斯大婶。”何薇教训完这个教训那个。
    “呵呵,等我成大婶的时候我就该卖花去了。”提娅嬉皮笑脸。
    两天后,那位杨大款真的把机票送到了何薇那儿,同时送来的还有一瓶名贵的法国“毒药”香水和他的一张精美名片。
    何薇把这些东西送交李雪梅手时,咂着嘴说:“李雪梅,千载难逢呀,现在娱乐场里好多男人都玩花哨了,没谁还讲什么专一,这年头大款不好傍,你可要抓住机会哟。这个男的可是刚来北京,这种人最好抓,抓一个是一个。你还有两天考虑时间,杨先生说他有司机但不能直接带你去机场,那天你早点去赶飞机,他在机场候机厅等你。你什么东西都不要带,他回厦门顺便将带你去香港和澳门转一下。如果你实在去不了,提前把票交给我,我好帮他退掉。”
    李雪梅正在伸着鼻子细品着那瓶香水,不经意地“嗯”了一声。
    李雪梅最终没去成。那机票被她压在衣柜底下,跟个定时炸弹似的,搞的她心神不宁的。连着几个晚上都因为心事而失眠,她那老公以为她有睡眠障碍,一会起来给她揉揉头,一会儿起来给她按按脚,侍候的李雪梅满心满眼的感激。
    思前想后何薇的话也不无十分道理。她把那着名的“毒药”香水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这洋货到底比她用国产香水强多了。自从装修完房子,她真的感觉自己是罗锅上山——钱(前)紧。否则当时她也不会迟疑着还是把身份证号给了那位杨先生。
    飞机是上午十一点起飞。那天早上,她老公给她煮完面就一个人开车走了。李雪梅瞪着眼看着床头的表一下一下地行进,莫明其妙地烦躁。去,不去?她在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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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薇姐好色(8)
    眼见着九点半了,赶到飞机场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她再也坐不住了,开始慌乱地收拾简单的物品。刚把东西塞进包里,电话响了,是她老公打来的。“你头还晕吗?我马上回来陪你,工地的事儿安排完了。”
    李雪梅一屁股坐到床沿上,室内那法国香水还散发着浓烈的迷人幽香。
    她对何薇说的是她赶飞机了,结果路上塞车,到机场时已停止登机了,杨先生的电话关掉了,没打通。
    何薇哼了一声,说:“李雪梅你这是唬弄鬼呢,你既然都去机场了为什么不退票又反过来非跑到我这来退?就算我傻人家杨先生还傻呀?”
    李雪梅没说话。何薇说:“打电话吧。”
    李雪梅问:“给谁?”
    何薇说:“还能给谁?你拉完屎总不能让我帮你擦屁股。”
    电话接通时,杨先生刚到厦门机场,电话那头一片嘈杂声,他可能是在下舷梯,所以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你不去,不去为什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有好多事情因为你都取消了。你别拿我当傻瓜!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看看自己是什么档次!呵呵,你们这些小姐给点阳光就灿烂,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我专为你回厦门,我是公出。哈哈哈……”
    李雪梅感觉那男人的笑声像地狱里魔鬼发出的声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何薇动了恻隐之心,顿了顿说:“别哭了,不去也好。这个男人对你的确动了心思,他觉得你好像在耍他,所以火冒三丈。他可能想借这次出游和你培养一下感情。唉,我还想成全你呢。人家动了心思花了钱,想骂就骂吧,你全当公驴叫,狗放屁。”
    何薇因为感冒请了两天假。白小秦被她安排临时代班。
    白小秦乐得屁颠屁颠的。她也学着何薇的样儿把自己的头发盘了起来,然后把何薇的工作牌别在她那高高的造假的胸峰上。她那宽宽的有些失真的双眼睑中潜着深深的自得,有笑意从那里向整个面庞弥漫开来。她也试着学何薇说话的样子,给服务员和小姐们班前训话,当然她的严重的语法错误和做作的表情让好多人私下里窃笑。
    老天挺给她面子,这两天客人爆满。当然不是她带来的效应,而是多年何薇苦心经营的结果,有好多客人是当年何薇的客人。尽管何薇改变了身份,但他们仍会如影随至,当然他们身边的陪伴对象换了无数。
    有几位客人到前台时对白小秦的现身惊诧十分,问:“小白,几时升了,薇子去哪了?”
    白小秦一脸妩媚,说:“薇姐病了,我代班。”
    林松平来巡场,白小秦随即尾随着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当然她现在有这个资格,因为她需要向老板汇报工作。
    张小莉的客人到时,她一路小跑着去叫白小秦。敲了半天经理室的门,才见白小秦满面绯红出来,富有经验的张小莉心里“格噔”一下,随即跑到僻静处给何薇打电话。
    何薇正在病中,鼻音重重地问啥事。
    张小莉压低嗓音说:“薇姐,你怎么这么傻呀,你怎么让白小秦代你的班呀?”
    何薇说:“我不让她代班让你代呀?”
    张小莉说:“不是,我不是说这个。她进你的休息室了。”
    何薇说:“那是办公室,你想进也可以。”
    张小莉说:“看你说的。关键是你老公也在里头,而且她出来时脸都红了,好像挺兴奋的,我靠,好像是那个了?你老公别让那小妖精抢跑了,你得看紧点。”
    何薇说:“张小莉,你嫌我死得慢是吧?你别没屁搿啦嗓子。再说,没准是吸粉儿呢。”
    张小莉说:“看你,看你,我好心打电话告诉你,你还骂我,狗咬吕洞宾。再说了,啥吸粉儿啊,白小秦最近不扎针吗?”
    何薇说:“你不知道,白小秦挣的钱不够她吸的,所以她有时才扎针,那玩意儿便宜。她可能是去老林那蹭粉吸了。”
    张小莉“噢”了一声,还是有些担忧对何薇说:“你还是小心点好,你看你没来,她那个兴奋劲,还给我们这些人开了会,好像这领班真是她了,小心点,说不上哪天把老林迷上,你就成了他们的大灯泡。”
    何薇说:“灯泡就灯泡,我照着他们上床。”
    张小莉说:“你一定是高烧把你烧大了,在说胡话。”
    何薇说:“对,我就是烧的。从现在开始闭上你的嘴巴!”然后啪的挂断了电话。
    “狗咬吕洞宾。”张小莉咕弄了一句。
    何薇则翻瞪着大眼一夜无眠。
    最近京城治安加强,当然做这个行业的无论是老板、小姐还是客人都是信息灵通的。所以为了避免在夜查时出现大麻烦,松梦园还是决定关门休业三天。老板们虽然在本区内很有章法,但是最怕的是跨区的夜查或者是联合的大检查,这样一旦有违规,想搞小动作也不是太容易。
    三天后,娱乐园照旧开了门,但生意相较而言显得冷清,开包率不足五分之二。当然来
    这里玩的客人多是附近宾馆入住的一些临时过客,也有个别胆子很大的北京本地人。
    娱乐城硕大的霓虹广告灯箱在夜里如醉汉般眨着血红而疲惫的眼睛。
    因为严打夜查等原因,小姐们如穴居的蚁群,被冲散得七零八落。有几位与何薇告假说要回家省亲去了。当然这期间,松梦园也多了几张陌生面孔,但转瞬即逝了。她们无心恋战,她们只把这种流连当作一种风景,一个驿站。于是何薇就下死命令,说你们这些“老”小姐一定得按时给我上班,替我站好岗。除非你们想不干!
    何薇的派台是很讲艺术性的,什么样的客人会有什么样的陪侍标准,派谁最合适,如何将长相一般与长相漂亮的,性格文静的与性格活泼的,被客人选中率高与选中率低的搭配起来,何薇运用自如,何薇无师自通了古人的赛马之术。她每天在客人与小姐丛中穿梭着,瞪着一双亮眼在寻找着下一个组合,她甚至有时会为这种组合之术获取的某种意外效果沾沾自喜。
    /*37*/
    第二部分提娅
    薇姐好色(9)
    但相对客人少的时候,或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也会让自己跟着感觉走。所以总有一些小姐把何薇的这张脸当作风向标和晴雨表。
    白小秦最近四天中,何薇只派了一个台给她。是一个长相丑陋举止粗俗的山西煤商。
    闲着无聊的白小秦坐在休息间里瞪着那人造的大双眼皮望房梁掉馅饼。
    有台无台对于提娅来讲无所谓,有时心情不好,她还特意让台给别人。没事儿她就在那摆扑克,好多小姐也跟她学会了这招,她们通常用摆开与否来占卜今天能否上台的问题。至于说其中灵验否,没谁能说清楚,这东西不是天气预报,缺少科学的检测依据。
    今天她摆了半天也没弄开,她扫兴地一推牌,说了句:“没戏了。”
    张小莉刚隆了鼻子,此时正端着小圆镜子在照,拆了纱布后的鼻梁已明显的直挺,但还是有些发青。那上面好像还有轻微的水肿,广告上说的是无痕,其实都是遮人耳目的把戏。
    看见她原来一马平川的脸上忽然有了海拔高度,大家都说:“小莉,你变精神了,这花了钱的和不花钱就是不一样。”
    小河南上前想试着摸一下她的鼻子,张小莉连忙用手罩住鼻子说:“你可千万别碰我,一千块钱呢,这玩意没长好,现在一碰就歪,歪了你得赔我五个台的小费。”
    小河南说:“歪了正好,没准儿你还成咱这一大特色了呢。”
    提娅说:“可别,到时北京动物园的动物们都得找你来。尤其是那个长鼻子象。你抢人生意了。”
    张小莉说:“靠,那多好。小河南,你站门口收费;提娅,你管钱当出纳;安丽,你当会计;薇姐当园长。其他的负责我的吃喝拉撒,所有的参观费我都拿来当给你们发小费,咱五五开。”
    小河南说:“中,我看中,到时我就掂徘诱灸牵粤耍闶遣皇且夷呛诖蟾龈愕北o谘剑俊?/p>
    张小莉一撇嘴:“用他?档次差点,到时我得雇四个靓仔,个个身高一米八,会散打会擒拿,二十四小时监护保卫。”
    “你上厕所呢?”有人尖着嗓子问。
    “上厕所?他在外我在里。”张小莉说完自己都乐了。
    提娅说:“张小莉,你还真把自己当国宝了?到时你那么招风,你老公不一狼牙棒把你打死才怪呢,然后再把那些看你的男人们打残。”
    “也是,我这鼻子是背着他弄的,他这两天正跟我较劲呢,让我把塞到里边的东西拿出来,说我弄这鼻子是想招引男人。我招谁呀,我他妈的今年够背运的了。那天街上一相面老头一见我就说我鼻子长得不好,压运,说我总有事儿。可不呗,我这是为了顺运才去隆的。没准儿这回运势就起来了。”张小莉眼里充满了希望之光,继续看着她面前的镜子。
    “喂,那相面的还说什么了?”小河南似乎对这东西挺感兴趣。
    “这个呀,呵呵,是天机,不能说,说了就破了,就不灵验了。”张小莉欲言又止,但最终经不住众小姐的追问,还是说了。“那老头说我今年上半年犯劫财,下半年开始转运了,财运好,而且还有桃花运,从我眉眼就能看出来。听说过桃花运没有?”
    提娅把一个红桃K举到她面前说,“是这玩意儿不?”
    张小莉说:“对,到时候追我的男人‘嗡嗡’啊就‘嗡嗡’一群一群的。”有两位小姐扳过张小莉的脑袋看什么是桃花运。
    “真的?听你说的怎么这么像苍蝇,不像男人啊。”旁边的安丽笑道。
    张小莉瞪了她一眼,说:“说啥呢,什么苍蝇,乱七八糟的!人家说的是男人。当然了
    人家没说‘嗡嗡’的,这个是我自己加的。意思就是说追我的男人非常多。不过呀,他还提醒我了,说我别乐极生悲,今年下半年,尤其是阴历七月份要注意,身体腰以下部位要有伤害。屁伤害,我坐家里有啥伤害呀?”
    “没准儿,在床上累的。”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张小莉握着拳头挥过去,那个小姐抬起双脚做抵挡状,说:“张小莉,你可千万别过来,再过来我的脚就奔你的鼻子使劲儿了。”
    谁也没有料到,江湖术士路边求食的一句胡言乱语却在日后应验成了事实,这也许真的是张小莉人生的一大悲哀。
    “你看我还哪儿不合适,对,这虎牙也不行,人家算命的说了,这两牙中间有个小缝,这不好,漏财,我得赶紧堵上。我跟你说,前些天我陪的一哥们儿是医院的一个口腔科大夫,说能把我的牙给正过来,好像是把它截了再粘不知怎么弄的。嗯,是有点难看。要是真不花钱我就去弄弄。”张小莉在那自言自语。
    “你可别收拾太漂亮了,到时你波霸美女变成了巨无霸美女,我们生意还做不做了?你只要一挺你的大胸一飞你的桃花眼,再扭你的肥臀,我们就全没戏了。”有人拿张小莉打哈哈。
    “小姐们……快……快跑!警察来了!”有人杂沓着脚步冲上楼来,是外保的小苏。
    原来楼上休息室安有一个类似于响铃的东西,有天张小莉没台闲着就四处乱转,结果七扭八扭地就给弄坏了。她没敢当何薇讲,又按原样给放那儿了。
    小姐们顿时慌作一团,有人拿着包冲向了洗手间,有的竟然扔了高跟鞋反方向地向楼下跑,因为在一楼的玻璃墙拐角处还有一个可以通到外面的小侧门。
    早就有警察站在了那儿,她们成了撞入网中的鱼,你挤我撞地在那儿干翻着白眼,只有喘息着等待油煎或水煮的命运了。
    包间内两拨正在唱歌的客人倒是老练沉着,对陪他们的小姐大喊:“快跑!别落东西!”小姐们哪还顾得要什么小费,径自冲出门去。小姐不在,客人就没有什么责任可追究了,客人们看着落荒而逃的小姐,在那儿偷着笑。好!这回省钱了!
    警察们分兵几路进行了一番搜查,最后小姐们被带到了一个较大的包间里,由两个警察进行询问笔录,并核实相关的就业证、身份证、暂住证。平时没有谁知道这些小姐们的确切籍贯,甚至有些人平时所用的名字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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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提娅
    薇姐好色(10)
    这回在这儿彻底来了个求本溯源。那个小河南平时告诉客人她叫李菲,没想到她的身份证上的名字竟是一个土得要命让人想笑的“李小笔”。
    因为河南人在语言习惯中总是把笔称作“北”的音,所以那个警察竟然写成了李小北。小河南硬着舌头在那儿笔、北了半天,警察气得都乐了,说:“呵,这河南人还挺讲文化的,连起名字都带着纸和笔。”
    张小莉坐在一个角落里龇牙咧嘴地用手罩着鼻子,她试着用对眼的方式去看鼻头的中线,以证实是否鼻子被撞歪了,但是她看不到,刚才逃跑的过程中她不知被谁的胳膊肘给碰了,从那钻心的疼痛中,张小莉感觉这造假的鼻子一定歪了。果不其然。
    人群中没有提娅,几位小姐稍稍定下惊魂后颇感奇怪,提娅会土遁不成?
    小苏蹿上楼报信的时候,提娅刚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去洗手间,闻听此信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撒丫子奔了何薇的经理办公室,何薇的办公室居然没有上锁,虚掩着。她一头扎向了何薇的床,扯过毛巾被将头缩了进去,又觉得不对,跳下床打亮了房间的灯。然后重扎回到床上,这所有的动作几乎就在几秒的时间内完成。
    她在被子中听到了一阵杂乱声音,其中还有警察威严的呵斥。一分钟以后,她听到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停在了房门口,门“吱呀”一声轻响。大约过了五秒钟,那脚步声快速地远去了。被子里的提娅惊出一身冷汗。
    事后好多人都说提娅肯定是向那个警察飞眼了,要不怎么就不逮她。提娅说:“这叫临危不乱,记住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再说了,有谁会想到小姐跑到警察眼皮底下装睡。何况那是总经理办公室!”张小莉说提娅这是躲过了一劫,肯定是有佛保佑。提娅说:“我就是佛,活宝他爹,活佛。”
    因为娱乐场所工作人员证件不全,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某条某款,所以何薇作为经营责任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警察当着何薇的面进行了批评教育,并勒令带走所有小姐,然后要求企业法人林松平在二十四小时内到分局接受最后处理决定。
    小姐们苦着脸钻进了警车,仿佛不是去分局,是去地狱。小河南竟然低声地哭了起来,警察看看她变成了熊猫眼的花脸说:“你哭什么?”
    她说:“恐怕这回得去昌平筛沙子了,我见不到我娘了。”
    警察说:“你真行,还知道筛沙子得去昌平,你在家老实呆着不就成天能见到你娘了。
    你们这些人啊,放着大路不走,尽走死胡同!”
    何薇打电话给林松平,林松平手机关机。何薇忙叫小雨往他家里打电话,他老婆说:“林松平去密云了,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小雨说:“店让人查了,小姐被带走了,估计得给小姐们交罚款。”
    他老婆在电话里懒洋洋地说:“何薇呢?她怎么调教的?把小姐们都调教到公安局去了。查了?罚款怎么要我们交?她们挣钱也没放我们包里,让她们自己拿!幸亏没毁家什,要不我还得让这些小姐来赔我呢。也好,让她们在局子里多呆会儿吧,顺便接受一下警示教育,让他们知道勾引别人丈夫是违法的,我得睡觉了!有事儿等老林回来再说吧。可有一样,告诉何薇,就是不许拿营业款去赎人!”
    何薇闻听此言,骂了一句:“他妈B的!你的钱谁挣的?!都成你的摇钱树了!”
    小雨问:“薇姐,怎么办?”
    何薇说:“怎么办?拿我换!我知道怎么办,这他妈眼珠没了,还要我眼眶做啥,不赶早弄出来,明天消息一传开,我们的生意就没法做了。什么他妈的密云,准是睡哪个娘们窝里去了!”
    小雨不作声了。何薇骂归骂,手里不停地在翻一本厚厚的电话簿,打了其中的几个都是关机状态。她忘了一点,现在已是接近于凌晨,最后打通的是林松平的一哥们,此人在海淀一带经商,社会关系极好。为哥们儿自当两肋插刀,何况哥们儿不在,出手相帮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交了最低额的罚款领回众小姐,已是凌晨三时左右。何薇抹着有着红血丝的眼睛告诉小姐们:“算你们福大,有吉星照着,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牢狱之灾,以后都精心点儿,说你们多少回了,花几个小钱把各种证件都给我弄全了,省着省着,窟窿等着,再遇上这事儿,我才不管呢。最近别乱跑了,有时出租车也查证的。以后好好上班,我可实话跟你们说,这次的罚款是我个人掏腰包给你们交的。你在这儿出事我还能帮你,出了这个门我恐怕想帮也帮不上了。”
    提娅出奇地怕热,尤其是对于北京这种地面达到以近四十几度的桑拿天气极不适应,除了全身会出现大面积的红疹,她甚至偶尔会出现类似哮喘样的呼吸困难症。她曾问过医生,医生也没有具体的说法,说可能是人的体质问题。
    倒是何薇给了她一个类似江湖游医的说法,说这是人种问题。你们老祖宗俄罗斯地区普遍高寒。提娅说有可能。我多冷都能忍受,这一热我就受不了,可是我看人家俄罗斯人也不怕热呀,这是怎么回事。何薇说:因为你是杂交的后代,基因发生了变化呀。
    整个夏天提娅经常把自己泡在水里消暑。原来她总同两位小姐去师范大学的露天泳池,后来认识吴律师后,她最常去的就是万方商城的地下游泳馆。
    能够与肌肤白如雪的四毛子在一起畅游,除了解除一份离群索居带来的寂寞,周遭诸多男人艳羡的目光让长着两只如蛙蹼样瘦脚的小律师大为自豪。
    吴律师最近几周来连续地抛售了手中的几支当红股票,所以人赚了钱心情也就好了几分,加上提娅很是开明的一番劝慰,他心中的郁闷解了不少。快乐的日子总是显短。
    有好几次小律师趁着水下潜游时想向提娅表达他的亲近欲望,都被警觉的提娅鳗鱼一样躲开了,当然她报复的办法是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他按到游泳池里痛饮一番。
    有一星期天,吴律师还特意带着他五岁的女儿欣欣一同来馆里游泳,看着提娅和欣欣在池子里玩的那个开心劲儿,吴律师倚在池边竟多了些许的浮想联翩。
    提娅来上班时,何薇问她是不是和那个律师谈恋爱了。提娅撇撇嘴说:“说话软不啦,走路像个鸭,你把我剁了喂猪吧。我怎么会同他恋爱?做朋友可以,做丈夫不成。不过这个人品质真不错,终究是从小生长在部队大院里,何况他那老爹还是个退休的副师级嘛,家教可以。不过,离婚的人大多精神有障碍,严重的病入膏肓,轻微点儿的类似感冒发烧,我可不想把自己终生泡在福尔马林里。你猜那天,他在泳馆里问我什么?”
    何薇问:“问你男朋友?”
    “不是,他问我‘做你男朋友得有多少钱’?”
    “你怎么答的?”何薇问。
    “我说一百万。”提娅笑。
    /*39*/
    第二部分提娅
    薇姐好色(11)
    “你的胃口不大嘛,他是不是向你求婚啊?”
    “可能吧。那时他长叹一声,说,我还得奋斗。等我攒够一百万我回头找你,你可千万别嫁人哟。我说行,五年后你来找我,如果到时我没嫁你没娶,咱们再谈。那家伙一高兴扎到水里,闷了五分钟后出来了。”
    “你真想嫁他怎么着?”何薇奇怪地问。
    “什么呀,这叫精神鼓励,再说咱也好让他有个奋斗目标,你想三年后他要是攒够了钱,什么样女人找不到,还非得找我?他现在有点找不到感觉,离婚离得有点神经错乱。没准儿到时想明白了,他还得感激我呢。”
    “你怎么知道他没一百万?”
    “当然,那小子离婚时两袖清风,刚刚这两年炒股赚了点,好像不到三十万。他自己说话时不自觉露出来了,我当然记住了。”
    何薇说:“你鬼心眼子最多。”
    提娅说:“那当然,在这里,上至老叟,下至毛头,这男人呀,只要从我眼前一过,我只需半睁着眼睛,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何况这家伙跟我一点鬼心眼儿都没藏,还说等过些天,送我一条金项链呢。”
    “这脑袋真白瞎了,要不是在这儿,你可能早进清华北大了。”何薇一撮提娅宽宽的脑门。
    “也许吧,要不是当初家里那个样子,我早该大学毕业了,没准研究生都读完了。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后悔的,只要我妈的病不再发展了,等我真开了花店,将来有了钱,我也搞个什么基金会,或者每年拿出一部分来捐给希望工程。”提娅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白小秦毒瘾发作了,而且正值上班之时。那时她正陪着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在唱歌。她感觉到了身体传来的某种信息,她想试图走开,但是那个男人死死地搂着她的肩,最后那一刻,麦克风从她的手中滑落到了地面上。
    她的眼泪鼻涕让那个客人大惊失色,她低着头说了一句:“对不起。”马上冲向了门口。结果出了包间的门还没有走几步,她就倚着墙瘫在了那里。有冷汗从她灰白的脸上流了下
    来,她发疟疾般地打着冷战,骨髓里渗出的那种类似虫爬样的东西在一口接一口地啃咬着她的心,让她无处躲藏无处抓挠,她已说不出是痛还是痒了。
    她开始用手抓挠自己的脖子和前胸,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正要爬出来,她必须抓住它们。“小平头”惊呼着冲下楼去叫何薇。何薇疾步上楼,见状倒是十分平静,忙招呼“小平头”和另一个服务生把她抬到休息室。所有的动作都结束在二十秒之内。
    “按住她的手,千万别让她自残抓伤了脸。”看着仍然挣扎,却如同死鱼一样扭曲了五官渐渐衰弱下去的白小秦,何薇命令那两个服务生。
    “这是找死呀。”何薇咒骂了一句,随即转身跑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她在翻床边的一个又一个抽屉,有汗从她的脸上落下来,她停下来,想了一下,又接着翻找。终于在衣柜里的一只男袜中,她找到了一个微型塑料纸包。
    那东西是林松平的。去年春节,他带何薇去南戴河玩,结果他带的粉儿只够吸三天的。在第三天返回路上,在临近北京十五公里的高速路上,车抛锚了。恰巧那时林松平毒瘾发作了,何薇见到了比今天更为惊险的一幕,尽管何薇将他用安全带扣在了座位上,但是林松平不但咬坏了自己的舌头,而且抓伤了何薇的脸,掐青了她的手臂,要不是北京的吸友飞车赶到,何薇不知道在那个凄冷的夜晚,面对一个被毒品折磨得有些失去理智的男人,她该如何地去面对。直到今天想来她的心都会猛然地被揪起,然后有一种被甩到冰水里的感觉,那种经历让她不寒而栗。有了这次教训,林松平变得多智起来,他通常会在常呆的一些地方藏有少量的几包粉儿。偶尔地也会在随身穿的袜子里藏上那么一包。有一次,他们去郊外钓鱼,休息时他竟然从自己驾驶座的软垫下面一个不起眼的烟洞内摸出了一小包。何薇不明白这玩意儿放到屁股下、袜子里然后再吸进身体里是什么味道。她问林松平,林松平笑,说:“味道好极了,要不,你试试?”
    何薇说:“你想让我卖屁股去呀?”林松平嘿嘿地笑。当然他有钱,因此即使吸了粉,他照样膘肥体壮,照样神清气爽。何薇有时不得不感叹:“钱啊,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小秦死鱼一样地翻在那儿。“小平头”和另一位服务员用手按着她,她发际上沾有口水样黏黏的东西。她的胸衣纽扣掉了一个,胸罩的蕾丝花边露了出来。何薇进来时一眼就盯住了那儿,“小平头”赶紧说:“薇姐,这可不怨我。”然后试着伸手,但刚伸到一半就忽然觉得不妥就停在了半空。
    何薇随手解下裙上的一个细腰带扔给“小平头”说:“用我的腰带把她的两只手绑一下,别太紧,太紧勒坏了。然后你们都出去,把门带上。”
    “小平头”照着做了,白小秦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挣扎,大把大把的汗从她的脸上身上流了下来。
    张小莉的鼻子刚刚做了修复术,并且又做了牙齿整形。上回鼻子歪了在她心中多少遗存一点阴影,所以她隔十几分钟就要回休息室来照一下她的鼻子,恰巧这时她一头撞进来,见状咂着嘴叹道:“薇姐,我帮你,省得她一会儿起来打你。啧啧,也真是。有钱吸那做啥,一股烟就没了,还不如像我样修修鼻子,弄弄牙,最起码也能见着点效果。”
    何薇说:“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一会她发作起来没准一伸手,你连鼻子带牙全保不住了!”
    “真的?”张小莉半信半疑,下意识地用手罩住鼻子和嘴,退出去了。
    何薇把那东西打开,用手沾了一点抹到白小秦的鼻子下。白小秦的意识一点点在复苏,似乎在黑夜里一下见到了光亮的那种人,但一时肉体上还没有适应过来。何薇发现她的眼睛在一点点变亮,白小秦开始试着深呼吸。
    何薇把她从长条沙发上扶起来,然后用一只手把那纸包放到白小秦鼻子下,何薇的另一只手试着在白小秦的身后解开她绑着的双手。白小秦俯下身贪婪地用鼻子嗅着,偶尔会闭上眼睛吸气或吐气。何薇知道这种办法较那种放在箔纸上再点燃香烟来吞吐的作用不同,但多少能起到镇定的作用。白小秦的长发散乱着,何薇扶着她后背的手感觉的是那种没有肌肉的骨感。她的两个纤瘦的胳膊上,有着新新旧旧的密麻针眼。
    望着这个曾经与自己相识六载,一同在娱乐场度过了许多华光的旧友,今天的属下。当年的美丽、清纯、风情万种的白小秦,在这白色的世界里正被毒魔折磨渐变得日趋的憔悴、贪婪和陌生,这个美丽的壳里已积纳了太多的垢。
    何薇的心被刺得有点痛,有一行泪从她的眼角落了下来,但她随即快速地用揉眼睛的动作遮了过去。
    白小秦缓过神来,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说出来。
    何薇重新变得冷冷的,如同从冰洞里发出的那种很空空的声音。“连针都打不起了,不能戒吗?”
    “我现在没钱戒。”白小秦有气无力,浑身汗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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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白小秦的肩(1)
    “没钱戒就有钱吸?你挣的钱呢?全变成烟儿了?你很快也要变成烟儿了!”何薇的声调变得很高,甚至很尖锐。“你把陪人上床的钱都吸光了吧?你这是找死!瞧你这鬼样子,剩下一副骨架子,马上连肉都不得卖了。说不上臭死家里都没人知道。”何薇扳着白小秦的肩,两眼喷着火。
    白小秦不敢抬眼看,她怕自己被那火给燃烬了。她低低地垂着头,像一个弓着背的大虾,大虾落泪了,那咸咸的泪来自虾心。
    何薇叹了口气,说:“攒钱赶紧戒吧,要不真来不及了。”
    何薇从休息室出来时,脸色阴沉。正逢白小秦的客人在那大呼小叫。他正要找何薇就派给他的小姐是吸毒者的问题讨个说法。何薇说:“吸不吸毒跟你没关系!她吸毒也没花你一分钱。你别拿这个跟我说事儿。人是你自己选的。我管保媒拉纤,还管你生不生孩子?”
    那个客人说:“那不行,除了把所有使用过的物品换掉,你还得重给我换个小姐。”
    何薇说:“行,今天我除了你们这几个外来人我不给你换,其他的包括房间、酒具、我都给你换了,但是小姐不能换。要换也成,先把小费付了。这年头白吃白喝行,不能白陪你两三个小时。不陪你人家还陪别人呢,你这叫占用人力资源!”
    那客人说:“就没见你这样当领班的,你不指着我们常来怎么着?”
    何薇说:“常来不常来是你们的事。我们这儿的客人从来都是不请自来的。有你过初一,没你也照样过十五,我们好像不缺这仨瓜俩枣的。”
    那个客人说:“你这是说话吗?”
    何薇说:“是话你听,是屁你闻。趁现在结账我正好给你打个折。”那个客人鼓着一肚子的气终于发作了,他拿出一沓百元大钞砸向了何薇。
    看着那飞舞在空中的粉蝶,何薇冷冷地说:“结账到吧台,别给我,我不缺你这几张纸钱!”直着腰板走了。
    那个客人冲着她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下,当然那句咒人恶语终究没有冲出口,他已经看到黑塔一样的小雨和另一大个子保安正满眼杀气地盯着他。
    张小莉的老公刘冬终于休心养性地把自己的体重增到一百八十斤后决定上班了。工作是给一个私营公司的领导开车。对于他来讲,这应该算是一个驾轻就熟的工作。
    那私企的老板还算极有人情,每天都让刘冬把车开回家,这样一来张小莉这回也找把当领导的感觉,上下班竟然也有专车接送,这在娱乐城的小姐们当中尚属先例。下班时,张小莉的老公总会将车准时地停在距离娱乐城不远的地方候着她出来。
    张小莉往往一边接刘冬的电话,一边颠着大胸脯追着几位女友东拉西扯地问:“提娅,坐车不?带你们一段。李雪梅,现在不回家呀?你老公不没来吗?不行后边挤挤。”
    何薇听后反问:“张小莉,啥车?大奔还是宝马?不会是两轮驱动吧?”
    张小莉大着嗓门说:“都不是呢!太好的车开着不成,一怕剐二怕蹭,停小区里睡觉都不踏实。所以他们领导买了个桑塔纳2000,不过坐着也舒服。怎么都比夏利出租强多了。要不,我等你一会。你坐坐就知道了!”
    何薇嘴一撇,说:“弄了半天,人家领导是看到你们家刘冬住这小区不方便停车才买的2000啊,就这破车还让人坐呢?比夏利强不哪去,底盘低颠屁股。”
    张小莉说:“不颠。”何薇说:“你是感觉不出颠来,你家老祖宗骑马把屁股给颠平了,所以你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呀。坐那车,我晕。”
    “我吐。”提娅接着说。
    李雪梅没含糊,说:“车在哪呢?不行,我可先上去了。你们不坐我坐,还省了我老公油钱呢!”
    张小莉说:“你们真不给面子,再说我是给你们省钱呢,不坐拉倒。还挑肥减瘦的!”
    于是众人一哄而上,把他老公的车挤了个满满登登。
    张小莉则在副座上像个指挥官一样:“到了!对,是15楼,往前开,再拐弯,不行,还得往前,对,左边那门洞。李雪梅,用不用送你上去,自己不害怕吧?掉头,倒车,倒!再往后!瞧你这笨样儿!停!快停!唉,过了!我紧着说你还踩油门,可真是!河南,你家在这吧……”
    这个张小莉,活脱一个指挥官,那个不停打方向盘的刘冬,像个胖陀螺。
    张小莉的快乐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方向盘还没有握热的老公刘冬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隔在了职场以外。
    那年夏天,北京不但是桑拿天气,而且在六七月份曾有几十年一遇的暴雨天气。永定河水涨超出历史警戒水位。连续几日的超大量超范围降雨将北京好多排泄不畅的街道变成一片汪洋,行人涉着没踝深的积水过街。
    那天晚上,暴雨如瓢泼。刘冬送公司的领导回家,在返回的途中,路经丰台环岛一带,他连续接了张小莉五六个电话。因为雨天客人少,所以心情烦躁的张小莉想早点回家,她打电话催刘冬快点来接她。
    因为暴雨造成的视线受阻,开了快车的刘冬将雨夜醉卧在马路上的一个中年男人给轧死了。
    他打电话给张小莉,张小莉的手机不在服务区。那天也巧,张小莉刚打完最后一个电话,来客人了。
    张小莉是在快十一点的时候得到这个消息的,报信的是刘冬的老婆。而那时,张小莉正陪着客人在喝酒。电话接通时,张小莉大着舌头问:“你是谁?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没错,我找的就是你。我是刘冬他老婆。”那是一个有着沙哑嗓音的女人。
    “……你、找找我做啥?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张小莉的酒醒了一半,竟然有些结巴。
    “我早就知道你的电话。我只是想告诉你,刘冬肇事了。”
    张小莉差点跳起来,尖着嗓子说:“不……不会吧,我九点多还给他打电话了。死……死人了?”
    那边声音仍然很平静。说:“他没死,人家死了。”
    张小莉缓过一口气,说:“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他人呢?”
    “现在他自首进了拘留所。他打电话给我,可是我得打电话告诉你呀。”那个女人口气淡淡,就像在讲述一个故事。
    “谢谢,谢谢。”张小莉竟然在感激的同时内心生出一丝愧疚。平时刘冬想回家看儿子她都横扒竖挡地拦着,甚至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张小莉打电话给寻呼台的小姐,告诉某某女士呼来的某某电话一律拒为服务,还对寻呼台小姐撒谎说这是骚扰电话。实际上有些时候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恋刘冬什么,除了这一百八十多斤的肉坨,论文化高中,论能力只会弄方向盘,还真的因为其祖上曾因为是皇亲有过朝见某位皇上的光辉历史?张小莉有时也犯迷糊,想不明白时就哼那首《糊涂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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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白小秦的肩(2)
    “他现在人在局子里,这样吧,我呢,老北京人,我地界熟。我负责找人。你呢,找钱,我们各管一半。”那个女人仍然是静如止水,就好像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她成了那只传话筒。
    “多……多少钱?”张小莉问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抖。
    “你就先准备两万吧。到时不够我再补,现在不弄,等时间一长估计你一年半载就不能见他了,他在里边和在外边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我无所谓……你仔细考虑一下这个事儿,然后再打电话给我。”说完就撂了电话。
    这还有什么说的,想想刘冬这几多年来对他自己的痴心一片,张小莉的眼泪双双对对流成了河,连台还没坐完,就中途收了一百块钱小费退了台,然后大晚上四处找钱。在娱乐城将近五年工作光景,手头攒的钱还不到九千块钱,没人能相信,但这就是张小莉。她连哭带嚎的声称救急,从何薇那拿了五千,又从提娅那拿了四千,还差将近两千块钱。第二天一大早,心急火燎的她拿着那条刚买的铂金项链和从前买的一对钻石戒指送进了典当行。
    两个女人在五孔桥附近的一个五金商店门口见了面,如果不是这等事情,想必今生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尽管私下里张小莉曾叫刘冬拿他老婆的照片看过,并耻笑那女人的脸长得像个鞋拔子。
    斜阳里,一个正当年华,风姿绰约,满眼是惆怅;一个清瘦干瘪,如同丢失了水分的青苹果,透着些许的无奈与沧桑。
    张小莉把钱放到那女人手上说:“我只有八千块钱,其余的全是借的,你数数。”
    那个女人轻轻地抿了抿嘴,然后只挤出一句话:“你真行。我昨晚也没睡,一直在找人,钱送过去,没准过两天人就能出来,你又能见他了。用不用我给你打个收条?”
    张小莉连说:“不用,不用。”
    事后何薇骂张小莉死心眼,说没准儿人家借这个机会骗你钱财呢。张小莉想了想说:“不可能,她骗我,刘冬不能骗我,再说,车祸是真的。怎么着我也不能让刘冬在那吃窝头。那个女的是个下岗的,现在酒店里打扫卫生,一个月挣的还没有我三天挣的多呢。也够可怜的了。”
    事后,刘冬把没花掉的三千元钱重新放回张小莉手的时候,竟然让张小莉唏嘘感动得掉了眼泪。连说:“别还了,给你儿子拿去买衣服吧。”
    身无分文,另背负这近九千元的债务,张小莉在心里发暗誓要赚钱,要赚大钱。有了这样的铁定主意,她专门利用一晚上跑了海淀和朝阳的八家夜总会,相继留下了电话号码,从此,金钱的魔力将她玩得滴溜乱转,于是就有了她后来的东走西窜,有了被警察夜查罚款,有了债上加债等等一系列的事件的发生。
    包括她后来的致残都与她所谓老公的这场车祸有着绝对的关联。都说红颜祸水,用何薇的话讲,都是那个男人惹的祸。当然这是后话。这种东方不亮西方亮的做法在后来确实也为她赢得了赚钱的机会。她见到了花花绿绿的台币、港币及她从未见过的美元。
    当然成为笑谈的一次是,一位在俄罗斯做生意的客人给了她一千卢布,她从没见过卢布,心想外币肯定就比人民币值钱,还美滋滋地打电话报告提娅说,我挣你太姥姥的钱了!提娅说:你别放屁,我太姥姥在地下,你挣纸钱呢!
    张小莉说,不是,我挣的是卢布。是一千卢布!
    提娅说:傻冒儿,你以后没事儿也常到银行或报纸上看看汇率。你以为洋钱就好,那一千卢布好像才抵人民币几毛钱。
    张小莉半晌没言语,那是她跟人出台挣的钱。
    何薇给张小莉打过几次电话,但是她旋风一样到松梦园旋了一圈,屁股还没有坐热板凳,然后手机就不停地响起来。有的是夜总会的妈咪打来的,有的是她新识的客人打来的。然后她马上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何薇有一次在电话里把她骂了一顿,说:“张小莉,你早晚得颠出事来。”
    张小莉说:“薇姐,我从没欠过人钱,欠人钱那滋味不好受,我现在一睁眼就想欠债的事儿。我现在得赶紧还你和提娅的钱,估计再过一个月就差不多全清了。再不挣钱不攒钱不行了。”
    何薇说:“还钱事小。你也别太心急了,否则一不小心栽进去,到时花钱都弄不出来了。”张小莉说:“没事儿,等我手头有余钱了,我就不再瞎跑了,求你大恩大德抬抬手,就当放我几天假吧。”
    她偶尔会回一次松梦园,但也不像以往那样在那儿和人侃大山,甚至都很少见她脸上那单纯的笑容了。她通常是因为人手不够,被何薇电话里连催带骂地叫回来的,但有时她看身边的客人不好,而这时手机又叫了,她马上把这边的台退掉,然后鬼影般迅疾消失了。
    恋爱中的女人最美,那种太多自然、美丽、人性的东西会在一举手与一投足之间尽显。提娅眉眼中蕴藏着的少女才有的那种幸福柔光泄露给了何薇一个秘密:
    提娅陷入了情网。
    她的恋人是最近常来的一位年轻客人。尽管提娅曾经也一度地认为来歌厅的男人没有一
    个好东西,正如自己经常唱的那句歌词一样:“从没想过爱着谁,为谁而憔悴,从没想过对不对……”但女人就是这样,当爱情闪电般来临,誓言是如此的纸样轻薄无力,所有的理智的观点和思想全会被这洪流顷刻间吞没,自己被自己打了一个落花流水。
    提娅再聪明,她只是一个有着花样年华和太多情愫的情感女孩。
    那是一位长得清清爽爽的大男孩,模特般高大健美的身材和永远含着笑意的青春脸庞,阳刚与洒脱或偶尔流露出的孩子气,你会感觉他真的还没有长大。
    “眼睛有点像陆毅,不对,应该像胡兵,尤其是下巴。”小河南和安丽她们私下曾议论过。
    张小莉一直惦记着看看着这个靓仔,她那天没过来,后来她还真有了这样的机会。看过后她曾经拿提娅开玩笑,说:“这样的靓仔你让我陪陪,我不要小费,我还倒找他钱。”安丽则骂张小莉见色起意,重色轻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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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白小秦的肩(3)
    歌厅里少见这样标致的年轻人,他们的到来让这里见惯了老态与的年轻小姐们涌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他出身于良好的高干家庭,父母都同在某部的军事问题研究所里工作,都是教授专家级的人物。他老爸还偶尔地就一些国际间的战事争端等问题接受媒体的公开访谈。他顺利地读完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后去了澳洲读学位。五载的异域生活,澳洲的风沐雨栉让他变得越发清俊挺拔,偶尔流于口中的流利英文让他更平添了几分不可推挡之魅力。
    那天,是他回国一周年的日子,几位同期归国的海归们举行了一个小型的纪念PARTY,然后喝了洋酒的他们由其中的一位开着车满世界乱转,在临近五棵松时有人提议要放歌一曲,于是众人齐声“OK”,就这样本着择近的原则选定了松梦园。
    提娅进来时,他们有的在交头接耳地谈论,有的在打私人电话,所以提娅随便地坐在了临门的一位男士的边上。那时他去洗手间了,回来后见提娅不由大吃一惊,趁着朋友出去接老婆电话的时机他把提娅给抢了过来,然后叫另一位小姐坐过去。那位朋友回来时发现身边人换了面孔,大呼“不够哥们儿”、“朋友妻不可欺”,欲过来争夺。哪知他双臂环抱着提娅就是不放,弄得那身材如秀竹的老兄如同旱地拔萝卜。终得无奈地一声长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然后坏笑着对提娅说:“呵,可别害了我哥们儿,这可是中国最后的一处男了。”
    提娅笑,说:“你不是处男?”那哥们儿一本正经地说:“no,Iammarried.”
    “别理他,他结婚了。”他冲着那哥们儿道。
    “噢,那也是处男,被处理过的男人。”提娅说完,自己笑,别人也跟着笑。
    那哥们儿搔搔后脑,说:“oh,Isee,youarebrightverymuch!Iwanttokissyou!”
    “别理他,他说他是一条色狼。你不信?他确实是一特大色狼,在澳洲所有的羊都被他吃光了,披着羊皮回来了,没发现最近国产羊绒制品都降价了吗?都是他闹的。”他搂着提娅的肩,一脸坏笑。
    提娅抿着嘴笑。提娅表示她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英文单词。他有些惊讶,问提娅上了多少年学。
    提娅一笑,端起茶水,说:“我呀,只上了三天学,还赶上两天是礼拜天,所以只认了两个字,男和女。”旁边有人摇头起哄说她在说谎。
    “哎,我发现你怎么跟其他人长得不一样,喂,哥们儿,你们看是不是不一样?”他高声问几位哥们儿。
    “哪不一样?”提娅问。“锛儿头洼眼,还有这头发皮肤,嗯,越看越不一样,呵呵,你是从澳洲披着羊皮回来的那位吧?哪儿人?老实交待!”他问。
    “新疆。”提娅说。
    “老维子?”他问。
    “不是。”提娅答。
    “那怎么跟国人有点不一样?另类不是?”他有些惊诧。
    “有点。”提娅感觉他有点大惊小怪。
    “哪?俄罗斯?”他的眼睛瞪得像铃铛,别人也不说话了。
    刚才换小姐的那位男士低头俯在小姐耳边问了一句:“真的?”得到确定回答后,一下子跳了起来旋亮了房间的主灯,“掌灯!”
    “哇塞,原来一美女!”
    “你知道你长得像谁吗?像库尼尔科娃。”
    “瞎说!眼睛像霍尔金娜。”
    “啧啧,那可都是我偶像。”
    在一片柔和的灯光中,众人齐刷刷的目光盯向了提娅,提娅感觉自己成了盘中的那只肥鸭,满脸绯红。看着正坐在那和客人嘀咕的小河南说:“河南,去拿个盘子来,按个收钱,参观费。”
    “这我可得好好参观参观。”几位男士同时绕到了提娅面前,想趁机下手。
    “参观规则:只许看不许摸。不许摸!违规了,违规了!参观活动到此为止,停,STOP!”他左冲右突地用自己的身体为提娅阻挡着来自外界的侵扰。包间里一片吵嚷。
    一曲深沉优美的《昔日重来》惊了四座。他音色厚重,拥有金属一样的光亮与质感。而且他气息运用流畅自如,尽管喝了酒,但他没有半点底气不足的迹象。他对提娅说他曾在中央音乐学院一个音乐老师那里专修过一段声乐。
    提娅回了一曲《卡秋莎》。提娅的歌在松梦园里唱得是最棒的,无论是民族还是通俗,信手拈来都可以唱得入木三分。她的天赋除了做音乐教师的母亲的遗传,更得益于她特别好的乐感和很强的记谱能力。有一次一个客人来后点了一首歌,结果提娅从没有听说过,于是她对客人说,这回你先听听原声,下回你来时我唱给你。第二天那个客人就来了,没想到提娅一曲歌毕,那个客人连连鼓掌说好。
    他也会唱很多歌曲,其中包括一些从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古今中外的经典曲目,他自称是“卡拉OK曲库”。
    提娅则一拍胸脯,说:“我是曲库保管员。”
    那一夜是两个人的赛歌会,但在座的人无不惊叹这是一组奇妙的组合。而且有人居然在那儿给他们目测分析看有没有夫妻相。
    “男人要学坏,先唱迟来的爱。”不知谁嚷了一句。于是一曲《迟来的爱》把这种境界推至高点,在演歌的过程中有一段独白,经过提娅的演绎,在座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尖叫。
    “我知道,一切都太迟了,明天你就要带着她走进结婚的礼堂,我羡慕她,同时也给你我——最深的——祝——福。”提娅用力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带着滑稽的哭腔独白,逗得全场的人哄堂大笑。他强忍着笑,一手拿着话筒,然后用另一手轻捏了一下提娅秀美的鼻子。一种甜蜜充溢着提娅的周身。
    “好,再来一首!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不,是夫妻双双把家还。”
    提娅的声音偏粗,而他的声音有些偏柔和,所以干脆两个人来了个反串。不过他因为故意做作的女声让人感觉如同踩到了猫尾巴上,当然最后是要有个造型的,提娅用力地往下按他,结果他个高腿长,造型还没有摆好,人就坐到了地毯上。他要往起站,提娅就往下按,还说:“兰花指,兰花指!谁有照相机,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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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白小秦的肩(4)
    有同行的哥们假意地用两只手在那比画成两个O型,然后嘴里还伴着“咔嚓”的模拟声音。他索性就坐到地毯上不起来了。提娅用手往起提拉他,他一用力把提娅拉到了自己温暖的怀里。他的周身散着被古龙香水混合了的浓浓的男人气息,提娅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他温暖的手掌和健美充满活力的身体给了提娅一种莫大的安全感,提娅喜欢把自己纤细的小手放到他掌心的感觉,同时也喜欢他用有力的双手搂抱着自己肩膀的那种温暖感觉。那种感觉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但那又有别于母亲的温厚,提娅没有真正地恋爱过,在她懵懂爱情的时节,她已经来到这种环境里了。闭上眼,她才发现人生有时真的还有另一种沉醉。
    她始终把自己的心中的那根弦绷得很紧,甚至她一边倒地认为,这世间几乎就没有什么好男人,也不会有那种真正的经典的浪漫剧中的纯美爱情。爱只是一种欲望而已,是一种肉体的欲望。如果不是那样,那么多的男人为什么会变幻那么多种面孔来面对他身后的女人和他身前的女人?
    有一次一个客人对她说:你知道吗?咱们国内有座城市一些妇女集会示威,打出的标语竟是:赶走外来妹,还我丈夫。
    提娅说:早就该斩尽杀绝了。最好把那些男人先斩了,我都宁愿陪着他们上刑场。提娅有时特别的恨,但又不知该准确地恨谁。
    提娅从没有这样开心地待过客,尽管每次她的客人都会在临走时对这个像开心果一样的女孩子奉承夸奖几句,但只有提娅知道,那些蓄意的东西并不是出自于她的真心,她有时觉得自己很累,像戴着面具一样生活。
    那时娱乐场所流行这样的一句粗话,说:“进门笑嘻嘻,看着像夫妻,拿了人民币,去你妈了B。”
    以往都是她陪客人,今天提娅感觉客人是在陪自己,她随心所欲,随性所至,她以往的那些什么看相算命、脑瓜急转弯等一系列的手段全弃置了一边。她甚至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主动地投怀送抱,一切都因真实而自然。
    提娅在这种场合呆了多年,她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男人,她老练、圆滑、世故、甚至有些狡诈。有一次她对人讲自己三十岁的年纪六十岁的心脏,结果闻听此言的人吓了一跳,问她有心脏病吗?她说:不是,我总和上了年纪的人在一起,心老了。
    他来以后,曾好长一段时间里,娱乐城的小姐们不无嫉妒地对提娅说:“你们哪是在陪客人,你们分明是在谈恋爱,唉,遇这种客人白陪都成,比陪一群老头强多了,多少还是一
    种精神享受。”
    那天提娅收了集体分发的二百元小费,他又从包里拿了一百美元给她。
    提娅破天荒地对着他说:“这个,多了。”
    他笑,说:“拿着吧。”提娅想了想,还是接了过去。
    提娅主动和他交换了手机号码。
    他后来曾经连续来这里一个星期。当然用何薇的话讲:“提娅,看出来了,这家伙瞄上你了,天天来泡你,小心点,别让他那点儿洋墨水把你给泡傻了,最后爬不出来淹死了,到过国外的人,在两性方面随便着呢。”末了,何薇还担心地问一句:“天天来,给小费成。他来玩一天,你就得把他当成你的客人。你现在不为开花店筹钱呢吗?趁着这个机会向他哭哭穷,没准儿他能帮你一大把呢。”
    提娅甜甜地笑没言语。何薇多少有些隐忧,但她终究没有说出来。
    那位柴经理和小李子在这中间来过一回,但提娅没有办法,只是抽空到他所在的包间里坐了那么五分钟,问了柴经理安全事故的一些事儿。柴经理略显疲惫但很感激,说四毛子谢谢你还记着给你柴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柴哥没白交你一回。
    但他的笑容也只在脸上停留了五分钟,随着提娅的转身也就变得暗淡了。
    他索性横躺在沙发上,也不说话,双手枕着后脑失神地盯着银屏上的美女。
    他最近的确感觉有些累,好在安全事故这一难题终于被他解决了,其实也不是他解决了,是那个建筑工人在昏迷了二十四天后死亡了。公司一次性地支付了死亡抚恤金把这事儿了了。
    死了死了一了百了,这段时日他这个项目经理一直被这个闹心事儿困扰着。自那民工受伤以来,七大姑八大姨来了一群。有的干脆就在他办公室的地上打开了铺盖卷,张口闭口地要这钱那钱。现在那工人咽了气,那些人也就都拿了钱闭了嘴转身去了。这种结果比病人躺在那儿成植物人要强得多,那才真是一生一世没完又没了。
    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正从他的心头被搬掉,尽管有些累但柴经理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小李子前窜后跳地先后叫来了三位小姐,都被柴经理像赶苍蝇一样挥手送了出去。当然,那三位姿色没谁能比上提娅,小李子心明镜似的,但还是借机开导他:“柴经理,那四毛子忙着呢,这女孩子漂亮惦记的人就多。你就再挑一位,干吗还非讲究个从一而终啊。”柴经理没理他,继续瞪眼看那屏幕。
    小李子没折,溜出去,把提娅从另一个包间里叫出来,说:“四毛子,我求你了,你能不能串过来,只要你今儿个让柴经理高兴,你尽管开口。你可怜可怜你哥我,我还得指着他老人家办事儿呢,啊?说话,到底行不行?”
    提娅笑咪咪地说:“好像不行。”
    “到底行不行?”小李子有些不死心。
    “真不行?”小李子叹了口气,心里有点凉,就去磨叽何薇。
    何薇又带进来一位小姐,好像是今天新到的,柴经理没见过,小李子也没见过,看看还挺漂亮,就把她硬往柴经理身边让,那位柴经理占据了大半个沙发,沙发余下的空间很窄,小姐想站不能,被小李子硬按着在沙发上搭了半个屁股。这回柴经理没说话,拿眼瞟了一眼那位小姐,那小姐装作若无其事地干咳了一声。
    “柴经理,今儿个咱先凑合着一晚上,改天咱们预约一下,这四毛子是红人,也怪不得人家,听说,那也是常客。”小李子俯下身贴着柴经理的耳朵。
    闻听此言,那柴经理“忽”地坐了起来,因为他这一弓腿动作太快太猛,加上原本那小姐是搭边而坐,柴经理的膝盖一顶那位小姐的腰,那小姐顺着沙发边就往地上滑去,见小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柴经理下意识地想伸手拉,却又停住了,然后他嘿嘿地乐了。随即对小李子说:“我倒要看看,这四毛子到底陪谁呢?”刚要起身往外走,忽然觉得不妥,于是打住说:“李子,你去给我看一下,回来向我报告。”
    小李子“喳”了一声出去了。柴经理拍拍自己身边的沙发,意思让那小姐坐近一点,然后自己又重躺了下去。
    小李子在包间外打听了服务生半天,然后又故意借口走错门开了那个包间的门扫了那么几眼,回来汇报说:“是一群会唱外文歌的小毛孩,喝了几年洋墨水回来装海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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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白小秦的肩(5)
    小李子冲那小姐一使眼色,小姐乖乖地去取了歌单交给他,柴经理看也不看,说:“你给我唱一首《当我想你的时候》,会不会?不会就算了。”那个小姐连连称会。柴经理用胳膊枕着脑袋慵懒地重又躺回沙发上,翻着那双有些疲惫的眼皮在那听小姐唱歌。
    当我想你的时候,我的心在颤抖;当我想你的时候,泪水也悄悄的滑落;当我想你的时候,才知道寂寞是什么……
    小李子不时地扫几眼柴经理,他心里一块石头稍稍放平,他知道,柴经理的情绪将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合作,他的一个新开工的工地已经开始用他的沙石料了。这年头儿求人办事难啊,为讨得这位经理大人的欢心小李子可谓绞尽脑汁,有时候甚至三十多岁的人了在柴经理面前都要扮个跳马猴样儿,目的就是逗弄这位主子开心。
    “去,歌我来唱,你陪柴经理跳舞去。”小李子抢下了话筒,那位小姐倒也心领神会,把个身躯庞然的柴经理从沙发上给拉了起来。柴经理的脚步因为心不在焉而显得有些散乱,小姐虽然感觉别扭,但也只能随着他无节律地摆动。
    “不跳了,小李子,瞧你歌唱的,东倒西歪的,我连拍子都找不到。”小李子唱歌跑调,他冲二人吐了一下舌头。柴经理没有再说别的,重又将身体陷入了沙发里。
    “柴经理今儿要不高兴,你哥我这钱都白花了,求你能不能主动点?”小李子借那位小姐在那点歌的空儿,拉着小姐的衣角低声嘱咐道。
    小姐会意,她知道这是一个大主顾,而且知道这是提娅的老客人,所以一开始没有太好意思主动。小姐间通常也存在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别人的客人不要主动地去抢,即使是临时作陪也不能留电话给对方。
    当那位小姐重新坐回柴经理身边的时候,她主动地向柴经理的身边靠了过去,而且借机握住了柴经理的手。柴经理有些火烧的感觉,随即抽手拿了回来,并藏在了身后。小姐倒也不甘心,两个人随即玩起了捉手的游戏,当然最后谁捉住了谁说不清,反正是两个人的手是握在一起了。
    小李子斜眼看到,脸上绷弛的肌肉开始松懈下来,露出了一丝笑容。
    没过几天,提娅向何薇告假七天,何薇奇怪地反问:“提娅,你休产假怎么的?还要七天?”
    提娅笑,说:“我休什么产假,我一个人哪有那自孕自育的能力。在这儿呆久了,有点累,我想歇歇。”
    何薇说:“别不是为了那个小海龟吧,小心点,那些人在国外呆久了,人很开化的,你别自投罗网,到时人家水陆两栖,你死路一条。”
    提娅说:“放心吧,我也是不见兔子不放鹰。”
    何薇说:“别老把自己当鹰,这年头兔子蹬死鹰的事儿也不少。情场的事儿没那么简单。”
    提娅去北戴河玩了,而且是同海龟一道。张小莉打电话给提娅说还钱的事儿,提娅的电话是一位男士接的,他说提娅现在海里游泳。
    张小莉傻傻地问:“哪的海?什刹海呀?”那男士告诉她是北戴河。张小莉还嬉皮笑脸地问人家是谁。
    那男士电话里淡淡一笑,说:“你不认识。”
    张小莉在外面疯跑了近二十天,竟神奇地还上了外借的九千块钱,而且从她近来越发时尚的衣饰看,她新近经济状况良好。
    “行啊你,傍大款了?”何薇拿到张小莉的还款时,问张小莉。
    张小莉说:“傍什么大款,有我老公在,我能傍谁?我现在多晚都得回家,要不这电话都给我打炸了。”
    “你这人做事儿没脑子,可千万悠着点,别玩大了。”何薇或多或少总是担心。她的担心也不是多余。最近治安风声比较紧,娱乐场所生意都不太景气,连美女们的生意都不是天天都有,依张小莉的个人条件,即使是每天拿二百块小费,在二十天里也只能拿四千块钱,何况要吃喝拉撒,养活她那个只吃饭不干活的老公。能如此快还完这九千块钱,其中猫腻不言自喻。
    见何薇数完钱,张小莉长舒一口气,说:“唉,欠人钱的日子真难过呀,我有时做梦都在捡钱,醒来一看空欢喜一场。这年头,还得多挣钱,有了钱就是人上人啊,说话也霸气,放屁都带响。还可以住五星级酒店,吃燕窝鲍鱼,喝XO,打高尔夫……”
    何薇诧异地说:“几日不见你长学问了!说说看。”
    “那天我跟一个客人去了香格里拉,知道不,五星级的……呵,瞧人家住的套房一晚上1680,呵,够一下岗工人拿四个月低保了。靠,也没什么特别的呀,屋子大一点,冰箱里有些吃的喝的。嗯,有点不一样,就是那电视频道都比咱们家的多好几十个……”张小莉眉飞色舞,还想说,忽然觉得不妥,随即闭了口。何薇正斜眼盯着她,过了半晌她才半吞半咽自我解嘲地说:“……嗯,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错。像我这样半死不活的想坏不彻底,想好又不能的人最麻烦。”
    何薇说:“我看你现在是想钱想疯了,有点王二小放牛,不往好草赶!怪谁呀?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屁眼大丢了心,还养活个白吃饭的缩头王八。”
    张小莉说:“你可替我保密,有些事儿可不能让他知道,要不他不得扒我皮。其实他用不多少钱,就怕我挣得少。无债一身轻呀,这段时间快累死我了。”
    “不过你也别坏大发了,别到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份儿上。最近,风声紧,你最好老实在这上班,不然你还会有事儿,是大事儿。”何薇把一块口香糖扔给张小莉,悻悻地说。
    张小莉接住口香糖剥开了放在嘴里,含糊地问:“啥大事儿?提娅不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吗?我看最危险的时候是最来钱的时候,你想大伙都怕让警察查了,都缩起来了,就我一个人胆大在外跑,那钱不全让我挣了。怎么,你也会算命了?”
    何薇冷冷一笑,说:“你的命都写在脸上呢。还用算,一看就知道半斤八两。”张小莉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半晌没言语。张小莉听话地在松梦园连续呆了几天,当然主要是为了捧何薇的场。而且还幸运地坐了柴经理的台。
    那天,柴经理、师老头和小李子又来了,尽管他们用小李子的话讲,不但抢前而且抓早,天还大亮着他们就来了。不过何薇只能遗憾地告之:提娅请假了。柴经理埋怨小李子做事草率,安排不周,也不知道事先电话询问一下。小李子似乎不太确信何薇的话,踮着脚抻着脖子把娱乐城的角角落落寻了个遍,唯独没进女厕。
    后来又问了几个服务员,回来后垂头丧气地对柴经理说:这四毛子真休假了,还真没在。有了上次的经验,柴经理也不再说什么,索性任由小李子折腾。那天巧,正好张小莉刚染了一个金黄色的头发,加上细眉直鼻地坐在灯影里,清清爽爽的很是扎眼,被小李子一把给揪了出来。
    “柴经理,你看怎么样?又一个四毛子。”
    柴经理定神看看,说:“这什么四毛子,这不是张小莉吗?整个一中国制造。”
    张小莉嬉皮笑脸,说:“我是假冒伪劣,提娅才是正宗的四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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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白小秦的肩(6)
    师老头过来,一拍张小莉的肩,说:“张小莉,你现在可是越来越漂亮了。这真应了那句话了,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好好陪陪我们柴经理。”
    张小莉到底是经历少心眼少,屁股刚一落座,就问师老头:“你们上次的那个老杨没来?”师老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说。张小莉愣是没看出个火候来,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就上次给李雪梅买机票的那个?”
    柴经理正拿着摇控板在那点歌,闻听此言一震,随即问:“谁买机票?”
    张小莉傻傻地说:“啊,你不知道,就那回和他一起来的,做石材的,上回来还给李雪梅买了张机票送了瓶香水。说去香港澳门来着,结果李雪梅误了飞机,挨了一顿臭骂。呵呵。师哥,以后有这样的好事儿你帮我联络联络,我有的是时间,呵呵……”
    “好家伙,老师同志,你竟然背着我来歌厅?噢,怪不得木樨地的这个工程你们非举荐用他们的石材呢。弄了半天你受了他们的好处了。说,来了几回,从实招来!”柴经理表面带笑,但实际上已经很认真。
    师老头那边紧张得汗都下来了。
    “说说看,他们来了几回?每次都有谁?”这回柴经理似乎有些不依不饶,还真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小李子看师老头的脸色难堪,就顺势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张小莉,张小莉如梦方醒,说道:“啊……啊,我好像是记不清了。”
    师老头一跺脚,唉了一声,冲张小莉说道:“张小莉呀,你这话还不如不说呢,你这分明是想让我在柴经理面前上吊呀。得,我老实坦白吧,两回,就两回,糊弄你我是孙子!”
    “你这家伙没事儿总想当孙子。”柴经理把摇控板往茶几上一放,悠然地用一支牙签挑起一块西瓜放到嘴里,慢慢地嚼。
    “李子,要不你把何薇叫来,看我到底来了几回。”师老头有些沉不住气了。
    柴经理一听乐了,说:“嗨,老师,你还真当真了,没事儿,没事儿。逗你玩呢,来就来呗,我随便开个玩笑。”随即拉过张小莉的手去跳舞。张小莉受宠若惊,当然她能感觉到师老头整个晚上的笑容都有些牵强,像皴裂的苦瓜。而且看张小莉的眼神中除了几分警觉还多了几分懊恼,仿佛一个偷嘴的孩子被大人捉了个正着。
    张小莉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她除了对钱有个感性认识,并不了解这官场、商场上的诸多秘而不宣的内幕。
    “我为一个死人忙得焦头烂额的,他们倒背着我和客户来寻欢作乐。哼……以后他们什么时候来,你告诉我一声,一会把你电话号留给我。”跳舞时,柴经理俯在张小莉耳边说。
    张小莉接此重任,多少有些诚惶诚恐,问了句:“这不成特务了吗,他们知道不杀了我,今天我说话都得罪人了,没看见老师头那眼神。”
    柴经理说:“什么特务不特务的!我是他们领导,他们就得受我监督。以后给我记着这事儿。”
    “四毛子到底请什么假,病了?”柴经理漫不经心地问张小莉。
    “她呀,泡个靓仔,去北戴河玩了,呵,是个海龟。长得倍儿帅,大众情人一个!”
    “是吗?你怎么知道她在北戴河?”
    “我打电话那男的接的,我还不知道。那时候提娅正在海里游泳呢。”张小莉这狗嘴一张,基本上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了。
    当然她再笨也明白柴经理问这些话的真实本意。“我让你醋坛子翻了。”张小莉在灯光的暗影里有些坏坏地笑。
    这是一条好多小姐们都想捞的大鱼,而且今天如果提娅在的话,张小莉充其量也只能望鱼兴叹。柴经理给提娅颇丰的小费是她耳闻目睹艳慕已久的。暗自庆幸之余,她竟然多少替提娅感觉惋惜。这个柴经理长得确实有些丑,嘴里那口牙让烟熏得都变了颜色,而且口腔鼻腔里经常会因为厚重的呼吸散出一股怪怪的味。可那包里的钱厚啊,这世上有烦人的还有烦钱的吗?管他呢……张小莉干脆随着靡靡音乐闭了眼,并在不知不觉地将自己的大胸向柴经理靠近了许多,她能敏感地觉察到柴经理身体某个部位一震,但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她
    推挡开了。
    临走时,张小莉除了拿到了柴经理的一张名片,她的手机号也被柴经理锁定在了手机电话簿上。小费仍然是双倍的。
    除了柴经理私下给的,师老头又单独给她发了一份,临把钱放到她手里时还不忘揶揄地说一句:“张小莉,怎么样,师哥我够意思吧?”
    “那是,那是。师哥真是讲究,爽!”张小莉连连称是。坐一台拿了如此多的小费,在张小莉的印象里毕竟算是破天荒。不过骨子里她倒希望提娅在外面多呆些时日,因为这个柴经理对她来讲的确是一位财神爷。
    那阵窃喜还没有散尽,她就被何薇叫到前台骂了个狗血喷头。师老头在结账时对何薇发牢骚,说:“薇子,你一没生意就打我电话,我就私下给客户打电话,我够捧场的了吧?基本上是一叫就到,而且从来不打折。够讲究的吧?”
    “敢情!师哥你绝对仗义,我谢您还来不及呢。要不,改天,妹子我亲自陪您唱歌!”何薇笑逐颜开。
    “这回恐怕不成喽。彻底曝光了!”师老头一声长叹。
    “怎么了?老伴下通缉令了?”何薇急忙问道。
    “让你们小姐给卖了,当柴经理面说我背着领导泡歌厅。”
    “谁这么缺德?师哥,没事儿,您说出来,我收拾她!”何薇有些怒火中烧,她知道现在生意不好做,需要这些爷儿经常来捧场,而且这些关系是需要长期维系的,那可是真正不用烧香自己来的财神爷。
    师老头不想说,但又有些气不过,何薇则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看你们小姐谁离柴经理最近?”师老头问。
    “提娅?”何薇猜测道。
    师老头一扬瘦脖子,说:“人家四毛子多聪明啊,打死人家都不会说。”
    “那是?张——小——莉?”师老头没再言语,何薇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个该大死的,还大愿的!师哥,您老可千万别生气,真是她我绝不轻饶她,柴经理那儿我帮您打个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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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白小秦的肩(7)
    “唉,没用了,当着柴经理的面我都承认了,说什么都晚了。反正以后呀,柴经理不来,我是绝对不能再来了,否则影响和领导的关系,这个你们不懂。”师老头手拿发票,灰黑的体恤裹着他的一身排骨,一脸的阶级斗争,甩甩地走了。
    “张小莉,你给我滚过来!”张小莉拿了小费,兴冲冲地刚从楼上下来。何薇就冲她大喊一声,声音之大惊得大厅的几个客人都朝她有些不满地看。
    “你他妈的是不是小时候得脑炎留下后遗症了?你到底对柴经理说什么了?”何薇随即将声音向下压了压。
    张小莉晃到吧台前,一脸的无辜相,“我没说什么,就问了一下上次给雪梅买机票的那个杨先生……”
    “你问人家姓杨的做什么?!你想傍大款是不是?!你见着男人就想往前凑是不是?!你没事儿废什么话?那柴经理是你亲爹呀?!你这一屁放得不打簦憧次艺舛嗌倌甑睦峡腿硕既媚愀迸芰恕D阋晕筒窬硎茄滞跻芟卵滞醯罴富兀刻徭辉谒疾辉敢饫矗颐瞧饺绽锊换沟弥缸判」矶钭怕穑浚∥铱筛嫠吣阏判±颍饩挚扇媚憬亮耍阏兆虐彀桑焙无毕窕厍挂煌土铱稹?/p>
    张小莉张着嘴在那儿成了哑炮,她始终没明白自己哪句话犯了歹。正琢磨呢,手机响了,一看是那个柴经理。于是冲何薇说道:“薇姐,那些道道儿我也不懂,你也别骂我了,我帮你套牢他们,行了吧?”
    何薇说:“怎么套?”
    张小莉说:“这年头,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何薇说:“就你?套狼?拿你喂狼行,套住的准也是瞎眼色狼!”
    “是睁眼的是瞎眼的到时你就知道了。”张小莉又恢复她以往的嬉皮笑脸,扔了二十块钱台费,随即一阵风似的跑开了,手机仍在她的手中不停地叫。
    小雨最近很少见到张小莉,所以一见她要走就想送她出门,张小莉烦躁地挥手,示意他不要跟着她。她出了门直接奔了地铁口,地铁早就关了。小雨喊她叫出租,她理也没理。地铁旁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人影正在不停地重拨着手机,是柴经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柴经理如同上夜班一样准时到娱乐城报到,当然同行的少不了小李子和师老头,后来有一天还多了一个长得胖圆的刘书记。连何薇都奇怪,这狼还真给套住了,不知道喂的是什么狼食。
    师老头再见到张小莉时,虽然有几分尴尬,但毕竟还算笑容可掬。柴经理变得非常开心,通常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那首《九九艳阳天》、《敖包相会》被他翻来覆去地唱得快划了
    盘。最后竟然还拿腔作调地模仿起阿庆嫂的唱段来,除了当着人面多付一份小费外,还带了一对开过光的玉镯来送给了张小莉。
    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香油的张小莉逢人就伸出腕来显摆。何薇说:“张小莉,你这是借着提娅的东风招财了。”
    张小莉撇撇嘴说:“别老拿旧眼光看我行不?就像我是个二乙子不是个女人似的。他喜欢不上真洋鬼子就拿我这假洋鬼子充充数。这叫小姐爱财,取之有道。”
    何薇笑:“屁道!你一撅尾巴人家就知道你拉几个羊粪蛋,你还能琢磨出好道道来?不过也别说,可能你这假鼻子真起作用了。”
    张小莉趴到何薇的耳边故作高深地说:“薇姐,我跟你说个事儿,柴经理说了,我如果能拉到工程,他给我提成。我要是提个二三十万我还做这个干吗,我也弄个房子、养个猫狗什么的。我认识的客人中当大官的没有,你这么多年认识的高级人物肯定不少,要不咱俩一起做,将来二一添作五。”
    何薇说:“你傻呀,一边发包,一边承包,俩人一接头就把中间你这样的扳扳倒给耍了。你还真信那些鬼话呀。”张小莉见何薇不信她,就又撺掇其他的小姐们广开门路,而且为此,她曾连续几夜失眠。
    有那么一段时间,张小莉来上班时总在沙发上打坐,两手还交叉罩着肚子。何薇说:“你盘腿在那儿发什么癔症,肚子疼?”
    张小莉说:“你不知道,这是我新跟外面人学的,说这玩意儿叫法轮功,说这玩意儿除了保平安还管发财的。我晚上有时睡不着觉都打坐,然后念叨师父的名字。这都是她们教我的。说不上哪天我也天目练开了,我就能看到天上地下很多你们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我跟你说吧,要是在地下五十米有一块金子,你看不到我就能看到,你信不,要不你也练练试试?看咱俩谁先开。”
    “你要是真开了天目,你不得砸银行去呀,目的不纯,危险分子!”何薇照她脑袋上用梳子拍了一下。
    当然后来有一天张小莉苍白着脸告诉何薇,说:“幸亏你没练,我认识的那姐们儿现在跟人闹静坐都进去了。我可不练了,我最近一闭眼看的全是蟒蛇,还是巨蟒,吓死人了!”何薇说:“估计是你天目开了。”
    张小莉说:“不是,我估计是走火入魔了。”
    “张小莉我看你是穷怕了,啥钱都想挣,肚子里有一千朵花骨朵,可惜就是不开。”何薇看张小莉可谓入骨三分。
    自从替代提娅坐了柴经理的台,张小莉稳定了一段时日,而且从她几百元的鳄鱼手袋到有事没事地消费一杯三十元的柠檬奶茶看,这家伙最近的确是遇到财神了。
    松梦园最近生意比较清冷,而且通常客人上得很晚。因为车前人马稀落,静寂的夜色里发出的那些歌声总显得有些刺耳并类似于野地里的狼嚎。
    走了一个混血的提娅,又新进了一对有特色的姐妹:欢欢和乐乐。姐妹二人身高、体态、装扮、长相甚至连身上的背包都一样,外人冷眼看去很难分清谁是欢,谁是乐。
    不过细心一点仍会发现,妹妹乐乐的眉里藏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姐妹二人小时候学过舞蹈,所以身材绝佳,基本上属于优品一类,加上是双胞组合,同样的模样,同样的衣饰。坐在小姐堆里极为惹眼。
    姐妹二人除了上厕所很少有分开的时候,而且她们有个特别的要求,就是姐妹二人不拆台,同坐一台。
    通常办法是其中的一个人先进去坐在某个客人的身边后,主动地与客人拼酒。当然,等到拼得差不多了,妹妹利用姐姐上卫生间的时刻调个包,然后进去再和客人拼一个,光线暧昧的灯影里,没有谁去细心地分辨这些,基本上等到客人迷登了双眼,灌得小肚溜圆的时候,姐妹双双会惊现在包间之中,惹得客人一阵惊呼,活见鬼了!当然有一回一个客人喝多了到洗手间里,结果碰到了正在那洗手的姐姐,他抬腿回到包间时竟发现包间里另一位坐得稳稳当当,所以他曾当众讲她活见鬼了。大伙都笑,说他喝多了,眼睛看出重影了。
    何薇一开始不太同意这种做法,但是后来她发现姐妹俩的配合使酒水的销量成倍数相增,所以也就默许了。尽管有客人总是心疼那双倍的小费,但毕竟是两个人同时作陪,左拥欢右拥乐,这种美事十年九不遇,陪到最后也就认了,自己也算是占尽了便宜。
    有一些是受人吃请的,其他人等也巴不得推波助澜送此人情。还戏称这是一龙二凤。
    双胞胎姐妹不是什么凤,却如一对翩飞的彩蝶在这里只逗留了不到十天的时间,然后就突然另择天地,谜一样地飞走了,临走,顺手牵走了一位客人的新型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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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部队上的人(1)
    那天,来的是三位部队上的人,当然他们穿着便装,没谁知道他们是哪个单位,只偶尔地在言谈当中透露出其中的一位在单位里掌管着吃喝拉撒睡,桌椅板凳柜。应该是一位负责后勤的干部,另两位则是其下属。
    他们不会对小姐们报真实姓名,这是这里不成文的规矩,就像小姐会有一个特别动听的假名一样,所以客人通常也喜欢套用小姐们的规则:假姓名假身份。小姐们通常心照不宣,也不深问,明知这是逢场作戏,又没打算谁和谁天长地久。
    那天何薇把欢欢送了进来,没多久乐乐就趁姐姐上洗手间的工夫溜了进来。那天其他的两位客人一致要求:陪好领导。
    和那位领导碰了几个整杯,然后姐俩又互换了两回,当客人们都呈醉意时,欢欢和乐乐手挽着手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那位领导抹了抹眼睛看了半天,连称:“这、这是什么魔术,大变活人怎么着?奇!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经历了姐妹二人的车轮战术,众人都有些不服,便要罚酒,姐妹俩也不示弱,欣然应允。于是又一阵觥筹交错。
    姐姐已呈现醉意,踉跄着奔了洗手间,妹妹说出去照看一下,然后也尾随而去,等她们再回来时,一切已归于平常,几位连挑大拇指夸奖二人海量。
    姐姐兴致正浓,点唱了一曲《其实不想走》。妹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那位处长说:“大哥,麻烦借你电话一用,我的手机没电了。”并把自己漂亮的手机放到了茶几上。
    处长晕乎乎地指着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说:“随便打,全部公费,我报销!”
    妹妹夸了一句:“这手机真漂亮,好像是新型。”那位领导还不厌烦地指导她怎么开关机。妹妹随即接了去边打边往外走。
    过了五分钟的光景,妹妹还没有回来,姐姐对那位领导说:“估计我妹快把你的手机给打欠费了,我去叫她。”随即一去就没有再回头。
    包间里的人左等不见姐姐,右等不见妹妹,都有些着急,就出去叫服务生找人。服务生楼上楼下寻了个遍,回来告知说:“没见人。”
    处长再拿那小姐留在桌上的手机一看,原是一漂亮的手机模型,当然也可以以假乱真地发出各种电话铃音来。众人大呼上当,急叫领班何薇。何薇闻讯跑到门口问外保小苏,小苏说她们姐俩坐一辆出租走了,当时自己还问她们下台了,她们中的一个回答说:“家里有点急事儿先走了。”
    何薇说:“你记着车号没?”
    小苏说:“她们是过街打的车,离得远我没有记住车号。”
    何薇说:“这回完了,碰上职业杀手了。”
    那位处长呆坐在那儿,两眼直瞪着,像个泄气的皮球。此时酒醒了一半,有位下属倒是聪明,急忙用自己的手机拨打处长的手机,告之:“您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处长摆摆手,说:“算了,没用。”
    “你这领班怎么当的!看你们这的小姐,素质真低!竟然把我们处长的手机给偷走了。
    我们在你儿这消费,你看着办吧!”何薇刚跑上楼来,就挨了其中一位下属劈头盖脑的一番指责。
    何薇说:“小姐都是今天来明天走,跟流水似的。再说她们要是高素质,怎么能来当小姐,我只能管得着包间外的事儿,包间里边的事你让我怎么管?”
    “你们对小姐没有个人情况登记吗?”其中的一位若有所思地问何薇。
    何薇说:“有倒是有,但您想她要是这种职业惯偷,她留给我的肯定也是假的,要不我拿给你们看,然后咱们报警吧,这手机也好几千块呢。”何薇终于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
    “行,要不马上报警。”其中的一位下属附和道。
    “等等,等等,千万别乱来。这事儿一立案很麻烦的。我们现在本身到这种场合来都是违纪违规的。我看还是别报了,自认倒霉吧。”那位处长一声长叹,说:“我昨天晚上没做好梦,我今天本不想出来的,你们打电话说有事我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处长,都是我们不好。您看这事儿闹的。您的手机什么型号的?”其中的一位还是听出了处长的弦外之音,急忙问。
    “诺基亚8810。”
    其中的一位用笔在腕上记下了处长的手机型号,然后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破财免灾吧。处长,你别太放心上。现在手机一天一个样,今天买明天就过时,现在又出新款了,好像能拍照能录音的。”
    处长无奈,但情绪多少有些缓和,也许钱对他来讲并不是太重要,但这种事儿想来毕竟是拿不到大摊上说,本以为是场艳遇没想到遇到贼人,容易让人贻笑大方,总的感觉有些窝囊。
    于是他叫埋单。两位下属急着去付了账。何薇带着十分的歉意给他们打了个最低折。
    看着他们沮丧地离开,何薇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讥笑,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在第二天的班前会上,何薇要求小姐在班内期间严禁外出,而且即使外出需经由她本人同意。为了提醒客人的防范意识,她叫小雨弄了好多张“请保管好自己的物品,贵重物品请存吧台”的字条,逐个包间贴了一张。她心里明白,发生类似事件,娱乐城是要承担赔付责任的。
    没谁知道最终这两个双胞姐妹去了哪里。但是后来满天飞的张小莉在朝阳区的一座星级宾馆的电梯间里偶遇了她们。姐妹二人全都将长发剪成了短发,越发显得青春逼人。当然她们已不记得张小莉是何许人也,张小莉惊诧得嘴巴半天没有闭拢。
    后来宾馆里的警铃大作。据讲,有一位男客人在洗澡时所有的随身衣物都不见了踪影,随之消失的还有自己精巧的密码箱。当然最大的嫌疑就是一对逃之夭夭的双胞胎姐妹,至于具体细节,那位男客人说得很含糊,但是闻听此事的人都明白了是怎么样的一回事。
    张小莉后来对何薇说起此事,何薇说:“别管那么多,你羡慕别人想早死你也当飞贼去!再说,我问你,你去宾馆做什么了?”
    张小莉语塞,眨眨眼说:“看一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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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部队上的人(2)
    何薇用鼻子哼了一下,说:“你当心点。前段时间报纸上刚有消息说,有娱乐城的小姐被人先奸后杀了,惨死了,连尸体都没弄全,让人给肢解了。现在有一伙人专门盯着小姐们,有的甚至先装作大款来泡,等泡到你和他有感情了,然后那时再一点点修理你,不杀你就算好的了,有的劫色又劫财。”
    张小莉惊得眼睛瞪得跟铜铃大,想说话但还是吞了口唾沫把话咽回去了。她最近的快乐一直是那种站在角落里数钱的感觉,她还真不知道小姐圈里还生出这样的事儿来。
    李雪梅怀孕了。“真的!这是真的吗?”惊闻这个消息时她紧紧地抱住了那个给她体检的女医生,她真的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女医生手中正拿着瓶药液,连叫她松手,然后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是做是保?”
    “保!当然是保!绝对要保!”李雪梅一迭声地说“保”。
    三十年来她独自一人漂泊于风雨之中,孤单无助。现在将有一个新的生命被她孕育并将陪伴她的一生了。李雪梅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幸福地闭了眼。这种做母亲的渴望是一粒随风而至的种子,已经在她的心中落下了许久。如今终于生根,发芽,结果了。但是李雪梅没想到它是那样的悄悄然,这种幸福的突然到来让李雪梅有些眩晕。
    李雪梅照旧来上班,因为购买新居后,她手中的钱所剩无几,她必须像那只勤快的燕子一样,为即将在七个月后出生的新生命不停地衔草垒窝。她不能让孩子出生后不知道明天的早餐在哪里。
    李雪梅手中仍拿着一本书,但已不是《家居装修大全》,而是关于如何进行孕期保健方面的书。
    她经常会因为犯懒喜欢占据整个的长沙发,经常被其他的小姐呵斥贪吃贪占不可理也。从不爱吃零食的她竟然在背包里装满了各种的杨梅、乌梅、山楂等各类小吃,有人没人就在那儿又嚼又咽。
    张小莉毕竟也算过来之人,最先看出了其中的猫腻,说:“李雪梅,有情况了吧,一看你吃这玩意儿我就知道。”
    “吃这玩意儿的多了,你有特异功能?”李雪梅撇撇嘴,但能看出她满眼都是笑。
    “这还用什么特异功能,瞧你手上这书,就告诉我了,再说了,这肿眼皮,想睡觉,乳房胀,嘴馋,什么能瞒过我的火眼金睛!怀上了吧?”
    李雪梅默认地笑,说:“你这家伙,见多识广,不过我真得向你请教。”
    张小莉伸手拿过一枚杨梅干,放到嘴里,有些含糊地说:“心情舒畅,别生气,保证睡眠,预防感冒,感冒嘛也别乱吃药,吃点板兰根什么的中药。头两个月多吃点营养的,比如核桃、大枣,多吃点鸡蛋,喝点牛奶什么的,嗯,水果嘛也要多吃,这样保证将来生出的孩子又白又胖还聪明。”
    李雪梅递给她一块果丹皮,张小莉咬了两口丝丝吐着舌头扔那儿了,接着说:“还有,你不能和你老公那个了,知道吗?”
    李雪梅羞怯地一笑,说:“知道了。还有吗?”
    “当然有了,好像……对了,从现在起,你不能再涂化妆品了,不能染头发了,好像是那个东西里有什么毒的。你可以听听音乐什么的,嗨,在这里天天听音乐,有意思,你要是生个姑娘在娘胎里就开始陪客人了,要是生个儿子吗,呵,天生泡小姐的材料。你这个胎教不怎么太好。”张小莉冲着李雪梅不怀好意地挤眉弄眼。
    李雪梅用脚轻踢了她一下,说:“你个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张小莉上前摸了一下李雪梅的肚子,说:“这还没个形呢,差远着呢,你还能再挣两个月的好钱,等到五个月以后就显怀了。呵呵,不过我跟你说。人家安丽怀孕四个月了还陪客人坐台呢,不过,还好,她的孩子小别人愣没看出来,人家还以为她是天生这么胖呢。不信,不信,你问安丽。”
    安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好听见张小莉在那白话,于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张小莉,你在背后又说我什么鬼话呢?”
    张小莉说:“没、没,我可没说你什么鬼话,我说的全是实话。安丽,是不是你怀孕四个月还坐台呢?”
    安丽乐了,说:“这倒是真的,当时正好是秋天我弄了一件宽松的大毛衣。有一次跳舞,客人问我,说安丽你是不是发财了,腰怎么这么粗?我只能胡说是最近缺少锻炼才这样。客人说,那你得赶紧减肥,要不连舞都跳不成了。那事儿哪敢当客人说呀,这不都为讨生活嘛。现在好,有时我女儿让我带歌厅来玩,有些客人一见,还多给我小费呢,说是给我女儿买糖吃。呵呵,我发财还要沾她的光。”
    李雪梅曾在歌厅里见过几次抱着孩子过来接安丽的老公,那是一个永远待业的北京青年,唯一过得去的是人长得有些帅气,还有一个北京户口,当初也不知道安丽怎么就喜欢上他了,竟然还生下了一个像瘦猫一样的小女儿。那女娃长得真丑,一点没有像安丽的地方。张小莉第一次见着那女娃时,很傻地问安丽:安丽,这是你和谁生的孩子?怎么一点像你和你老公的地方都没有?尤其这牙,呵呵,跟我差不多。张小莉龇着她的老虎牙在那比画。安丽不好意思地笑,说那牙长成那样都怨小孩奶奶,小时我上班夜里怕她哭,她奶奶就总拿着那个吸嘴放到孩子嘴里让他衔着,结果时间长了,孩子的牙就全畸形了。我最近正准备给她正牙呢。
    李雪梅知道张小莉曾经怀了好几次孕,所以就试探着问:“小莉,你怀了那么多次,怎么没想到留下一个?你也真舍得!”
    “靠!不舍得怎么样?你以为那是小猫小狗愿养就养不养就送人,那叫一条命,现在我连自己都养不成,我还养他?没辙我才给它消灭在萌芽状态。”
    “听说没有,前段时间石景山那儿有个小姐生了一男孩,结果把男孩给卖了三千块钱,听说没有?”安丽问。
    “三千块钱?还有这么狠的娘?”李雪梅似乎有些不理解。“那肯定是男人不要她了,她没法养。不过不一定是卖,人家收养的人可能会主动给她营养费。”李雪梅又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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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部队上的人(3)
    “我看也是,你想三千块钱还不够一个月挣的,要是我卖,我肯定卖一万。不行,一万还是亏,那他妈的叫九个月呀,三万还差不多。要是孩子真能卖钱,我就一年生一个卖,这样几年工夫,嗯……”张小莉在那扳着指头又开始打歪主意,被李雪梅和安丽一人一巴掌打得激灵一下回过神来。
    “不过我跟你说,你要是想生你想好了,可别等将来也卖孩子。看着不行,趁月数少你赶紧把它消灭了,还少受点苦。现在有药流,四十五天以下全能流下来。我那会儿,全是人流,我靠,裤子这么一脱、撇着两腿光着身子往手术台上一躺,那大夫拿你就跟对个猪狗似的,你疼想叫,大夫都不给你好脸色看。靠,还都是女同胞呢,连点同情心都没有。这辈子当女人我可是冤死了,下辈子我非得脱生个男的。”
    李雪梅在那儿甜甜地笑,然后不停地嚼吃那些酸得让人倒牙的东西。
    “你不会是想先要个儿子然后让你老公和那黄脸婆离婚吧?”张小莉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李雪梅。
    “我生孩子跟他离不离婚没关系。再说,我哪知道是女儿是儿子的。”
    张小莉用手扒拉几下李雪梅带的食品纸袋,然后有些神秘兮兮地说:“李雪梅,看你现在的胃口,你可能将来真得生个儿子。”
    李雪梅两眼放光,问:“真的?”
    “当然,这玩意都是有数的,叫酸儿辣女,你不懂,这都是老辈儿的经验。”
    “现在就能看出来?”李雪梅再看张小莉的眼神竟然多了几分的崇拜。
    安丽说:“我感觉也像。生儿子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人还会变丑。”
    “我变丑了吗?”李雪梅大睁着眼睛从两个人的目光中寻找答案。
    “变丑了!”两个人异口同声。
    张小莉这个快嘴麻雀立即向何薇报告了李雪梅怀孕这件事。当时何薇一惊,说:“真的?这李雪梅胆子也够大的了。这女人爱男人爱到骨头里才会想给他生孩子,这回她老公准得把她供神龛上去了。不过,现在捧得高到时摔得痛,告诉李雪梅,可千万别摔着,到时救都救不起来了。”
    张小莉不明就里地问:“怎么摔呀?”
    何薇说:“捧着摔!你那脑袋是榆木疙瘩,我是说别连大人带孩子一块摔了。”何薇的嘴特损,而且有时尖刻得让人莫明其妙。张小莉自知文化太浅,所以压根儿就搞不明白,她也没法明白何薇的话。
    她只知道一点:何薇人心不坏。
    提娅休假回来了,她捧着一盆工艺品的珊瑚去了何薇家。洁白如玉般坚挺的珊瑚造型让何薇的小屋平添一道亮色。何薇一面啧啧赞叹并触摸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面不时地用眼睛的余光扫着提娅。接受了阳光的照耀和碧海的洗礼,提娅原本青春美丽的面容上又多了几分活力与光彩,而且何薇发现,原本爱笑的提娅虽然旅途疲惫但是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中都散透着一股笑意与轻盈,她原本有些孤傲的眼神中竟然多了几分小女人的贤淑与温柔。
    提娅已浴爱河,而且这爱来得是那样的迅猛,恐怕连她自己都感觉很突兀,在别人看来更是猝不及防。
    “赶紧上班吧!要不你的客人都走光了。”何薇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拿眼睛的余光瞟着提娅,提娅好像没十分在意这句话,没有言语。何薇又重复了一遍,而且把语调故意地放缓。
    提娅挺了挺腰,一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何薇说:“你以为这娱乐市场是你的?这个场合不同于别处,男人再丑再老,人家也可以找新的,人家只要看你超过三回你就是旧的老的。你脑袋里浸水了吧。你看你这一走,柴经理别人陪了,张处长找你不见人家也寻别处去了,还有其他的几位,我就不跟你一一说了。有了新的,人家同样也会忘记你这个旧的,何况这个机会是你送给人家的。你有时有点太过,而且男人这个东西需要你不时地与他们沟通,包括打情骂俏卖卖风情,你可倒好,有时连给人的电话号都是假的。我真不明白你!又想当那什么,又想那什么。”何薇考虑到这话毕竟太重了,所以就用“那什么”给代替了,当然她不说提娅也很明了。
    “真不想干了!”提娅重重地将身体摔在何薇的床上,然后盯着天花板,说:“薇姐,你不知道,我现在看见男人头就大。我竟然不知道怎么样说话,我有时得强迫自己说坚持,再坚持。每天一上班我就盼着下班,我甚至有时怕天黑。因为天一黑我就得上班,就得从人变成鬼了。唉……”提娅一声叹息。
    何薇坐在她身边,用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说:“想那么多干啥,发昏当不了死。你还不如趁现在这小模样还挺招人,多挣点钱才是真的。我知道你的心情,虽然现在我是领班,但我有时也一样,可是你想,这年头没钱能行吗?有钱就是爷,没钱给人当孙子人家都不愿意。你有了钱人家见了你都会点头哈腰地尊敬你,没谁会问你包里那钱哪来的?是不是杀人放火抢来的,或者是陪人睡觉挣来的。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提娅忽然坐起来,对何薇说:“你烦我也烦。要不这样吧,薇姐,你比我来北京时间长,咱俩一起开花店吧,听人说永定路那有一些门面房要出兑,那附近有几家医院,生意肯定好做,这年头看病人都不送吃喝了,都送鲜花。听说人死了还有送花篮的。”
    何薇问:“又从哪学来这套理论?”
    提娅说:“你上回过生日老林不也开始给你送花了吗?还有情人节。”
    何薇向后一甩她的长发,说:“花店的事我没想,我这个人管人还凑合,还不能管太有文化的,我可懒得去花那么多时间侍候什么花草,你看我这屋,我都懒得收拾。我出去开店就意味着脱离开老林,你想我这店能开消停吗?再说,老林在海淀这一片混得特熟儿,黑道儿白道儿的,他非带人砸了我的店儿不成。而且就我那点家底我的确不敢动,要是赔了,老林这儿我准回不来了,到时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我可就惨喽!等再攒些钱再说吧。我感觉自己年岁也不小了,再干别的行业有点底气不足,我好像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干不了。不管怎么说,现在替别人做事只赚不赔,拿我自己的钱去做事儿,我怕打水漂了,毕竟咱攒钱不容易。”
    提娅没再说话,自己在北京无依无靠,想做事确实很难。客人倒是真有想帮她的,可是她不能求助于他们,因为她承受不起那样的代价。
    何薇的话也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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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部队上的人(4)
    张小莉来给提娅还钱,见提娅容光焕发,就讪讪地问:“北戴河好玩吗?”
    “还行,我从小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着大海,真美!”提娅意犹未尽,眼中荡着莹莹的波光。“你猜,阴天时海水是什么颜色的?”
    “海水还能变脸,蓝色的呗。”张小莉眼睛与大脑里的色彩是极为单调的,所以她想象不出这海还能变色龙样地变来变去。
    “告诉你,绿色的,深绿色的,就像你们草原的那草,当然是长得很高的茂盛的高草的颜色。”
    张小莉嘴一咧,说:“真的,下回有机会带我去瞧瞧,我长这么大,什么山呀海呀的全没见过,小时候见到的除了绿草就是牛马羊,小时玩的除了摔跤打架就是咯啦哈。你知道什么叫咯啦哈吗?就是畜生身上的小骨头。”
    提娅摇摇头,说:“我不清楚。”
    张小莉上前摸了一下提娅的腕骨,想想似乎又不对,又去摸提娅的脚脖。提娅怕痒,躲得远远的,笑问她做什么。张小莉说:“我给你解释不清楚,所以我只能这么告诉你。大概就是这个部位的。”提娅笑。
    张小莉其实是没话找话,她想知道自己抢了提娅的客人后提娅见自己的第一反应,结果提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张小莉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时又不知道从哪说起。于是就一会儿抠抠手指甲,一会对着镜子拉拉头发,在那儿绞尽脑汁,搜肠刮肚。
    提娅明显地感觉到疲惫,想睡觉。但是张小莉就是没有走的意思。聪明的提娅已经明白了几分,说:“张小莉,你是不是有事要对我说?”
    张小莉赶紧说:“是,有件事,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她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提娅。
    提娅拉过一个枕头躺下去,说:“说不说?不说我睡觉了。”
    张小莉支支吾吾地说:“我跟你说,你陪的那个柴经理来了……”
    “听说了,来了就来了,怎么了?”提娅从来没把哪位客人放到心上,她的原则向来就是顺其自然,愿者上钩。
    “何薇说你不在,就让我陪了。”张小莉欲言又止,她的确是有些说不出口。
    “陪就陪了,那又不是我的专利,你以为那是我老公呀?”提娅一副不经心的样子,她现在心里想的不是那个柴经理的问题,而是明天怎么样才能迈过准婆婆的门槛的问题。
    “那,你说,下回要是他再来了,咱俩都在,四毛子,你说咋个陪法?”
    提娅一笑,说:“抓阄。”
    张小莉有些泄气。说:“那完了,我向来点背,手气不带好的。不过,我跟你说四毛子,那个柴经理还交待我个事儿,我这几天正琢磨呢。”
    “一个盖楼的能有什么事儿交待给你?”提娅有些心不在焉。
    “当然这也是为我好,他说要是遇到的客人中如果有建筑工程项目的可以找一个。联系成了,到时他从建筑工程款中给我提成。”张小莉一脸正色。
    “是吗?还有这等好事,从前可没有听他说过,可能是每次我都嘻嘻哈哈的,和他从来没有正面交谈过。他不是空许愿逗你玩吧?”对于这种类似于天上掉馅饼的事提娅有些质疑。
    “不会,肯定不会。我跟你说,他原来有个傍尖儿(情人),河北的,真给他联系一个工程,提了将近三十万,人家现在自己在保定开了一家礼品公司。靠!提三十多万呢,我一辈子都挣不来!”
    “行啊,张小莉,几天没见,把个经理的内幕打探得清清楚楚,快成福尔摩斯了。”
    “什么摩丝发胶的,这些都是他主动说的,要不我哪知道?”其实,张小莉真不知道那福尔摩斯是做什么的。
    “那你联系着工程了吗?”提娅问。
    张小莉一副沮丧相,说:“你看我嘴里这泡,还有这火牙,这都是这几天着急上火闹的。我这个人素质低,陪的客人跟我一样,高不哪去,我找别的小姐吧,她们都不愿意介绍自己的客人给我,说怕我借找工程把她们的客人抢跑了。四毛子,我发现了,就你还好,没一点私心!”
    “这样吧,我原来接触过一个客人,好像是原来在哪个部委了,现在说不清楚,他们这些人都躲躲闪闪的,怕别人知道太多的底细,不过有一次他请我吃饭,主动透露过好像是在哪个中央直属的一个大型企业中做老总。这个人好像挺神通的,经常有一些地方的市级领导什么的请他。看那样,能耐是不小,但是我可要告诉你,这家伙表面不骚,目不斜视,连你手都不碰。这种人才可怕呢,他要是真一开口,肯定直接就会把你拉上床。”
    “那你跟他上床了?”张小莉狎昵地看着提娅。
    提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她总问我新疆那边有没有什么事,问我需不需要帮忙,而且说太小的事儿他还管不了。他说从地委到省委他有好多关系。他巴不得我求他,可我是一平常老百姓,一不犯法二不违规,我哪有那么多事。”
    “我靠!官越大人越色。不过,就是人家色也得找那漂亮的,就我长得这样,人家看都不一定看上,更别说求人家办事了。不过,这事儿要是真有门,我可就发大了,那时四毛子,我和你平分提成。怎么样?”
    提娅一乐,说:“张小莉,我可不想跟你平分,如果这事儿真成了,说明你有财运,不过,你可以在和这个姓许的谈这个的时候私下里过个话,把提成分给他一部分。你想,他们这些当官的只有关系没钱,别人送钱又不敢明着去拿,拿个借口遮盖一下不就顺理成章了?你把握好了,没准儿是次机会呢。这个柴经理也真是,以前可没跟我说过这些。看来,你这家伙真的如算命的说的,财运来了。”提娅眯着一双秀眼看张小莉。
    张小莉心里有鬼,所以有些不敢正视提娅,只是哼哈地应承着。其实,近一段时间来,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只要肯付出,一些看似难成的事也会变得简单。有时这些与美貌并无多大关联,美貌那东西只能刺激刺激男人的眼睛,关键时刻你得舍出来漂亮脸蛋以外的东西。这个道理经过张小莉后来不断地总结提炼,越发地在她的人生信条中变得颠不可破。
    提娅负责任地把那个姓许的电话打了一遍,无人接听,于是她对张小莉说:“两种可能,一种是在家,一种可能是在开车路上,所以他到时会打过来,我到时给他提醒有你这么回事,你再打电话时心里就有谱了。不过,我说,这个事儿成与不成,分寸你可自己掌握着。”
    张小莉点头哈腰地,说:“行,行,他要是真回电话,你可千万说点好听的。要不就说我是你的啥亲戚,表妹什么的。”
    提娅乐,说:“这工夫想跟我套近乎了,发大财时别忘了请我去吃满汉全席。”张小莉连称一定,一定。
    张小莉的手机响了,是她老公。她有点烦,抽掉了手机的电池。
    提娅说:“你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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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部队上的人(5)
    张小莉说:“这样,他再打就不在服务区了。烦死我了,四毛子,我最近经常回家晚,他就一遍遍地打电话,回家还不停地翻我的包,还像狗一样缩着鼻子在我全身上下地闻,脱了衣服他竟然还检查内裤。有一天晚上我没回家,他把我的胳膊都给掐肿了,问我是不是跟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我真没折,为了他我眼瞅着都倾家荡产了。我不拼命挣钱我怎么弄啊?”
    提娅没说话,她没时间听张小莉唠叨,她知道自己和张小莉一样,都是站在路口的那种人,但每个人的心事不同。张小莉是想怎么样将这条长长的路走下去,而她时刻在考虑如何在这条路上回头。
    提娅去见了那位海龟的高干父母,没人知道具体的过程是什么样的。但是后来有一次提娅醉酒后对何薇透露了一点细节:提娅特意穿了一身很得体的套裙,带了一束漂亮的鲜花和时下广告正火的一种深海鱼油保健品进了那带有警卫站岗戒备森严的大院。用她的话讲,一进去,就感觉这嘴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提娅是怀着十二分的不安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站在了人家的门槛外,然后在客气得有些出
    格的气氛中,受到了海龟妈妈一番类似于政审一样的盘问。
    那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准婆婆却是不得一点含糊,她先从提娅的外公外婆问起,问当时是怎么结亲的,俄罗斯那边是否还有什么亲人。最后问的则是一些具体的细枝末节的东西,包括你原来是否处过男朋友,为什么分的手,家族中是否有人得过什么遗传病之类,最后老太太说:“听我儿子说,你在计算机公司上班,公司在哪?是私营的还是合营的?
    提娅有些犯了难,看着海龟在那冲她挤眉弄眼,她原想说是在中关村,但看老太太的认真劲,她还是打住了说谎的念头。于是她告诉了那老太自己是在某娱乐城,当然她有意提高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一个负责的领班。老太太有些不懂,问老头:“领班是什么?”
    老头说:“应该是做管理工作的。”老太太“噢”了一声。顺便又问了她具体的住址,还客气地表示改天一定登门造访。
    那位准公公倒显得几分和气,只是间隙地询问了一些类似于几时到的北京,新疆四季穿什么衣服等无关痛痒的问题。
    在老太太为她准备的午餐上,提娅只是象征性地喝了点果汁。她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出了门,提娅急忙打电话给何薇,说如果有人打电话询问自己的情况,就千万帮忙蒙混过去。何薇说:“四毛子,你怎么这么傻呀?这里人多嘴杂,我能帮你瞒,你还能封住所有人的嘴不成,这事儿早晚得露馅儿。”
    但据何薇掌握的情况,松梦园始终没有接待过这样问询的人。
    而那个老太太却不知道怎么样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她特意派人来了个神秘的专人专访。至于是什么人什么时间访了谁没有谁知道。
    事情的结局就是这样的既在意料之中又是那样的出人意外。就像提娅的这场突如其来的爱情,一切都如泡沫,在不经意间让人看到了它五彩斑斓的光彩,却又在不经意间幻灭了。
    这不是小说作者的虚构,其实在后来的某段时间里,别人都说提娅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随便编个新疆的什么单位不就得了,支她远一点,就算她查也得查一段时间。或者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之后再去海龟的家,何必那么慌不择路呢。其实人犯错误的时候都是在昏着头的情况下,而总是在事后清醒。如果真知道夜晚会尿床,估计会有很多人钻到筛子里睡觉。提娅也不例外。
    提娅曾在日记里写道:我怀疑她是从周围邻居那儿打听到我的,连我平时的作息时间和什么样的人来往,喜欢穿什么衣服都搞得清清楚楚的。他显贵的门庭决定了她对我的态度,而我的特别处境决定了这场爱情的结果……反正安排不周也罢,时间不对也罢,这都是天意,真正的天意。它让我知道了我是谁。
    …………
    提娅来上班时,情绪有些恹恹的。连见何薇时都没有主动地去打招呼,只是点了一下头。提娅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她的眼睛会告诉你一切。
    从她有些落寞的眼神中,何薇知道:这四毛子一次休假,休出心事儿来了。
    张小莉一见提娅就欢天喜地地告诉她:“那个姓许的哥们儿我见了,嗯,挺像个大官的,说话都是这个嘛、那个嘛、首先嘛、其次嘛的,带着官腔。现在人家就在中央直属下边的一个企业当老总,听说相当于副部级呢。他说全国各地、市领导中都有他的同学朋友,有的据说还是当年他在××部的下属呢。估计这回准有戏。”
    “是吗,有戏就比没戏强。”提娅显得有蘖Α?/p>
    整个晚上,提娅坐在客人的身边,如同一尊固化的石头。对面的张小莉则活跃得如一池春水。不得不承认,经过这段时间的风风雨雨,野营式的拉练,有太多的改变让张小莉身上的傻气正一点点地褪去。
    从张小莉渐渐对风情的驾驭和理解上,提娅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某一时刻的影子。那个影子时而拉长时而变圆,如一没有面孔的幽灵,在黑夜里附在每个人的身上,借助着这些有形的肢体表达着其丑恶单一的思想。从前,当这个家伙附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提娅没有丝毫的感觉,她只是感觉自己的身体通透着一种力量,一种想表达想表演的张力,而现在当别人成为它附着的载体时,提娅只是感觉到疲劳,一种视觉与身心同时存在的疲劳。
    她身边的客人是一位说着广东话的瘦老头,可能一是语言的原因,二是性格的原因,缄默加沉默,空气有些凝固。
    请客的主儿在那里像个总导演或者像个没拿指挥捧的乐队指挥,大呼小叫,试图将气氛挑动起来,但提娅仅仅是浅浅一笑,然后将手主动握住了老头有些干瘦的手。毕竟人家是来看笑脸的不是来哭丧的。老头有些感激地接受了这种友好表示,冲提娅一笑。
    提娅想给他讲个笑话,或者像平时一样玩个脑筋急转弯什么的。但是她的想法在即将从心底里升起的那一刻被另一种东西狠狠地箝制在了喉咙里,她拼命地想说服自己再伪装一次,就一次,她努力说服自己但是终究她输了。她发现自己原来涂了漆的心灵正一层层地剥落,因为还原了真实。她原本并不快乐。
    提娅拿到分发的小费时得到了这样的一句揶揄评语:“你今天表现非常不好,你应该倒找给我们钱。”这是提娅做这个工作以来听到的最劣的一次评价。
    李雪梅已有几天没有上班了,何薇打电话给她,她说这两天呕得厉害,感觉满嘴全是胆汁,没想到生个孩子这么不容易。
    何薇说,这才哪到哪呀,你最难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要是实在受不了干脆处理掉算了,趁现在孩子还没有长成,还少受点罪。
    李雪梅说,这是一条命,在我肚子里已经三个多月了,怎么舍得处理呢。何薇说,废话,那是三个月的事儿吗,那还有六个月,九个月,还有后半生呢。那你就时刻准备为他受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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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部队上的人(6)
    晚上,小李子来娱乐城为以往的欠单结账。在前台正巧碰到了提娅,提娅只是淡淡地叫了一声李哥,就想低头而过。小李子则欢天喜地地上前一把拉住,连说:“四毛子,你可想死我了,好久不见了,哟,这人怎么瘦了,呵,这眼睛更大了。嗯,不过看着更精神了。”忽又鬼头鬼脑地伸着脖子前后左右一阵观望,问旁边的一个服务生:“张小莉来了没有?”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昨天来了没有?”他还很喜欢刨根问底,得到的回答仍是没有。他似乎有所放心地“噢”了一声。
    谁也不会想到,此时的张小莉正在地处沙窝的某个星级宾馆的一个标间里,“探望”一位身着戎装的领导。张小莉搞不懂人家到底是个什么官,她甚至看不懂人家肩上的那几道杠和几颗星代表什么级别。
    这是张小莉满天飞的结果。在阜石路一个叫××庄园的地方,她应约前来,在那里,她和一个女服务员陪他们三个客人吃了饭,然后是唱歌跳舞。那人可能是当兵的,张小莉从他有些像正步的舞姿中能感觉到。临走他索要了张小莉的电话号,他只告诉了张小莉自己姓吴。张小莉没有想到,前脚他们刚走,后脚自己的电话就响了。这位吴先生说想找张小莉“聊聊”并且告诉了张小莉自己所在饭店名称和房间号。
    张小莉打车到了宾馆门口,上得楼来正东寻西寻,服务员问她找谁?她说:找一个姓吴的。那位服务员嫣然一笑,说:“您找吴局长啊,跟我来吧。”张小莉心里一惊,局长?什么局长,不会是公安局吧?管他呢,能找到我的也准不是什么好局!吴局正在看材料,看到她进来,指了指椅子,让她坐,然后倒了杯水。自顾又去看材料。张小莉有些局促,她能看出这个官肯定不小,因为她进来时正巧有一位送材料的着装男士出去,临走还给了这位领导一个军礼。
    张小莉有些局促地坐在那儿,手里端着人家给他的那杯水。她忽然想起了那份工程,她不知道部队里有没有工程可做,没准儿这还是次机会,但是看看对方正埋头看材料,一时感觉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低了头去喝那水,因为过于紧张,竟然一口呛了,她连捂着胸口咳了好几声。
    那位吴局抬头看看她,问:“老家哪的?”
    “内蒙。”张小莉如实回答。那吴局“噢”了一声,然后指了指门,“去把门锁死,把牌挂到外面。”
    张小莉像受令执行任务的士兵一样过去锁了门,并把免打扰的牌子挂到了外面。吴局指了指卫生间,随口说了句:“你先洗吧。”
    张小莉顺从并快捷地脱掉了衣服。进卫生间时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多少钱?但是看到吴局在那仍低着头看材料,就觉得这话有些说不出口,尽管有些惴惴,还是自顾自地洗澡去了。
    正水雾腾腾地洗着,吴局裸着枯干的身子进了来,说:“会开得太累了,你帮我洗浴吧。”随即把张小莉丰满的身子拥进了怀里,两手不停的在她肥大的双乳上搓揉。张小莉不太喜欢和这些身体里几乎没有什么水分的干瘪的中年人做爱,连点冲劲都没有,还没到关键时刻自己就一摊烂泥完了蛋了,但这些人包里的钱厚啊,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就当他是那天皇巨星吧。张小莉索性闭了眼。
    事后,吴局快速地穿起衣服,然后从身边的保险柜中拿出一沓票子。张小莉在旁边一边若无其事地穿衣服,一边暗中听着那一声声的人民币滑过指头的声响,她知道那钱绝对超过一千元。
    张小莉猜想这吴局也是很少有这种经验的人。第一不讲价,第二不带安全套,而且他居然敢躺在宾馆的澡盆里洗盆浴。张小莉感觉这种“实在人”可是真的少有。
    “你在那当服务员多长时间了?”吴局这一句话提醒了张小莉,张小莉想那吴局一定是把她当服务员了。因为张小莉去的时候就穿一身很普通的连衣裙,额前的短发上还别了一个亮亮的小卡子,吴局可能误把她那傻样当成清纯了。
    小李子叫提娅等他十分钟,说一会有贵客驾到。其实他不说,提娅也能猜出他是谁。那位柴经理驾车而来,满面春风,大步流星。一见提娅他先是假装意外相逢,接着上下左右一阵的目光打量,几乎和小李子一样的话:“怎么瘦了?四毛子,几天不见眼睛比窝头还大,回俄罗斯探亲去了吧?”柴经理知道提娅去北戴河玩了。他屁股还没落座,就随即从包里掏出一个翡翠玉制的小戒指,连称这可是去登封少林寺求的,开过光的避邪护身的。
    那是一朵盛开的白菜花图形,戴在提娅纤长白嫩的手指上,可谓增辉不少。提娅不停地伸着戴戒指的手左看右瞧,眼睛中的欣喜证明她的确非常喜欢。绿色的宁静和玉石的透明质感,让提娅感觉很是养眼。
    有人给提娅算过命,说她八字里水多,水多主智但是漂泊,按五行生克学说来讲,金多生水,所以远离与金相关的物品也是一种利己改运的好办法。提娅也非常喜欢一些石制的小饰品,柴经理与提娅接触的过程中早就发现了她的这个喜好,这也叫投其所好。
    “这呀是白菜,取其偕音‘百财’,戴了它,你就有百种财源,会发大财。”柴经理抚着提娅手上的戒指解释道。
    小李子在旁连夸这玉戒指只能四毛子戴,鲜花从来都是送美人,感觉就是不一般。提娅笑笑,谢过了柴经理。
    柴经理借机拉过提娅的手说:“四毛子,这个东西我都在包里放很久了,一直没见你面所以就没给你。老哥呢,就是希望你财运亨通,一生平安。”语重心长表白的同时又用他宽厚的另一只手掌在提娅的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服务员!把空调风量再调大些,没看柴经理热吗?对了!还有红酒,果盘。赶紧上,要不我们走了!”小李子像只快活的小虾在那儿蹦来跳去。
    提娅显得有些形神疲惫,而且她的目光游离。柴经理关心地问了一句:“四毛子,你身体不舒服?眼皮怎么还肿了,哭了吧?有什么困难当着柴哥说!”柴经理下意识地想去摸他的黑皮包。
    提娅拦住他说:“没事儿,没事儿,我昨天晚上看电视太晚了。”
    柴经理“嗯”了一声以示理解,随即用牙签扎了一块西瓜给提娅。提娅用手接住,慢慢地吃。柴经理这回倒是很主动,好像今天是他来做陪的,对着正撅着屁股在那弄音响的小李子喊了一句:“李子,点歌!4136,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今天我来唱,献给我们的四毛子提娅同志。”提娅笑了笑,说谢谢。
    柴经理起身对着屏幕唱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对这首当年苏联老大哥的歌曲还是十分熟悉的。他已年近五十,虽然腰板仍很直溜,但毕竟是年岁不饶人,眼睛多少有点花,他需要再近一点距离才能看清那个屏幕上不断显现的歌词。
    包间的门被“咣”地撞开,张小莉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她的头上还带有一半的湿度和淡淡的洗发液味道。
    她的第一目标就盯向了正在唱歌的柴经理。几步上前还没有容柴经理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搂着他的脖子不可阻挡地在他的黑脸上“啪”地来了个响吻。
    柴经理让她搞得有些下不来台,一边儿推她一边用手去抹脸上的吻痕。张小莉四下环顾看见提娅正静静地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她一屁股坐到提娅身边降低声音说:“四毛子,我还没看到你坐在这儿呢。我以为你没来呢。”
    其实刚才经过前台的时候,何薇已经告诉她柴经理来了,提娅陪了你不要进了,这是人家柴经理看到提娅后才来的,再说提娅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就别添乱了。
    /*53*/
    第三部分警局
    部队上的人(7)
    “我真有事儿,是工程的事儿。”张小莉左转七圈右转两圈地像丢了魂,最后在那儿皱着眉翻了半天白眼,还是不顾何薇的劝阻上楼来了。
    “要不,今个儿你陪吧,等你们下完台,我再和柴经理说工程的事儿。”张小莉倒显得大方,主动出让。
    提娅会意地起身想走,被眼尖手快的小李子一把拉住,说:“四毛子,今儿你可不能再走,我今儿可真就是奔你来的。我还指着你呢,要不你陪我,小费我照给。”随即把提娅拉到自己身边,虽然柴经理自管自地在那唱歌,但小李子能看出柴经理的眼神已透出些许的心不在焉了。
    提娅说:“小莉还有事要谈,我还是先……”
    柴经理撂下话筒,过来坐下,从桌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中华烟点上,随后又抛给张小莉一支,给提娅,提娅摇头。他转而问张小莉:“你有事儿?”张小莉嗯了一声。“公事儿私事儿?”
    “一半是公一半是私。”张小莉嬉皮笑脸地答道。
    “今天我酒喝多了有些头痛,不谈事儿,谈事儿改天。”柴经理有些明显地不乐意。
    “我那小事儿,小事儿”张小莉一看势头不好,急忙改嘴。
    “那好,四毛子,你也别走,你们都是姐妹儿,今儿没事儿咱们喝酒。好久没见你了,酒量提高了吧?张小莉,你呢?”提娅一笑没答话。
    张小莉嘻嘻道:“一小般,一小般。”
    “今天的车回去时我开,你们放开了取2窬恚憬穸偷卑鸦噬希揖驼娴被匦±钭印:呛恰!毙±钭又谰剖亲詈玫拿狡牛彩〉蒙傩淼霓限巍?/p>
    十二听啤酒同时上来,在一阵叮当的碰撞过后,三个人的脸上都不同程度地现出了红晕。当然相较而言,提娅是最漂亮的,两颊粉红,如同涂了彩妆的宫娥仕女。张小莉则红了眼圈周边的整个颜面,有点像醉酒的红猴。柴经理人长得黑,只看到相对白净的脖颈处有充血的红晕。
    张小莉和提娅的酒量在娱乐城中都是数一二的,可能是因为这两个豪放的民族都是善饮的民族,不过今天二人饮酒时却是各有心情。张小莉有点对柴经理予以她的冷淡不服气,她喝酒是为眼前这个男人,而提娅却是另有苦衷,酒杯中都呈着关于一个男人的故事。柴经理则心里多少有些犯堵,他没想到半路上张小莉又像程咬金样儿杀将进来,多少因为有些别扭而感觉扫兴。
    柴经理的手机不停地叫,他有些烦躁地关了机,随即又觉得不妥把手机重新打开。张小莉知道,那是他老婆的电话,“拔电池,把电池拔掉,拔了就不在服务区了。”
    柴经理半信半疑地拔了电池,然后告诉小李子打自己的手机,小李子听了听,说:“还真管用,下回我也拔电池。”
    张小莉得意地说:“这,都是我对付我老公的高招。”说完这话,觉得有些不妥,斜眼看了一下柴经理,然后端起酒杯向自己嘴里倒了一口酒。
    “你还真有一套!”一丝怪异的表情划过柴经理的面部,但转瞬即逝了。提娅忽然发现张小莉尽管还有些傻气,但在与男人的周旋过程中她变得聪明多了。男人是女人成才的最好学校。
    当三个人决定干尽最后杯中酒时,提娅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了,而且胃中一阵强烈的收缩,似乎所有的容物正被挤压着逆行冲向喉咙口,那种感觉是那样的迅疾不可阻挡,她捂住口冲向了洗手间。
    一阵剧烈的大呕特呕过后,她感觉舒服了许多,但还是隐隐地感觉有什么东西残留在了那里,仍时时地间歇性地刺激着她的胃,让她总有想呕的欲望。
    “喝点茶水,压一压。”柴经理友好地倒了一杯水,并示意张小莉给她捶捶背。
    张小莉一阵不紧不慢地敲打,提娅多少感觉有点轻松了。张小莉有点奇怪,从没见过提娅的酒量变得如此的不堪一击,看看提娅脸色不好,她也没问。对于提娅,她从心底里竟然有一丝愧意。
    提娅点唱了一首《千言万语》。音乐响起时,张小莉和柴经理在跳舞。何薇正为安排包间的事儿经过门口,她听出了提娅带有苍凉的嗓音。
    “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它围绕着我。我每天都在祈祷,快赶走爱的寂寞。那天起你对我说,永远地爱着我。千言和万语,随浮云掠过……”
    柴经理的目光有些游移。小李子在一边拿着歌单静静地听,那张孩儿面上时而掠过天真的笑。这是一个永远快乐的并永远能帮别人找到快乐的人。
    趁着张小莉上洗手间的工夫,柴经理和提娅跳舞,然后在搭手之际将一沓百元的钞票揉成卷儿塞进了提娅的手里。提娅想说话,他示意她并摇摇头。
    “走了,走了!”柴经理看表。小李子照旧去埋单,然后回来给分发小费。拿了小李子的小费,张小莉似乎还有所期待,但柴经理没事人一样拿起包出了门。
    “他没单独给你吧?”张小莉小声问提娅。提娅反问一句:“他单独给你了?”张小莉摇头,一脸的疑惑。
    清晨,隔壁那对同居的青年男女每日例行的“温柔”吵醒了提娅,由于是早些年修建的筒子楼,墙层因为过薄非常不隔音。男人与女人先是低声软语嬉闹,继而是女人动情的大呼小叫。
    提娅习惯地拿起枕边的棉球堵住了耳朵。
    有一次张小莉与老公吵架后跑来与提娅同睡,实在听不下去了,张小莉冲着隔壁墙咚咚用力跺了两下。还别说,刹时那声音就小下去了。一会儿声音又起,张小莉也不客气,又咚咚给了两脚,大声说:“你们闹春呢!我靠!再这样,我报警了!说你卖淫嫖娼!”
    提娅说:“张小莉,你别那么损,人家是两口子,在商场卖鞋的。”
    “我靠!卖鞋也是破鞋。就好像谁没做过爱似的,就那点屁事也他妈值得嚷得惊天动地的,尽他妈的假高潮。不信,我给你学学,我身边没男人我都比他真。”于是就一个人开始两手托着双乳在那哼叽。
    提娅用一个枕头压住她的头,说:“张小莉,你可别在这儿犯恶心,我这儿可从来不进男人,你总得让我出这个屋吧。”
    张小莉笑嘻嘻地说:“逗你玩呢,我要一叫,那个女人肯定灭火。就这个女的,我昨天进来时见了,长得跟猪八戒他二姨似的,连个胸脯都没有,整个一个太平公主。”
    /*54*/
    第三部分警局
    警局(1)
    提娅把棉花团从自己的耳朵中掏出,说:“我向来就是这个办法。这叫耳不听心不烦,减少受刺激强度。”
    “这样的现场直播比看毛片还过瘾,靠!听见这声音我就想那个。四毛子,你不想?冷血!我可不行,出不了三天。”
    “没出息!天天有老公陪着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呀,早泄,还没到三分钟就完蛋了,有毛病。我还给他买过好多神油什么的,不顶事。”
    “那人家有家,你还跟他做什么?”
    “这不为了有个照应吗?我有时觉得特别孤单。找个床上床下做伴的。”
    “目的不纯。临时性伙伴。”
    “管他呢,等我有钱了,我将来非得找一个特别帅的靓仔,然后结婚。”张小莉傻傻地想痴痴地笑,脸上的大酒窝现出了几分小女孩的可爱。“四毛子,你是不是真正的女人啊?要不你怎么不想这事儿?”
    “你才不是人!”提娅打了一下张小莉摸到她胸前的手。
    在这方面,张小莉是一本厚书,而提娅仅仅是一个薄薄的白皮小读本。
    隔壁的男人和女人的声音渐渐地弱下去,随即传来一阵流水的哗哗声和有些杂乱的脚步声,但不知为什么,没过十分钟,两个人又开始了斗嘴,男的声音比较大,女人的有些尖细,但相对弱一些,因为他们说的是浙江方言,所以提娅没听懂一句。她忽然感觉有些悲哀,刚刚还是天作之合恩爱缠绵的一对,转眼就成了冤家对头。
    提娅想起身,但是眼皮像是有胶粒粘着一样,她用双手使劲地扒了一下眼皮,终于迷蒙间发现已是满室晨光。
    站在镜前提娅发现自己的眼皮有些浮肿,想必是酒喝多了,她懒懒地用双手将头发向上拢起,就在举臂的一瞬间,她的乳房因为手臂肌肉的牵拉发出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摸,硬硬的,乳房好像充了水肿,虽然丰满尖挺,但是却娇柔得不能碰一点。
    提娅的身材遗传于那个特有的民族。俄罗斯的少女在世界上素以美得炫目出名,无论是那个搞体操的霍尔金娜的古典高贵还是那个打网球的库娃的性感时尚。冰美人和火美人,都曾让好多热血男儿梦驰神往,却又不可企及。
    曾经有一位客人拿提娅开玩笑,说:“四毛子你可千万别结婚,否则你就可能成为重量级的俄罗斯大婶,太可怕了!”
    提娅说:“没有俄罗斯大婶,哪有我?”
    客人说:“我去过俄罗斯,见过你们亲戚,呵,你猜那腰围有多少?”
    那位人高马大的客人伸开双臂,做了一个环状,然后说:“好像还没够到腰眼。”
    提娅笑,说:“你抱人家了?”
    “不用抱,我是搞服装生意的,我一伸手就知道她的腰围。呵,真肥。”
    提娅从来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体,也从来不用束身的腰带一类,她的凹凸有致的S形体线曾让好多娱乐城中的女孩子羡慕不已,也曾有一位很斯文的先生抑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偷偷地对提娅说:“你知道你这个身材最适合做什么吗?”
    提娅不解地问:“做什么?”
    那个男人低声说:“做爱。”
    提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提娅开始蹲下身用抹布擦那已经剥了漆的红地板,偶尔会有一只无名的小小虫爬出来,慌里慌张的逃命去,提娅任它逃走。这是一栋老楼,当然还没有达到年久失修的程度。可能是因为它的陈旧,提娅更显得喜欢。尤其是躺在那雕着几颗花的褐色的木床上,看着房主人留下来的那带有八十年代烙印的木制衣柜,提娅总有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相对而言,她觉得这里更像一个家,宁静拙朴而淡然。有时她喜欢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穿着纱质的睡衣在屋子里随意舒展着身体,或者是像小时跟着妈妈学跳舞那样,把脚放在窗台上压腿。家成了一个舞台,只有她一人独有。她像一只翩然的刚刚破茧而出的蝶,抑制不住想飞的欲望。她会把自己在屋子里折腾得气喘吁吁,最后坐在地上。但今天提娅只习惯地伸了伸腰就感觉特别的累,而且胃里仍是昨晚的那种胀满的感觉,偶尔地会冲上一股酸酸的东西,等她冲进洗手间面对马桶时,那种感觉忽又消失了。
    头顶上那串美丽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离开了深海的贝壳,美丽依在。提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机去拨弄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不在服务区。
    也许他正在上班的途中,提娅想。自从上次从他家回来,提娅只见过他两次。
    他憔悴得很厉害。他说他现在也是焦头烂额,他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结果。他告诉提娅
    ,这种事儿不能操之过急,还是静静地等等,毕竟自己是独生子,这么多年来,父母亲对他给予了很高的期望,自己虽然出过国但实质上还是那种不能背叛传统家教的那种人。
    “我还上我的班吧。”提娅主动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他沉默不语。
    提娅重新蜷回床上。她忽然对床有了一种深深的依恋。她轻轻地用指头抚着床单上的那丛牡丹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个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低头采摘了一束美丽的山花向山冈跑去。那里有一位年轻的母亲正挥着手中的白丝巾,白丝巾美丽的弧线随着风儿轻扬在蓝天下,母亲白皙的面庞似一块凝白的玉,渐渐地近了,那面孔越来越清晰,是另一个提娅。
    女孩子跑着……跑着……前面忽然突现了一条河,因为跑得太急,女孩没有收住脚,一头扎进了河里,她的黑色的头发在水中变成了一丛浮游的水草,随着水波忽隐忽现,最后被旋涡沉吸拉住入了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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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警局(2)
    散落的花儿在河面粼粼的涡光里泛着血色的光。
    那年轻的母亲狂奔而来,拍打着河岸在哭,直哭得声嘶力竭,天昏地暗。
    提娅惊叫了一声醒来。浑身汗湿,枕上全是梦中洒落的泪。梦中是谁?她呆望着天花板半晌,想不明白大白天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梦,也许是觉睡多了神经出问题了吧。
    提娅虽然这样想,还是唯心地翻来周公解梦的书,但是她并没查到自己想要的,书上只是说,如果梦见波涛是有财运,梦见人死是见吉祥。
    她给新疆的家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妈妈病怏怏的声音让她听了揪心。妈妈问她:“你感冒了吧,声音怎么有些哑?”妈妈先从提娅的声音里感觉了几分的不对。
    “花店开两年了,也不寄张花店的照片回来。”妈妈有些埋怨。
    提娅说:“现在太忙,没时间照,等过些日子吧。现在生意还好,不用挂念了,我寄回的钱花完了吧?不够,我再寄一些给你。明年,您就来北京和我一起生活吧,我会挣很多钱养您的老。”
    妈妈问:“现在怎么静悄悄的,没生意吗?”
    “不是,我刚送人走,忙死了。您听,吵着呢。”提娅把窗子拉大一些,尽量让外面的车鸣声传进电话里。
    “你花店怎么一直不安电话?你总用手机打长途太贵了,那东西对人身体不好。小松在那儿怎么样?你多照料一下他,毕竟他刚去岁数还小。”妈妈提醒道。
    提娅说:“没事儿,没事儿,小松的事儿我都安排完了,前段时间刚帮他要完工资,现在又上班了。北京安电话还得拿北京人的户口本什么的,很麻烦,我现在正申请呢,等安完了我就告诉你。妈,来人了,我得挂电话了。”
    妈妈没忘叮嘱一句:“再过五天是你的生日,别忘了给自己买个蛋糕。”
    提娅说:“知道了。我挺好的,你自己多保重。”提娅的眼睛有些湿润。放下电话,提娅去翻日历,离自己的生日还有五天。
    手翻着日历提娅忽然想起,自己的经期已经过了四五天了。
    她的手突然一哆嗦。
    提娅有闭经的毛病,去年曾经连续四个月只来了两次月经,那时期把她憋闷得不得了,小腹经常类似梗阻一样痛,原本就白的脸那些时日更是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就这还把张小莉羡慕得不得了,说,这多好,既省了卫生巾的钱又不耽误事儿。放我身上多好。
    提娅捶了张小莉两拳,说别总把我想成你,离开男人都活不成了。瞧你那脸色青白黑眼圈,真快成白骨精了。
    张小莉不服气,说四毛子,你没看出我有时还白里透着红呢吗?提娅看了半天,说没看出来。张小莉说你现在哪能看出来,那得在床上看。我的白都是偷着来的,别老说我是色鬼,那叫本能,人之常情。再说,那玩意儿还美容延缓衰老呢,没准你这内分泌失调就与没男人有关。你这纯是没男人憋的,不通则痛,通了就不痛了,赶紧找人给你通通。
    提娅就差把唾沫吐张小莉脸上去了。
    提娅的脸真就越来越白,而且真的没了血色,她就去看了老中医。七十岁的白发老中医只是看了看提娅的舌头,又问问提娅的症状,就开出了十剂中药,说用不了一天,你就可以见到效果了。回到家,提娅把那浸了药的砂锅架到火上,那药刚刚一咕咚散出药香味儿,提娅就感觉自己的腹腔也随之开始咕咕作响了,提娅不由不佩服中医药的神奇作用。
    提娅开始东翻西找那老中医开的方子。
    “我在首都机场,去南京出差,估计一周左右,有事儿你打我电话吧。”海龟语调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池不会起皱的清水。他显得有些忧柔的语调让提娅多少有些心疼,提娅明白:时间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提娅木木地说了一句:“一路平安。”就在对方的沉默里撂了电话。
    窗台上那盆翠嫩的绿萝的长叶已经漫过了花盆。有一阶段,娱乐城的小姐们纷纷弄起了花,在安丽的推荐下,张小莉和她都从花市上搬了一盆绿萝回来,满眼的翠绿的确给她们原本单调的生活平添了很多色彩,其中提娅还弄了一盆半开着的栀子花回来,可不知为何,没出一个月,花苞不但未开,反倒越缩越小,而且原本馥郁葱茏的绿叶也如同被秋风卷了一般,数日之间全部凋零,直到最后剩下了几个造型还算优美的枯枝在那里。提娅干脆几剪子下去,把它修成了一个小盆景连沙带土地全移进了一个坏了嘴的紫砂壶中。张小莉来时找那栀子花,提娅指给她看。张小莉说:“你这哪是栀子花,你这是栀子花祖宗。”
    提娅说:“好花不常开,好景能常在,这你都不懂。”
    张小莉嘴一咧,说:“我可不愿意看这枝巴叉巴的玩意儿,看着它们就像看见夜总会里陪着的这些老头子。白天看晚上还看,你有闲心成天守着祖宗看吧。”
    提娅的家距李雪梅的家只有两个楼区。平时虽然咫尺相距,但是因为她们特殊的职业特点加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小圈子,所以很少相互打扰,尤其是有老公的和没老公的更是两个世界。偶尔的沟通通常是在班内的几个小时里。
    提娅脚上踩着那双像松糕一样厚底的粉色拖鞋,长发随意地用胶皮筋在脑后挽了一个髻,丝质的吊带白裙在热风中一荡一荡。婷婷袅袅这样的一个女孩出现在小区里,绝会招来一些追随的目光。不管那目光是夸奖还是猜嫉,提娅很是反感,如芒刺在背。
    这也是她在白天很少出来游荡的主要原因。提娅又来了困意,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李雪梅家提娅只是在她初搬来时来过一次。防盗门外铺着一张鲜红的胶粘防尘垫,李雪梅爱干净是出了名的。
    提娅按门铃,没有动静,再按,仍旧没有动静。她遂用拳头使劲地擂了两下铁门。
    “你找那个四川姑娘吧?”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提娅一回头,一位白发大妈提着菜篮子站到楼梯转角那儿。
    提娅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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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警局(3)
    “她好像不在这里住了,前几天那个男人的老婆找上门来了,呵,连哭带骂的,全楼的人都惊动了。然后那女人又来了两天,骂了两天街,再就没动静了。”老大妈叹口气。
    “搬走了?她没什么事吧?”提娅有些担心,她知道李雪梅的身孕已三个多月了。
    “那男人的老婆也真够凶的,竟然从厨房摸出一把水果刀来,要不是那男的从中间拦着,都出人命了。结果把那男的胳膊划出了一个大口子,要我看那男的真是该杀,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再说这闺女有点不开窍,那么好的模样非得找个有家有口的。唉!”大妈语气中透出了些许的不平和少许的无奈,慢慢上了楼。
    提娅有些失望。一边慢吞吞地往回走,一边翻弄着手机中的电话簿,一拨李雪梅的电话,被告之:已欠费停机。
    她打电话给何薇,何薇说:“我有一星期多不见她了,前两次打她没接,再打就停机了。不会是找个地方生孩子去了吧?”
    提娅说:“生什么孩子,我现在在她家门口,好像是前几天他老公的老婆找来了,大打出手,听邻居老太讲她倒是没出什么危险。”
    “真的?看来我预言还挺准的。这孩子她娘是不好当的,我曾说过她,她都当耳旁风了,这回她麻烦大了。这四川女孩子就是执拗,来个倔劲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提娅不想听何薇尖刻的批评学说,找个借口挂了电话。
    回四川了吧,她随即否定了这种想法,依李雪梅的性格,她不可能把回家当成她的唯一退路。而且据她所知,当年就是因为被强暴她才扔了大学的课本选择了离乡背井。
    婚前失贞和未婚生子同样在那个闭塞的城镇里被公认为一种伤风败俗的事。
    提娅感觉胃里似乎又有酸样的东西在涌动,她又想呕。她按着胸口站在那儿,她想起自己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顺路她到家药店拿了一张时下最流行的叫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诊断试剂。这是一种科技含量很高的早孕试纸,方便快捷,在一天中任何时候采尿样都可化验出结果来。据说在松梦园第一个把它推广开来的还是张小莉。
    试剂使用说明很清楚:一道杠,阴性,没怀孕。两道杠,阳性,怀孕。提娅蹲在地上看那试剂纸条与尿液之间的反应。
    当试剂条上显出两条鲜红的杠杠的时候,提娅感觉到了一阵窒息。她知道这回是在劫难逃了。
    那两条红杠杠如同两条红色的轨道,一条是她,一条则是他。交合之后,他们此时又各自恢复原来的平行状态,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
    不,对提娅来讲,那更像两把血淋淋的铡刀。提娅感觉到后脊梁有些发冷,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梦,那个让感觉有些怪异的梦。提娅个别的时候还是有些唯心的,而这红红的两道杠,真的是一劫。
    她坐在那儿,呆呆的,在将近十分钟的时间里几乎是大脑一片空白。北戴河自己服用的那种事后紧急避孕药竟然没起作用,也许是假的?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提娅忽然心生一种罪恶之感。
    孕育新的生命在女人看来应该是最幸福的一件事。李雪梅听到怀孕的消息差点乐疯了,母亲当初怀自己的时候也一定是欣喜若狂。而此时的提娅没有半点的兴奋,她的情绪在一度震惊后不可控制地落入了谷底。
    她想起了海龟,拨打手机时手竟然有些抖,以至于连拨了两遍都打错了电话。她想起那海龟现在应该正在飞机上。提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告诫自己镇定,再镇定。
    下午,娱乐城来了五六个香港客人。何薇一边安顿他们入包间,一边忙不迭地给安丽、白小秦等打电话。大白天的,小姐们要么是守着老公关机,要么是不在服务区,等打通提娅的电话,在五分钟之内提娅的手机都是占线状态,她不知道提娅正哆嗦着手向外拨电话。待打通电话时何薇不觉有些冒火。
    “四毛子,你怎么搞的!这么半天打就占线,打就占线,别在家钓金龟了,赶紧过来,这来了一拨港商,我都急得火烧眉毛了,你也不知道替我挡挡。真是的,快点!不给薇姐面子我绝对跟你急。”电话那头一片音乐的杂音,何薇大着嗓门。
    提娅的喉咙有些发涩,说:“我好像是中暑了。恐怕……”
    “中暑了你也得来,你看我这儿,关键时刻成光杆司令了,不跟你说了,赶紧来吧,快点啊!”提娅听见何薇在电话里又跟别人说话,知道那边真的是很忙乱。
    提娅心里同样是一团乱麻。
    没过五分钟,何薇又把电话打了过来,问提娅走到哪了。
    提娅说:“我在床上呢,头晕,真晕。”
    “呵,恋上个小海龟,耽误了多少事儿!不过我可告诉你,四毛子,这感情都是假的,钱才是真的。这两天我正要跟你说说这事儿呢,今儿上午我遇到过一个小姐,脑袋一热在歌厅里恋上爱了,还真嫁出去了,可不到半年就离了,原来攒的那几个子儿扔了进去不算,还打了两次胎,男的让她守在家里,把她从前的通讯录都给烧了。两个人总吵,那个男的吵不过就专门揭她的短,没辙她又要回歌厅混来了。还问我要不要她,我怎么说,人弄得都快成二大妈了。你呀还是过来吧,啥时候等到海龟来娶你了再说。过来替我顶一会,这不跟捡钱似的,对付个把钟头就走人了。实在不行,吃点止痛药。”何薇的嘴上带刀子,说话也跟炒豆似的。
    不提海龟还好,一提海龟,提娅的心揪得生疼。听提娅没有来的意思,何薇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勉强。临了还关照一句:“实在来不了也就算了,听你说话就跟快咽气了,喝点霍香正气水,放俩屁就好了。”
    中暑与放屁什么关系?提娅对何薇的关照想笑,但终究咧了咧嘴没笑出来。
    论老道还数何薇,据说何薇看人十拿九稳。据说有一次何薇逮住了一只蚊子,竟说那蚊子是公蚊子,小雨他们问为什么,从哪能看出。
    她说是公的肯定好色。那蚊子一直绕着她飞,就是不敢叮她,大伙就都笑,说她没人味。在这一点上,提娅不如,因为她看男人只是凭聪明,而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
    打通海龟的电话时已是夜晚时分,海龟的声音懒懒的:“我在睡觉,昨天为出差准备材料忙了通宵,你怎么样?上班了?”
    提娅说:“没有。”然后是沉默,提娅忽然觉得电话线端的那个人似乎离自己越发显得遥远,有一种极大的陌生感觉。
    “我有事情想跟你说……”提娅有些吞吞吐吐,这种事儿毕竟还有些羞于出口。
    “需要钱吗?”海龟知道提娅的妈妈一直在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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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警局(4)
    提娅没有回答他。她知道这是他每次通电话时必问的一句话,当然也存在着真正的关心,但今天听来却格外地刺耳。她顿了顿,沉默了几秒钟。“我怀孕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怀孕?不会吧,oh,myGod!你在跟我开玩笑?”海龟一定是跳了起来,因为他的突然加大的声音让提娅的耳膜受到一种近雷一样的刺激。
    隔着长长话线,提娅似乎能感觉到他略显气急的呼吸。“真的,我自己用试纸测了,呈阳性。”
    “姓名?年龄?”
    “提娅。30岁。”
    “哪个提?”
    “提问的提,娅就是女字旁一个亚洲的亚。”
    “结婚了?”
    “结了。”提娅撒了谎。
    “以前有怀孕史吗?”
    “没有,第一次。”
    “距离上次月经多长时间了?有妊娠反应吗?”
    “大约四十天了。恶心想吐,胃里不舒服总想睡觉,而且乳房胀痛不敢碰。我自己用试纸测试的结果呈阳性。”
    一位中年女大夫机械地“噢”了一声,低头快速地在一个病历上写着天书样的字。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同样的早孕试条和一个很小的浅口塑料杯,说:“去卫生间重新取尿样,按照指示要求将有箭头的一方冲下,放入尿液中,五分钟后给我。”
    一样的试纸一样的测试结果。女大夫扫了一眼,说:“恭喜你,你真怀孕了,是留是做?”
    “做。”提娅似乎不容置疑。
    “三十岁正是生育的好时候,怎么不保?而且第一胎就做掉很伤身体的。”女大夫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流露出了女性的同情。
    “我爱人在外地工作,现在经济条件不允许……”
    “准备攒够了钱再生小孩是吧,想来也是,这年头养儿女经济是基础。但是年龄不能太大了。”女大夫理解地注视着她,提娅忽然为自己的谎言羞红了脸。
    “现在能做吗?”提娅有些急不可待。
    “能,你今天就做吗?”
    “我想现在就做,越快越好。”
    “是药流还是人流?”
    “哪个更快一些?”
    “相对而言,怎么说呢,人流快,现在就可以做,估计十几分钟吧,就可以完事了,而且出血少。药流呢需要在家服药三天,然后再到医院来复查,如果流不完全就需要再做清宫处理。服药后的感觉有些像来月经,失血会多一些。”
    “哪个更疼?”提娅还是心里没底。
    “老实讲应该说都疼,但是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长痛不如短痛,提娅决定今天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
    “好,这样吧,你先把手术费用交了,加上早孕试剂总计五十五元。对了,你带卫生纸了没有?”提娅说没有。她指指医院门口的小卖部,说:“一会儿买完后你坐到屏风后面等着。现在还有一个要做,等会儿我叫你。”
    这个医院的妇科诊室和许多医院的诊室一样,外边是大夫的办公室,然后一长长的白色屏风又将整个房间格局变成了两部分。
    提娅提着东西转过去,那边有两张病床和几只坐椅,有一位中年的女士正在那挂吊瓶。还有一位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正在那儿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看她手中提的那袋里装的东西和那紧张神情,提娅知道她和自己一样。
    窗台一字摆着六个大小不等装着胎儿标本的玻璃瓶。
    从胎盘雏形到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五个月、七个月各个发育阶段的婴儿真体都如浸在其中。
    七个月的男婴有近一尺长,毛发器官发育极为良好,提娅从他身上看不到发育的任何残缺。此时他仍然如同睡在母亲的子宫里,安详地闭着眼睛,蜷着光光的身子。药液已将他的肤色浸泡成了青白色。提娅感觉胆颤心寒的同时忽然涌起一种悲哀,为这些未曾出世就被伤害了的生命。
    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第一回来吧?”打吊瓶的女士歪着头问提娅。提娅点头。
    “我第一次打掉的那个孩子就有那四个月的那么大,呵,什么都快长全了。”
    “那怎么不留着?”
    “留着?离婚了,你留那孩子有什么用?连爹都没了,不找罪受吗?我可没那么傻,不过那次以后真的伤身体,现在这妇科病就与这有关,时不时地打吊瓶。”那位女士倒侃侃而谈。旁边那女孩子也在侧耳朵细听着。
    两张类似于美容院的手术台,但不同的是做这类手术的台子一头低一头高。当有些羞怯的提娅脱光衣服躺上去的时候,她闭了眼:这就是爱的代价。
    “腿张开,放松,放松,再放松!越紧张越疼。”主持操作的是刚才那位女大夫,在她旁边有一位端着器械盘的年轻护士。
    此时她竟然想起了张小莉。
    疼,那种钻心的针扎样的疼。提娅想叫,但那痛随即又消失了,几秒钟后,那种痛感再次出现,而且越来越厉害,好像是有什么样尖锐的东西在一下一下地剜她的肚子,那种热辣的痛感正由她的小腹放射到她的全身,她本能地痉挛,但两只脚被手术台上两条固定用的带子套住了。提娅使劲儿地咬住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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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警局(5)
    电话那头沉默,然后是一种气球撒气样的声音。“那……你,你想怎么办?你不会想生下来吧?”
    “我是想生下来。”提娅本来是想说“打掉它”,但最终话出口时却转了一个方向。
    “你疯了吧?提娅!这种事你怎么能想得出来!我刚刚回国,现在事业刚刚走上正轨,
    根本就不是成家的时候。再说家里人又不支持,你……你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你……你弄个孩子怎么办?”
    提娅有一种从牙齿弥漫到脚趾的无尽的悲哀感觉,她感觉有些冷,她攥紧了话筒,没再说话。
    “你不会故意拿怀孕的事儿来让我和你结婚吧?或者是你在逗我玩?是吧?嘻嘻,一定是,要么就是假的。”海龟在自我安慰故意让语调变得轻松些。
    提娅真的有如坠冰窖的感觉,有一股冷冷的东西正从她的心底泛起并通过全身的血管伸缩到达她的全身脏器最后弥漫到了眼睛上,她的眼睛起了雾,脸上结了霜,并一点点地化作一滴滴的水。
    海龟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得确有不妥,然后又说:“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你逗我玩是真的,提娅,你最好去医院看一下,没准儿那试纸质量有问题呢。或者你问问大夫,然后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问问大夫?一起想想办法?提娅想不明白这大夫和想办法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但她知道海龟现在的确有些无计可施。这个带刺的球是抱在提娅怀里的。
    提娅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多久回北京?”
    “一周多,现在还说不准,也许……可能……”
    提娅咬了咬牙,鼻音重重冷冷地说:“你能不能少用点儿模糊语言!我会自行处理的,想听好消息你就等着吧!”然后“啪”地挂断了电话。提娅不经意间泪流已满面,但她没有让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她只让眼泪流到了自己的心,她已在心里开始为这泪水筑坝了。
    没过五分钟,电话再度响起。海龟似乎有些不放心她刚才最后的一句话,再次表示:“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只是在想办法。”
    提娅硬硬地说:“孩子在我肚子里,我会有办法的,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我说的意思是这事儿我们之间处理。千万别让我家人知道,要不这事儿更棘手了。我们之间来协商……是不是?”海龟的担心提娅很清楚。
    居然都用上协商了!提娅想笑。“怎么,你害怕了?你把我当泼妇了吧?你放心吧,一百个放心!你说完了吗?”提娅最后下了决心,声音出奇的冷。
    世上没有后悔的药,自己犯了错误就要自己承担。
    想办法?协商?狗屁!提娅忽然想笑,但笑出的却是眼泪,是擦不尽止不住的泪。
    我是什么?我成了什么?!男人和你上完了床提上裤子就已经完事了,人家还管种子发不发芽,剩下的全是女人的事儿了。再说,除了付给自己感情人家还给自己的感情付钱了,这是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注定是一种风险的防范措施,一种提前的肇事者的了断方式。而这一点上提娅似乎真的感觉缺少一种底气再强拉着海龟让他怎么样去做,这应该算是男人的精明与过人之处,女人与之计较注定是一种把柄与笑谈。
    提娅发觉自己只是把感情和肉体在某一段时间内典当给了他。幸亏有那落红,海龟居然没有怀疑自己怀了野种。可在他心中这成为她想逼迫他结婚的手段,这种猜测的羞辱重重地伤害了提娅。
    提娅想起了电影《红高粱》中的一台词。“爷爷”骂“奶奶”说:“你脱下裤子认我,提起裤子就不认我了。”
    等待对于提娅来说太漫长了,而且即使等回了海龟也注定是没有结果的结果。
    肚子中有一个怪物样的东西在每时每刻地疯长着。即使提娅不吃不喝都不能改变它的存在。这是悄然长在角落里的一个不能见天日的怪胎。
    耻辱煎熬着提娅的心。她站到了露天的阳台上,那阳台上只有一个水泥砌成的六七十公分高的围栏。有花儿正在下方静静地开放,还有碧绿的草和顺着藤架生长着青涩果实的野生葡萄。所有的生命都在阳光地带努力地向上牵绊着,延伸着。清风扰动着提娅白色的长裙,提娅的棕色秀发在阳光里散诺能岳蚧ǖ那逑恪L徭樟搜郏卫崴飨吕础?/p>
    “嗨,我说你呢,站那干吗?退回来,那儿危险!”那卖鞋的女邻居扯脖子向下看了半天,并没看到什么奇景,再看提娅在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打开封闭阳台的窗子冲提娅喊道。
    提娅浑身一振,她下意识地用手抹了一下眼睛,然后向后退了两步。回头时给了那瘦女人一个带泪的微笑。
    “呼气,大口呼!放松!再放松,不疼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女大夫用对所有女人说的话机械的提醒着她,提娅感觉身上有汗流了下来,不是热的,是疼的,而且是从头到脚。提娅在心中给自己打气:挺住!挺住!一会儿就好。坚持!再坚持!
    …………
    张小莉曾经说自己在一年内做掉了三个孩子,提娅竟然在此时非常佩服张小莉的勇气。这是男人们想不到的一种痛,那是一种带着一种针刺样的弹跳痛的剜肉的感觉。她忽然想起新疆老家那个一生孩子就因疼痛难忍大骂丈夫的女邻居。也许那也是一种好的止痛办法,提娅吐着丝丝的冷气想。
    那个刮宫器像一把钝了口的铲刀,就在自己的小腹里游来荡去地探寻着,也许它已经找到目标了,正在一点点地将胚盘与母体进行剥离,但因为它无锋的钝劲,所以就有了一阵又一阵拉肉样的剜痛。
    “有点痛是吧?再挺五分钟,你真坚强!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做——女人——真——不——容易!”提娅带着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阵剧烈的痛正袭来,她已经疼得落下泪了。女医生叫护士递一面巾纸给提娅。
    “女人啊,千万要爱惜自己!你真行,竟然没有吭一声。有些女人一上来我们还没动她呢,她就大呼小叫了。回去后注意休息,不要用冷水洗澡,注意不要受风凉,不要同房避免妇科感染。休息七天后再上班。等过段时间来上节育环吧,免得再受苦。”女大夫把手术用具收进盘子时,看提娅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的欣赏和怜爱。
    /*59*/
    第三部分警局
    警局(6)
    提娅想从台上爬起来,但是浑身汗湿没有一点力气。
    “她有些虚脱,给她先盖上一个单子。”女大夫告诉护士,护士从墙上拿了一个白色的褂子盖在了提娅的身上。
    提娅经过五分钟左右的休息,身体多少有些恢复了元气,而且刚才的汗湿正一点点地从身上退去,带走了热量的她竟然感觉到有些冷。她慢慢穿衣。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牛仔裤而且穿了一件丝质的白色的长袖衫,她今天的确是有备而来。提娅也多少知道一点,听人说做完流产的人全身的毛孔都是张开的,而且这时如果得了病非常难治。在老家,在月子里得的病只有等到生下一个孩子时才有机会在月子里养好。
    刚才那种腹部的疼痛已经变成了一种温热的感觉。她的腿有些抖。
    “你没事儿吧?”女大夫又问了一句。
    “没事儿。”提娅很是感激。
    “买点补气血的营养品,坐个小月子。这也等于生了一次孩子。”
    “能不能把那个东西给我?”提娅忽然发问,女大夫有些不明白。
    提娅说:“我肚里拿出的东西。”
    女大夫笑了,“还想留个纪念不成。也好,下次注意别再有了。”然后指示女护士从纸篓中用镊子夹出一个铜钱大小浸有血色的白色海绵体样的圆状东西放在一张面巾纸上。
    提娅感觉有些奇怪,她没有想到这么小的东西竟然会有那么强的吸力附着在她的体内,她想知道它是借助于什么呼吸生长并最终裂变成婴儿的。
    用卫生纸包了那绵软的东西,然后放到口袋里,提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想到海龟,她忽然想笑,但她的嘴角只是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两下。她觉得自己可笑,本来是这样简单的事情,自己一个人不是也处理得很好吗?何必要扯着别人的同情来做呢?痛终究是要自己一人承受。
    天空很蓝,太阳像一个明亮的火球挂在天上,有汗液从身体里被挤压出来,还来不及烘干就又有新的汗湿出来,提娅原本怕热。
    酷热让刚刚有些恢复体力的提娅一阵眩晕,她两腿软软的,好像脚下踩着棉花,她缓慢地行走在阳光下,尽管小腹中还隐约的灼痛,但那已不重要,真正的痛已不是来自于肉体。
    她竟然有了一种卸掉沉重后的一种快感,尽管这种快感对她来讲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摧残。她似乎没有看到旁边匆匆而过的车流和迎面走过的人群,没谁能读懂她的这种看似有些麻木的表情。那快感支撑着她。路过小区边的那个超市,她进去除了选购了一些奶粉麦乳精之类的补品,还特意选了一扁瓶的北京二锅头。
    她要为自己和海龟的爱情做一个标本。
    “你大爷!刘冬,你再不让我走,你再不让我走,我就让你看空中飞人!”张小莉真的试着将一只腿跨上了露天阳台的护栏。手机在屋子里不停地叫,刘冬就像一堵肉墙一样堵在了阳台的门边,张小莉试着从他的腋下钻了两次都被刘冬给搡回去了。刘冬一手拉着张小莉的一只胳膊,一只手夹着一支烟,惺松着醉眼看着张小莉,在那儿一个劲地喘粗气就是不作声。刘冬刚刚出去和哥们喝了一通啤酒,前脚刚一进门就听见张小莉接一男人电话。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儿,听着张小莉对着电话哥长哥短地叫着,刘冬的脸像霜打的茄子,索性把张小
    莉堵在了阳台上。
    七月流火,此时的阳台让太阳炙烤得有些烫脚,两个人都冒了汗。
    张小莉这时才发觉这种软男人是如此的难缠。最近,刘冬对张小莉频繁地接触男人之事表现出极度的不满,通常张小莉的电话一响,他马上就像一个刺猬侦察兵一样,混身紧张得汗毛直立。
    “求你了,刘冬,我得马上出去谈事儿。你以为我陪男人有瘾是吧?那事儿刚有点眉目了,要真拿个二三十万,咱做什么不成。求你了,老公,求你了!明天我给你买腰带,好不好?就上回你看中的那个华伦天奴的……”
    刘冬思想意识似乎有所松动,将身子侧了一下。张小莉乘机想一步冲过去,刘冬一使劲,把她给夹在了中央,疼得张小莉直咧嘴。
    “早点回来!听见了没?”刘冬板着脸。
    “是,是!一定一定!”张小莉应承得像鸡啄米。
    张小莉的未接电话是何薇打来的,因为有客人在等她。其实张小莉知道那是提娅给她介绍的许姓官员,因为老许昨天就提前给张小莉打了电话说今天有人请他,他打算把人带到松梦园来。
    张小莉到时,老许正由其他的几位客人陪着坐在那,他们都没叫陪侍的小姐,音响也没开,空气显得有些沉闷。
    老许态度有些矜持,腰板垂正,双手相抵放到腹前,眼睛透过近视镜平视着室内的某个点。举手投足都带着那么一丝严谨,这更加重了旁边几位的谦恭。
    张小莉进来时,那位请客先来了个起身相迎。老许很平静地看了一眼张小莉,说:“路上塞车吧?”张小莉“噢”了一声,从肩头上卸下了背包。这回张小莉没有像往日对待其他熟客那样来个深深的拥抱,因为老许先生事先电话里就叮嘱过她,一定在别人面前保持距离。
    请客的那位千恩万谢,先给张小莉倒了杯水,然后解释说:“许总一直在等你,你看我们几位,连小姐都没要。如果今天你不来我们可都扫兴了,许总对你真专一,少有的专一!你是及时雨,为这个,先喝一杯再说!”那人端了一杯花茶给张小莉。
    张小莉从没有受过这样的礼遇,难免有些受宠若惊。
    张小莉斯文而乖巧地坐在那,用她的话讲,客人档次决定自己的素质。自己档次低是因为原来客人档次低,这客人档次一上去,自己马上档次也提高了。至于是提高了多少,而且提高的是档次还是素质她也分不清,反正人前背后她知道自己也混出个人模狗样的了。
    她从心底里感激那整了形的鼻子和正了形的两个门牙。她甚至感激那算命的先生。
    现在她也学会了倾听。包括客人之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言来语去,都是她捕捉信息的最好时机。
    今天的客人是铁道部下属的一个建设部门的,准备请老许在广深高速公路的建设投标过程帮忙协调与地方政府的关系,也是为工程的事。听他们谈话,好像是老许与地方的主要领导关系不错,而且老许还说出了几个连张小莉听着都很耳熟的某某领导的大名。张小莉心里一阵激动,心想自己的这事儿也肯定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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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警局(7)
    老许很能端官架子,滴酒不沾,且几乎很少说话。在场的其他人对其诚惶诚恐,一副敬若神明之态。这当大官的就是不一样!张小莉想。除了不时给老许倒茶水,她还轻轻地把自己的身体靠了过去,但老许扶了扶眼镜,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很敏感地躲开了。
    张小莉感觉男人跟男人原来也不一样。
    当张小莉正陪着老许同唱《你是我心中的烙印》时,何薇进来叫走了她。柴经理来了,而且就在隔壁的包间中。
    何薇问张小莉怎么办?张小莉想了想,说:“要不给提娅打个电话让她先替我陪着,我现在陪的客人是个大官儿,而且我正准备让他帮着拿个工程呢,现在是关键时刻,这个拿下来比那两百块钱小费重要。”
    何薇说:“提娅可能是病了,一直是关机状态。要不我派别人先替你,你看派谁合适?”
    “别,可千万别!这两个人对我都重要,要是让别人抢跑了,我这心劲儿就白费了。要不我两边来回跑吧!”
    何薇说:“那你先过来打个招呼吧。别跑穿帮了!”
    张小莉进到隔壁的包间时,小李子和另一位被称为“书记”的正在那儿和小姐聊天,只有柴经理一人又横倒在沙发上,看那有些醉意迷蒙的眼神,张小莉猜他今天没少喝。
    看到张小莉进来,柴经理精神为之一振,从沙发上支起身子,斜眼打量着她,当然他也
    发现,张小莉现在是越来越风骚迷人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个道理是最近张小莉才发现的。有一次跑到外面的一个夜总会去上班时,她穿了一件镂花的连身短裙,而且她和一群很漂亮的小姐站在客人面前被挑选时,她竟然被头一个选取中了。原因竟是她没有穿胸罩。这叫“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省得胸带勒得过紧得乳腺增生”。事后她还颇为自己的这个创举得意。
    当然到何薇这里,她是不敢的。何薇曾告诫过她:“别把自己打扮得跟个荡妇似的,你这是招贼呢,小心点,你随时都有被拉到角落里强奸的危险。要不,你哪天试试不穿底裤。”
    张小莉笑,说:“说不上谁强奸谁呢,再说,真到那时我怎么也得配合着变成顺奸呀,最起码自己快乐了还送个人情。”
    “你那脸皮是越来越厚,针扎一下都不出血!你是不是昨晚让驴配了?”
    张小莉哈哈一笑,说:“没有,让骡子配了。”
    小李子过来,用小手摸了一下张小莉的脸蛋。
    柴经理有些不愿意,说:“一边呆着去,摸别的小姐去。”
    看到柴经理情绪有些不好,小李子嘻嘻一笑,然后拉过旁边小姐的手,说:“过来,让柴哥摸一把,这叫一还一报。”柴经理真的伸出了手,但他只在那小姐的手上轻轻打了一下。然后一声长叹,说:“摸着小姐的手,好像回到十八九;摸着情人的手,一股暖流在心头;摸着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摸右手!”开始在那无聊地翻歌单。
    “怎么,四毛子病了?”他问张小莉。
    “何薇说是肠胃感冒,我不清楚,可能大概是吧。”张小莉偷偷观察着柴经理的表情。
    柴经理点了点头,又问:“你最近好像挺忙呀?”
    “嗯,我正琢磨你上回跟我说的那个事儿呢。”
    “什么事儿?”柴经理似乎忘性不错。
    “就是那个找工程的事儿呀,你忘了?”
    “噢,没有,没有。我当什么事儿呢,那种事儿得碰。没个一年半载的成不了。”柴经理有些不太用心,按着手中的点歌器,点了一首他的保留曲目《叹十声》。
    那歌哼哼叽叽像一个妓女的呻吟,张小莉很烦那种声音。这是柴经理很长一段时间内进歌厅后必点的一首歌,以至于连服务生都知道这是他的保留曲目,通常只要他人刚坐定,这首歌就会准时播放。
    张小莉从小李子的嘴知道那是柴经理的前任红颜相好刘曼最爱唱的,所以张小莉总是觉得柴经理唱这歌是为那个女人招魂。
    张小莉坐在那儿有点心神不宁,她对老柴说自己上洗手间。她必须尽快地回到隔壁的那个包间去。
    张小莉借机溜到了隔壁的房间,那位老许正和别人聊天。见张小莉回来,请客的急忙起身相让,并拍拍她的肩说:“小姐,今天的小费归我,我替你陪半天了。”
    张小莉急忙说:“行,行,今天你付半价。”张小莉想急切地表达自己的歉意,所以用手挽住了老许的胳膊。老许说你唱首歌吧,还唱你的那首《蒙古人》。
    张小莉唱完那首《蒙古人》赢得了一片喝彩,这时她又开始心慌起来,她知道隔壁的那位柴经理也正在等着她,于是她又拿着手机借出去打电话然后溜进了隔壁。
    柴经理等了她半天,有点烦,叫小李子出去找一圈儿也没见。见张小莉回来,问:“我们正想去厕所捞你呢,以为你掉进去了呢。”
    张小莉嘻嘻一笑,说:“哪里的事儿,那才多大个洞,还能装进个人去?”
    “不能进人?不能进人怎么能出人呢?”柴经理一脸的坏笑小声地对张小莉说。
    张小莉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柴经理一端手中的酒,说:“跟你说不明白,等到哪天我演示给你看。”
    张小莉觉得喝酒是个好办法,于是她和柴经理连喝了三杯啤酒。
    等她一嘴酒气地回到老许的身边时,老许多少有些奇怪,说:“我们一直在喝茶,你这是从哪弄的酒气?”
    “刚才碰到一个从前的老客人,非拉着我让我跟他喝一杯。”张小莉撒了个谎。
    张小莉就这么的借着去洗手间、打电话等各种理由来回地折腾了那么几回。许先生因为一直在和身边的人聊天,所以并没发现张小莉的行动有什么反常。
    但那边柴经理却感觉有点不对头,于是他趁张小莉出去的当口也跟了出去,刚一出门,张小莉就鬼样地消失了。
    等到张小莉从隔壁房里溜出来往包间里钻的时候,在过道的拐角处,柴经理正暗里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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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警局
    警局(8)
    张小莉喝完几杯酒后又有些神色不安。柴经理盯着张小莉看了半天,张小莉有些丈二和尚,问:“我脸上有花怎么着?”柴经理一笑,说:“脸上没花,你心里有鬼。”于是适时地张罗要走,小李子和书记似乎感觉都还没有尽兴,柴经理只说今天喝酒头有些痛。
    张小莉同样又拿到了四百元的小费。柴经理把自己私给的那二百块钱交到她手上时,来了那么一句:“张小莉,知道这是什么吗?”
    张小莉撇着嘴说:“钱哪!这玩意儿我还不认识,那我不成白痴了!”
    “这是纸,不是钱!”柴经理撂了一句没头脑的话,转身走了。
    张小莉小声地问小李子:“柴哥今天喝多了吧?”小李子摇摇头说不可能。
    “哼,在你手里是纸,在我手里是钱。我挣来的是钱,没挣来的是纸。”张小莉暗自高兴,私下里也给老柴这句没有头尾的话加了个注释。她没有想到今天自己是如此的幸运,打发了一个,还有一个,全是财神爷。
    张小莉不知道,柴经理发现她串台后,特意向另一位小姐打听了关于张小莉的事情,那位小姐曾经因为与张小莉争台有矛盾,结果三言两语就把张小莉又傍了高官的事儿描绘得活灵活现。柴经理脸上的温度一点点地在降,直到最后,浓眉拧成了一股绳子,嘴巴绷紧成了一字。所以才会撇下那句钱是纸的话。这回,张小莉真成小鬼了。
    /*62*/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血腥(1)
    提娅斜倚在床上,眼睛盯着窗台上的那瓶二锅头发呆。为了增加那酒瓶的透明度,提娅特意把那酒瓶外面的纸标签撕掉了。
    那个白色的东西浮在酒里面,提娅似乎仍能闻到它的血腥,并感受到那阵痛。挨着它放置的那盆绿萝风华正茂,油油的绿叶遮满了全盆。一边是生机,一边是死亡,同样是生命却有着不同的结果。
    两天来提娅一直关着手机,她不想有任何人的打扰,也不想听到任何声音,她想静静地一个人呆着,她甚至把窗帘全部拉严,不让阳光进来,她让自己固守在牢狱之中,她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好多。她用肉体的痛自刑,她美丽的梦如那季节里的扬花,一点点地随着风破碎并消逝了。
    她曾经想打电话给海龟,但她又止住了。说什么?说我现在流产了?还是再次经受一次质疑?因为在提娅这里,真的一切来去了无痕。
    她竟然有些悔恨自己当初给他打的那个电话。
    她随手拿起一本枕边的书,书的名字是《女性爱情批判》。
    张小莉接到了小河南的电话,说她在海霞歌厅门口见到了柴经理。柴经理刚下车,而且车里还载着一漂亮的小姐。张小莉顿时火冒三丈,小河南说,我不一定看准确,为把握起见,你先打个电话给他。
    这回张小莉还真多了三分智慧,她根据小河南的指点跑到了海霞歌厅的门口,她一眼看到停在边上的那辆白色捷达车。对这台车张小莉还是很熟悉的,因为柴经理曾经很多次在夜深人静时载着她从歌厅回他五棵松附近的那个独居。然后一阵亲密之后再用此车送她回自己的家。而且张小莉知道在这个车的某个角落里,柴经理放着整盒的避孕套,当然都是些她小时候当气球吹的落伍的计划生育用品。
    背倚着捷达车,张小莉给柴经理打电话。“你现在在哪?”
    “我在路上。有事儿吗?我开车呢!”
    张小莉有些压不住火了,大声问:“哪条路?”
    “去机场的高速路,我送一客人走。”
    “放你娘的狗屁!你按个喇叭给我听听。”张小莉一边挂电话一边气哼哼地向里走。服务员问她找谁,她说找姓柴的。
    服务员说:是柴经理吗?请跟我来。
    看来背地里没少来,连服务员都知尊姓大名了。张小莉越发得有些恨,他妈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还不够你忙的!
    当服务员打开房门,张小莉出现在包间的门口时,屋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的身上。柴经理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半天没闭上。他的手正搭在旁边一位长发女孩的肩上。张小莉第一次学会了闭嘴,然后旁若无人地如一重磅炸弹坐到了柴经理的另一边。沙发被她的重压弄得一颤。
    柴经理有些不知所措,如同被火烙了一般快速地抽回了自己放在女孩肩头的手。半晌才支吾出一句来:“你、你怎么找这来了?”
    张小莉用喷火的眼睛盯着柴经理身边的那女孩。那女孩不但没有走的意思,竟然操着浓重的四川话挑衅地问:“你看我干吗?”
    “你丫挺的走不走?找抽是吧?”张小莉噌地立了起来,的确有要伸手的意思。
    旁边同来的一位先生急忙拦住她,把她连推带拥地按到沙发上,说:“都怨我,都怨我,人家柴经理不来不来,我非得拉着他来,本来想过一会打电话给你的……”
    借此机会,柴经理急忙从包里拿出两张百元钞票塞到那女孩手里,说:“你先出去一下。”
    “打电话哟!”那女孩子声音娇滴滴的,在张小莉听来感觉特恶心,女孩把钱攥到手里,然后故意在张小莉面前扭了几扭性感的腰,扬着头出去了。张小莉这个火,但却是王八钻灶坑。
    柴经理用手拉过张小莉的手,露出了不太自然的笑脸,说:“我也刚到这,本来我打算去机场送客人的。他们非叫我过来,我就过来了,刚才你打电话时我确实是在路上。”
    “看来你的车一定是长翅膀了,要么怎么比火箭都快,眨眼儿工夫就到这儿了?”张小莉的话里带着刺。柴经理嘿嘿干笑着,毕竟包间里音乐声音很大,那几位客人自当没听见,继续点唱着歌曲。
    张小莉的心中如同一个充了气的球,鼓胀得她感觉一阵阵的憋闷。柴经理从包里拿出一枚精致小首饰盒,里面是一枚金黄色的的毛主席像章。“给,这可是纯24K金的,戴这个避邪。别生气了,拿着吧。”
    张小莉尽管有些生气,但看到那足金的像章,态度明显地缓和了一些。“妈的,不要白不要,我不要也准送别人!”想到这,张小莉顺手接过来放到了包里。
    女人是物质的,看来这句话放在张小莉身上非常准确。有时候她甚至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心情极端不好或愤怒的情况下去商场里购物,有用没用的东西弄了一个大包小裹回来,心情就会舒服了许多。当然大愤怒大消费,小情绪小消费,反正是有一次她情绪最恶劣的一天中,把一个活期存折上的近五千块钱全交给了商家。
    “想去碧溪玩吗?我带你去碧溪怎么样?”柴经理讪讪地问。
    一提碧溪,张小莉来了精神,听提娅以前说过,说好像是在良乡那一块,据传说好像是中央某位领导人的儿子建的,应该是五星级的水准吧。“真的?今天?”张小莉有点不相信地盯着柴经理的脸。
    “你想今天去?那好,就今天。”柴经理一见张小莉高兴了,于是就把头转向正在唱歌的一位胖老头,说:“老张,今天去碧溪怎么样?”
    “行!没问题,什么时候走?”
    “唱会歌儿就走。今天去不回来了。”
    “我马上安排!”那位胖老头一脸的笑意,好像找这个机会也很久了,然后就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今天我们钓个大鱼吃好不好?怎么还生气呀,哟,这嘴上可以拴头小叫驴了。笑一笑……笑一笑。”柴经理似乎真的有点理亏,张小莉认识他这么长时间还没见他这么温柔地说过话,心里高兴表面上仍冷着脸。
    “那女孩儿你认识呀?”张小莉又开始扯到了刚才的事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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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血腥(2)
    “什么呀,我人还没进来,他们就安排好了。她怎么能跟你比呀,再说,别人有事求我,他们安排的人我敢往别处想吗?”小莉对小河南说的柴经理拉着小姐满街跑的话有些怀疑,她觉得大白天的柴经理似乎不太可能,于是对柴经理的话默认地点点头。“不过,以后你可不能这样了,当着别人的面这多不好,要是今天我求别人办事儿,这样的场合你一摔脸子,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和你有关系,我在偷着养‘小蜜’吗,那影响可就大了。”
    “行,这事儿我能办到。对了,你跟我说的那工程的事儿我可正在联系着呢,要是真成了,到时你可别忘了给我回扣。说话算数!”
    柴经理伸出一个小指头,说:“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张小莉也伸了指头过去,但谁也不知道这小孩子玩的把戏在两个成人之间是否还真的能成一种约束的工具。张小莉给他的老公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和提娅去房山玩了,她知道提娅的手机一直关机。
    柴经理的捷达车尾随着胖张的奥迪A6一路风尘奔向良乡,路边的庄稼正是扬花结子时节,空气中透着一股闹市里面没有的清新味道,车内的CD放着一首五六十年代的《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
    柴经理的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则伸过来放在张小莉的腿上,并不时地用轻掐一下张小莉的腿根儿。
    张小莉在一堆CD里面翻弄了半天,才找出一张陈升的歌盘来,于是一首低沉的《把悲伤留给自己》响起。歌词伤感忧郁,带着七分伤痕色彩。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你,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担心让你一个人走。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如果这样说不出口,就把遗憾放在心中,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柴经理看着张小莉陶醉着听音乐的样子,他眼神古怪地扫了几眼张小莉。张小莉则冲着他有些诡秘地笑。
    张小莉今天除了有些生气还是有些兴奋的,她竟然为自己耍的小手腕的成功感觉快乐,更主要的是她为能来这星级山庄而兴奋不已,她觉得柴经理因为心里有愧于她,才会对她更加的依顺。但她忘记了一点,她和柴经理之间不是夫妻,何况她没有任何的资质来要求对方怎么样地忠诚于自己。
    事后,她在总结自己惨败的原因时说:“其实我们彼此彼此,谁都没闲着。提娅说得对,当老婆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情人的只能是两眼紧闭。我错就错在两眼睁得太大了。老婆是特务,我也成了间谍了。”
    他们先去打了保龄球。张小莉还从没打过保龄球,只是常听一些小姐们说起,在此之前,她一直感慨自己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主要原因就是自己结交的客人档次太低。
    换好了球鞋,柴经理便耐心地教她怎么样握球、举手、错步、投掷,张小莉虽然人不精明,但是论玩还真有一套,居然瞎猫碰上死老鼠地接连打了两个全中,胖张和他的“小蜜”还捧场地给了她几片稀落的掌声。
    再后来,张小莉的体力就渐显出了不支,而且十三磅的投球到她手上,眼瞅着沿球道奔向那齐刷刷的小瓶子去了,奇怪!快近目标时却突然转了方向,直奔下面的沟道里去了。张小莉一拍大腿,说:“丫挺,真他妈的邪门,连球都不走正道!”
    柴经理在旁提醒她注意说话用语,并小声嘻嘻道:“难怪呀,人邪球还能正?”
    张小莉翻了一下白眼,说:“别光顾着说我,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你没教好!”柴经理在那意味深长地笑。
    因为天色渐晚和身体疲劳之故,他们没有去垂钓,但还是吃到了鲜美的塘鲤。其实到这里来玩的人通常把垂钓当作一个引子。
    当他们最后一曲卡拉OK唱完时,已是将近午夜时分。胖张先行去安排好了住宿的客房,然后打电话告诉柴经理和张小莉过去。碧溪庄园的确很大,从这栋楼到那栋楼之间竟然也得驾车。
    “刚才我好像看到我们总公司的车了,我们领导也常到这玩,这样,我先进去,你跟我后面,避免让别人看到不好。”下车时,柴经理叮嘱张小莉。
    张小莉倒也听话,见柴经理进到楼去,自己等了三分钟才进去。进去后张小莉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问柴经理房间号了,只听刚才柴经理说是在十五层。上到十五层,又没见服务人员,左右两边又都是通道,张小莉竟然不知往哪里走好。打柴经理的手机,关机。
    她的刚刚撤下去的火又腾地升了起来。她竟然又乘着电梯回到一层并坐到外面的台阶上,气鼓鼓地瞪眼望天。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好像是一块狗皮膏,除了需要的时候自己能与男人有肌肤之亲,用过之后,自己的唯一去处就是垃圾箱,而且是越远越好,那膏药味没谁愿意闻。
    “靠!面子再大能大到哪去?素质再高又能高到哪去?脱光衣服还不都他妈的一个样儿!”张小莉忽然觉得这世道真不公平,男人和女人纠缠了几千年还是这般的不平等。
    男人花天酒地,多吃多占,还自诩没有情人是废物,有了情人是人物,狗屁人物,我看是动物!
    情绪低落脑袋简单的张小莉竟在那一刻生发出好多的感慨来。一股冷气丹田起,竟悲从中来,委屈地想哭。
    “小莉,小莉。”正恨恨想着,柴经理不知何时又折回身来,站在门里向他摆手叫她。张小莉狠狠地瞪着他,从台阶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低着头随着他往里走。
    “你怎么回事儿?我们的领导真来了,刚才打电话给总公司的会计师,说我们头儿就住在十二层,这要是让他们撞上,你不是要我老命吗?”柴经理声音尽管压得很低但明显带着一丝的不高兴。
    “放屁!你告诉我十五层,十五层房间多了,我哪儿找你去?”张小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那你刚才跟着我不就得了!”柴经理也有些气鼓鼓的。
    “你跑得跟兔子似的,再说我站到电梯门那,你人早都没影了。你嫌我丢人你带我出来干吗?”张小莉有些不依不饶,声调有些高。
    “小声点,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怎么回事儿?什么总公司领导,不会是你这里有相好的吧,怕时间差打不好撞车吧。”张小莉不无挖苦地说道。
    柴经理没说话,脸色阴沉着用房卡划开了房间的门。
    一个标间两张床,两个人分床而卧。这原本就不是夫妻,只因为各取所需暂时地凑到了一起,像一个临时组合。柴经理下车时仍没有忘从车里带出两个安全套来,他本来偷放到枕下的,但现在那东西在他手里攥着,不经意间把其中的一个揉出了两个大口子。
    他妈的,还没用就坏了,劣质!他把它们整个地塞到了那床的缝隙里。爱他妈谁用谁用吧,他把抽着的大半截烟蒂狠狠地摁在床头的烟缸里,睡觉!
    天明时分,胖张打来电话,还笑嘻嘻地问柴经理一夜春宵如何。柴经理笑笑,说:“爽!”
    分手的时候,柴经理没事人一样扔给了张小莉一千块钱,这是他的老习惯。然后告诉张小莉:“我这两天工程项目要验收,忙着呢,所以你尽量少打我手机,我老婆最近好像有所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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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血腥(3)
    要不说张小莉犯傻呢,人都说哄死人不偿命。连何薇都骂她:“这年头哄得男人滴溜烂转,把他包里的钱该套的套过来,把想办的事办了,然后时机成熟时给他来个爱情突然死亡,别指着这露水情能长个十年八载,正经夫妻还有个审美疲劳呢,趁他没疲劳赶紧捞,看他稍有疲劳主动先出脚。就像那病人似的,躺在床上十年八载不死把人都烦死了,要是冷不丁地来个突然死亡,你看哭你的人眼泪都是真的。”这点何薇懂,但是张小莉不懂。男人对家里的老婆腻烦了他才出来寻呢,没美貌的寻美貌,没温情的寻温情。张小莉本不能拾遗补缺,更大的错误是她成了一个随时可能炸开的火药桶。
    张小莉后来也悟出自己的一个经验,那就是对男人只讲一次,她说就像一次性台布一次性纸杯一样,一次用完就扔,这回怎么着3我都是新鲜的。你想找我我还厌你这个旧呢。这都是摔了跟头后张小莉才明白的事理。
    李雪梅的肚子一天天地隆起。自从那女人找到家门上后,她就没法再回去了,因为接下来的两天里,那女人就天天堵在她家楼门口,除了碰面后的破口大骂,她还不停地对来往的人讲述第三者的不道德,如何抢了自己的丈夫。那女人连哭带嚎的,惹得好事儿的北京大妈们除了唏嘘安慰,在遇到李雪梅时那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正义的责怪。也有的邻居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因为这种叫骂扰了他们的正常生活,劝李雪梅还是早点换个住地儿吧。
    那男人原本在北京也是有个两居室的住房,但是因为距李雪梅上班的地方太远,为便于与李雪梅同居,他那房一直就那么空着。这回那女人派上了用场,竟然买了盆碗等生活用具,在那里安营扎塞了。
    家里正读高二的女儿托付给了娘家妈。女人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爱可言,一腔的恨支撑着她。老婆变成了一只提醒男人行动的闹表。不管这破落的铃音是否好听,尽管男人会下意识地捂起自己的耳朵,但闹可以证明它的存在。
    那男人把李雪梅安排到了自己所在工地附近的一间平房里。那里是城乡结合部,住着许多外来务工的杂人。由于所建房屋的密度空间过小,加上日常管理上的滞后,使得这里污水横流,垃圾遍地,附近公厕里面的苍蝇也常会盘旋着闻风而动,围着人们户外炉子上的饭锅低空盘旋,似有夺食之意。
    光着膀子摇着破蒲的男人坐在自家的门外,端着凉茶慢饮。神情略显劳累的女人则给横抱怀中的孩子催眠。晚上屋子里空气闷加上总有蚊虫袭扰,孩子睡不好,大人也经常跟着缺觉。
    这里没有超市,人们也不需要那种假设的繁华。距离不远的小店内出售的青菜似乎也是在菜市被人挑剩下的,蔫蔫的没有一点新鲜味道,但是因为便宜仍会有人在那翻来覆去地再挑上那么一阵。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腥臊腐浊的气息,不同的装束和不同的口音汇杂在一起在空气中和太阳底下飘来荡去,这是一幅别异于都市繁华的图画。
    李雪梅从没有住过平房,更不知道如何去弄那饭炉和煤饼。她曾试着到工地和这儿的民工吃了一回盒饭,但还没下咽她就吐了。一群来自河南、湖北等地的民工住在工地临时搭建的简易工棚里,工棚由砖砌而成,有点像农村养猪的猪舍,里面黑咕隆咚的,一溜排开的大板铺上堆放着散发着油污和霉味的铺盖卷儿。
    给他们提供盒饭的是一位曾经在这里打工的大胡子。他原本在这里做力工,后来发现附近的工地比较多,于是就生出了做盒饭的念头。还别说,他的盒饭两块钱一盒,在物价极高的北京这样足量的饭菜还真少见。民工们大多来自贫苦山村,每餐里都能吃到一点肉,对他们来说已很知足了。当然便宜肯定有便宜的道理,李雪梅曾看到某位民工饭盒里的菜叶上趴着一条淡绿色的菜虫。她当时惊得叫了起来,那民工却不慌不忙地用筷子将那虫挑起来,扔到地上,然后接着有滋有味地吃饭喝汤。
    那男人像一只流萤,飞来飞去。通常情况下,他上半夜在李雪梅这里,下半夜才匆匆驱车回家。正可谓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看着那台显得有些破旧的昌河面包车叮咚作响地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弹跳着消失,李雪梅总会怅然若失。
    本以为相安无事,但李雪梅终如游弋在大街小巷的无证小贩,还是被那拥有执法权利的“稽查”给遇上了。
    想必李雪梅这方面的经验还是极为欠缺的。她还以为这男人是她当初一人独有的时候,所以情深深意绵绵,见面说不完的话又全放到了电话粥里面。
    有天,那女人打电话给那男人,电话竟然占线长达四十多分钟。那女人悄然记下了大致通话时期与时间,然后到电信局拉出了男人一个长长的通话清单。在记忆的那个时间中有一个电话号码,其在电话清单中无论是打入还是打出占用频次最多,而且时间最长,有很多通话是在午夜时分。
    她按照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一位男士称这是公用电话。她问这里是哪?那男人告诉她这是丰台区××小区附近,她想起自己丈夫的工地就在那里。
    李雪梅再聪明也是只雏燕,怎么能斗得过老鹞鹰。于是另一个女人不服输的执着劲头以及为爱宁碎其身的决心让她们有了见面的机会。而这次却是血的代价。
    那天,李雪梅出来买了一盒痱子粉,顺路给那男人打电话,而那女人此时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瞪着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她,看她那没完没了地煲电话粥。她忍着直到李雪梅一摇一摆地离开。她以箭一样的速度冲上去,借打电话之机按了一下重拨键,显现的是自己老公的手机号码。她对着电话主人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就尾随着李雪梅去了。她一直盯着李雪梅走进那个黑漆木门,诮酉吕吹牧教炖铮驼庋刻熳际钡厥卦谡饫铮蠢钛┟方龀觥?/p>
    期间,她也看见过自己男人扶着那孕妇有说有笑。嫉妒、愤恨将这个原本还算秀气的湖北女人的脸烤着了,扭曲了。这次,她居然没有冲上去。大街上打架,估计看架的和劝架的能冲上来一群,何况自己的对手是一个孕妇。
    “十年夫妻抵不过二两胸脯。”她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那天下午。她看到李雪梅依旧出来打电话。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她又重复了上回的动作,然后悄悄地跟在了李雪梅的后面。当然这次她居然没忘打了一把旱伞,一是遮阳,二是便于跟踪挡脸。
    因为最近几天身体一直不爽,所以李雪梅已很少去工地了,但今天很特别,今天是李雪梅的生日。李雪梅和提娅的生日相隔不到两星期。原本那男人说带李雪梅出去就餐的,李雪梅说何必那么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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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血腥(4)
    因为有太多的工程款回不来,加上此工程前期垫付的资金过大,那男人现在为三角债务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一次到李雪梅这里,和李雪梅聊着聊着就躺那睡着了,竟然在梦里都在唠叨着追要欠款的事。李雪梅在这方面除了心慈还有手软,或者说她的善解人意。
    李雪梅顺路买了点熟食小菜和两瓶啤酒。那男人平时不爱说话,偶尔地爱喝点酒,酒后看李雪梅的眼神除了温柔似乎还有更多的哀愁,而且酒后真言也曾让李雪梅感激涕零。遇上一个真心待自己的好男人毕竟不容易。
    酒菜刚刚摆好在办公桌上,那男人猫着腰在洗脸,李雪梅递过手中的毛巾,忽然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那男人的额角现出隐隐的两根银亮亮的白头发。“拔下来吧!”那男人要求。李雪梅细心地用手指拨弄着,然后挑出那根白发,用双指一夹,用力一拉,它就下来了。李雪梅定定地冲着太阳光看着,然后像吹一片羽毛一样轻轻地吹落了它。
    墙角的行军床上放着简单的铺盖,一个装材料的木制矮箱上面放着一台十九寸的彩色电视机,一台破电扇吱呀着在墙角摇头晃脑。李雪梅的鼻子多少有些酸。
    两个杯子正欲相撞时,那女人撞了进来。当时,那男人惊得从座位上一下蹿了起来,问:“你、你怎么来了?”
    “我闻着狐狸的骚味找来了,你这臭不要脸的!骚货!”那女人毛发怒张,狮子样冲将上来,嘴里发出串串恶毒咒骂之词。
    李雪梅惊呆了,她没有想到刚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个女人如梦魇一样又追随而至了。其实作为女人,李雪梅还不知道自己就像一个殖民入侵者,土地对于那女人并不重要,她只想把那个入侵这片领地的人赶出去。
    那男人挡在中间,唯恐两个互为情敌的女人抓打到一起。那女人见抓不到李雪梅,立刻将愤怒转到他的身上。一个拳头抡过去,那男人的鼻子顿时流下血来。男人随即用手去捂那鼻子,女人见血怔了一下。随即抄起桌上半空的酒瓶,一股脑地奔李雪梅的头上砸了过去。只听“嘭”的一声。李雪梅躲闪不及,酒瓶子在她的头上炸响。李雪梅惨叫着一声倒在那里,有血从她的头上汩汩地流了下来,同时也有炸飞的碎片划破了那女人的手,有血在她握紧的手缝流了下来。
    李雪梅头上的血在流,她脸色苍白半闭着眼睛躺在那儿。那女人本没有想要谁的命,但这种仇恨的情绪一旦上来,她行动的尺度就难由她来把握了。
    那男人一步蹿到李雪梅身边。他看清李雪梅的伤口源于额头。“滚!还不快滚!”
    “我凭……凭什么滚?”那女人说这话时已有些气虚。
    “那你等警察来抓你吧!”那男人厉声喝道。
    “赶紧把她打发了,这回是她,下回是你!”。那女人犹豫了一下,跑到了门口又折回身来,把自己的钱包扔在桌上,恨恨地说道。
    李雪梅被急救车送到了医院,CT显示没有重要的颅内损伤,因为瓶子炸裂时有碎片嵌入皮肉里,所以清理完碎片后大夫在李雪梅的额头缝了八针,那针角像一个大蜈蚣斜趴在李雪梅白净的额头上,大夫说这个年龄了估计得留下疤痕。李雪梅摸了摸肚子,在她看来,脸皮没有肚皮重要。她竟然暗自庆幸那女人在昏头的情况下竟然只把她的头当成了袭击对象,而肚子里的孩子被她忽略了。
    李雪梅在医院呆了九天,那男人在医院守了九天。
    那女人没有再出现,但是男人的手机一遍遍地响铃。男人带着无奈的罪责,亲自跑到医院旁的小吃店去煨了整瓦罐的鸡汤来,亲自拿着汤匙喂给李雪梅喝。因为上火,李雪梅的扁桃体发炎难以吞咽食物,嘴唇出现了轻微的裂口儿。对于眼前的处境李雪梅缺少足够的预料,她没想到自己会落个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要不,你先回四川老家吧,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你和孩子的安全……”那男人终于打破了沉默。
    李雪梅一脸茫然的沉默,那个家对于她来讲已恍若隔世,她自从出来,就没想到要回去。即使几年前的事情人们都已淡忘,可是如今她又未婚有孕,谁能原谅她?
    那年暑期,正在读大专的李雪梅回家度假。一天,她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县城以外的一个高中同学家,在途经一片小树林时,一个蒙面歹徒拉倒了她的自行车将她一拳打晕后拖进了树林深处……
    醒来时衣衫不整的李雪梅痛不欲生,她第一反应是到公安局报案。
    然后随着一系列的立案、调查取证等工作的展开,她发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在变化,那个假期让李雪梅终生难忘。亲人的冷遇和外人的白眼让二十岁的李雪梅选择了只身离开。她流浪去了深圳,然后一步步走向了灯红酒绿的不归之路……
    “那时孩子也出生了。估计她也离开北京了,这段时间我们尽量少联系,免得她再起疑心,然后你再过来。我现在担心再这样下去,孩子大人都会有危险。而且我工作的时候也总分心……”那男人满眼沧桑。
    面对男人的失神与无助,李雪梅只有速作决断。
    李雪梅到北京后除了他的老公,根本就没有其他的男性朋友。女朋友也只限于何薇、提娅和白小秦几个熟人。她把电话打给何薇时,正在一发廊做直板离子烫的何薇一惊,说:“死鬼!你跑哪去了?弄个手机还停机了,这是谁的电话?”
    李雪梅说:“这是我老公电话,别提了,一言难尽。等我回老家生完孩子再回北京看你们。”然后电话里就响起了她轻轻的啜泣声。
    因为上了直发水,何薇只能直着脖子僵着表情在那儿讲话。“在北京生不一样吗?你老公对你不好?说话!你老公呢?”
    “在我身边。”李雪梅答道。
    “他跟你一起回老家?”
    “不,我一个人。”李雪梅的话语中透着几许悲凉。
    何薇说:“你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回老家怎么回事儿,你得拉着他,你一走他清静了,靠!没准这中间又有故事了呢。”
    李雪梅说:“这是我们俩商量好的。”何薇说:“你现在是让那爷们儿彻底给同化了,全一个鼻子出气了!那就这样吧,我也希望你早生贵子,母子平安!当了孩儿他娘也别忘了咱姐妹一场!”
    提娅接到李雪梅的电话时有些吃惊,说:“我去你家找过你,门锁着,邻居说你不在那儿住了。”
    李雪梅说:“我一直住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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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血腥(5)
    提娅说:“你母子还好吧,要不我去送送你?”
    李雪梅说:“不用了,现在马上开车了。”
    提娅想说点安慰的话,但是最终没有说出来,只在关上电话的最后一刻说了一句:“平安是福。愿你母子平安!”
    那男人一直护送她上车,在火车行将开动的一刹那,他把装有三万元现金的纸袋塞到她手里,嘱咐她一路小心。李雪梅无语凝咽,泪水长流。她不知这一别将带来怎么样的变故。
    渐渐加速的火车的鸣动如同李雪梅的那颗心,伤感、脆弱、痉挛样的阵痛。
    北京越来越远了,李雪梅踏上了来时旧路。
    那男人如释重负地回过头来时,发现自己的女人就站在距他不远的一根柱子后面的暗影里。
    提娅没像大夫要求的那样在家休息一周,而是在第五天她就来娱乐城上班了。
    何薇一见她,盯着她看老半天,说:“四毛子,你这得的是什么病呀?怎么把脸养得这么白,肯定是偷着去做了皮肤漂白。”
    提娅苦笑,说:“漂什么白,我哪有那闲心呀,我在屋里呆的。”
    何薇说:“该死的,打你手机也不开。这几天好几拨好客人都让你错过了。关禁闭了?一个人?不可能!肯定是跟那个小海龟。”
    “瞎说,我要和龟在一块儿我不也成王八了吗?这叫闭门思过,洗心革面。”
    何薇乐,说:“还重新做人呢,不至于那么严重吧。不会是失恋了吧?”
    提娅说:“压根就没恋。”
    “没恋?没恋还那么热乎,还跑北戴河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老实交代,海龟呢?”何薇听出了弦外有音,问。
    “死了。”
    “死哪了?”
    “岸上。”
    “咋死的?”
    “被我这绿毛龟吓的!”
    “我这两天正给他开追悼会呢。”
    何薇笑。说:“我早就说过你们是月球撞地球了,多少亿年的事,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压根儿就没有谱的事儿。这种行业呀,你得一点点往出拔,别冷不丁儿地一下子,弄得别人不信你,自己都怀疑自己。比如你可以像我一样,先摆脱人的包围,再摆脱利的诱惑。然后呢一点一点地变、变、变,说高雅点叫提升。”
    “我曾经变了吗?”
    “你以为没变,别人并不这么看,人家问你晚上做什么去了?你怎么答?”
    提娅答没言语。
    “你能说上班了?上什么班?陪男人。怎么陪的?你说得出来吗?你以为你种菜呢,你能对着别人脸不红心不跳地把你陪人的经过说出来吗?你那点事儿都在我心呢。再说你那天一打电话我估计就没戏了。再说那海龟如果真对你一片真情,他就不该那么草率地把你领他们家去,让爹妈看什么看?这年头又没有父母之言那一说,一看他就底气不足。另外,他是一时让你给迷昏了头了冒了回傻气。他自己现在肯定为这事儿闹死心了!”
    “所以我一直想开花店。”
    “对,开花店没错,这叫人间正道是沧桑。在什么山唱什么歌,现在既然开花店还不是时候,你就该好好回来上班。你现在干这个行业都是为社会所不齿的,包括那些男人们。你再怎么贞洁,人家也看不到,明明上着班,自己跟自己老在心里打架,放不下架子还偏傲得不得了,我看你聪明也是小聪明!”提娅头一次听到何薇这么难听的话。当然她明白,何薇的话都是作为过来人和旁观者的经验之谈。
    今天的客人很特别,据何薇讲这是北京市××处的。请客的男人大着嗓门醉眼迷蒙地对何薇交待:“今天给我们处长找个绝对漂亮的,否则惹火了他,将来你们生意做不成!可不怨我事先没说,知道他是谁吗?”那男人压低了嗓门拢着手对着何薇的耳朵,“他可是×××的侄子,知道了吧?”
    何薇把提娅派进去之前特意也提着她的耳根子告诉:“别耍小姐脾气,今天这拨爷不好惹,陪好了,没准将来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可以帮你个大忙呢。
    提娅像是没听见,直着腰板被那男人带进去,被指定坐在了一位有些谢顶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身边。
    “喂,靠近点!靠近点!”请客的男人示意提娅再靠近点,已经不能再近了,提娅的厌烦情绪折射到脸上。这种大呼小叫的男人,狗仗人势,就好像天底下别人都是傻瓜唯有他最聪明。
    “小姐,你、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哥!告诉你,×××是他叔。就咱北京市政府的。知道吗?”
    “是吗?我不知道。”提娅不卑不亢冷冷地说。
    “傻冒!连这都不知道。孤陋寡闻!坐近点,再近点。喂,听见没有?离处长近点!”那男人没完没了,源于口中和鼻息里的臭味让提娅有些忍无可忍。
    她把自己的脸扭向一边,大声说:“已经够近的了!你没看见?再坐就坐他腿上了。”
    “你有胆倒是真坐我哥腿上,你有那个胆吗你?”
    那男人一副鬼头蛤蟆眼的奴才相让提娅陡生憎恨。“我有什么不敢的?别拿官吓我,王宝森,怎么了?!陈希同,怎么了?!”提娅扭头冲着他大声说道。
    提娅这几句连珠炮样的话如珠玑落玉盘,铿锵有力,可谓咯嘣脆儿。
    “好!好!说得好!”那位先生推了推眼镜,率先叫了好并鼓起掌来,别人也跟着鼓了掌。那个男人有点被提娅这几句话给弄蒙了,不知这好从何而来,有点犯傻地在那搔着脑袋半天才冒出一句:“呵,敢在处长跟前叫阵,你胆子还真不小,有种儿!”
    “说得好!这小姐很有个性。有思想!不一般,不一般!来,为这个喝一杯!”提娅因为愤怒那话才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但事后她多少为自己的胆量感觉有些震惊,很多小姐碰到做警察的客人如同老鼠见了猫,没有哪个敢这样放肆讲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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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血腥(6)
    但提娅讲了,而且理直气壮。那时她刚读完一本悄然流行于市面的盗版书,叫《天意》。而且提娅知道书中两位被化了名的重量级人物就是新近被双规了的王宝森和陈希同。
    张小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得到了一个异地工程项目的信息。
    当然那老许是拍了胸脯的,说山东R市将建成一个深水港码头,投资上亿元。自己和山东省委及R市委领导都有绝对可靠关系,为了稳妥起见,张小莉特意表示如果此事成功,她将从自己的提成中按照三七开给老许好处。
    老许倒是城府,说:“先别说谢字,这项目很大,我帮你是一方面,我还得看投标方是否具备人家要求的施工资质。要是资质不具备我纯是帮倒忙,而且将来出了事儿要掉脑袋的。你问一下承建这一方,如果想做我只能在招投标正常的运作过程中通过私下关系帮你拿下来。有些事儿你小孩子不懂,你还是先和那个经理联系一下。我这边先和R市这边相关负责人透个话,这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儿。官场上的事儿没那么简单,别你这边做不了,我又和那边说好了,弄得土头土脸的。”
    老许说这些话的时候,张小莉正坐在老许的桑塔纳车里,躺在老许并不宽厚的胸脯上,想着即将到手的工程,张小莉有些难以抑制心中的紧张与兴奋,心跳的速度让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抖。她强迫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哆嗦着手拨通了柴经理的手机。老许按着她的电话说:“等我走了你再打,免得有些话你不方便说。”
    张小莉说:“你少放这没味儿的屁,别把我当成你!整天跟个鬼似的,神神秘秘的,我做事从来不背人。”电话铃响了半天,无人接听。再打,手机不在服务区。丫挺,这孙子也跟我学会这招了!张小莉在心里骂了一句。
    老许说:“打不通算了,反正这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谈成的事儿。”
    将近一下午的时间张小莉都在不停地拨电话,但是结果让她大失所望。“出差了?手机丢了?还是……”本来老许的老婆叫他回家陪儿子学习的,结果张小莉硬是给拖住不让走,她怕自己表述不清楚,所以希望老许在旁能给帮衬和解释一下,于是她相隔不到十分钟拨一次电话,也别说,苍天不负苦心人,电话终于通了。
    柴经理终于懒懒地接起了电话,当然只是哼哈地应对着。张小莉一阵欣喜,说:“我跟你说,那工程的事儿我帮你联系了一个,山东R市要建一个深水港码头,是一个投资几个亿的工程,等等,让许总跟你说……接电话呀,快点……人家等着呢。”老许摆手,张小莉硬把手机塞到他手里,老许只好用简练的语言介绍了一下工程的情况。
    这官和官就是不一样。听着老许有板有眼的介绍,张小莉不由心生几分佩服,不时笑眯眯地用手捅一下老许的眼镜腿。
    柴经理也很给这个官面子,不咸不淡地聊了那么几句,然后就撂了电话。
    “你怎么没了解清楚,这样的工程需要驻外,他们目前好像只做北京本地的项目。”
    “不会吧?这个他可没说。我好像……嗯,确实没问他这个……”
    犹如晴天霹雳,张小莉不禁一阵眩晕。她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挖来的工程竟然会被柴经理一句话给扔到了九霄外。
    她不禁怨恨自己当初没有问明柴经理到底哪的工程能接,哪的工程不能接的问题,这老许也是,好不容易找个工程还非弄到山东去了。
    张小莉在那儿干眨着她的眼睛默不作声地想这工程上的窝囊事。老许用一只胳膊搂过她的脖子,说:“他没直接说不做,不过你再细问问,这工程不是小事儿。如果他真做不了,不要紧,我们接着找,接着找……”老许弯着头把热婧娴牧狡齑窖股侠矗判±蛉从檬忠坏玻淹放ち烁龇较颉?/p>
    “鬼丫头,还真当回事儿了,好了,好了,不成就算了。”老许看出张小莉有些烦。
    “他好像是在歌厅呢,里面乱得很。好像还有女人说话声。”张小莉自言自语地说。
    “行了,别指着他了,接着找下家。要不是十拿九稳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事儿的。得,好好睡个觉,明儿有空我找你。”看到张小莉没了情绪,老许识趣地告退。
    从老许的车上下来,张小莉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看到老许驾车绝尘而去,她竟然为自己做的这桩窝囊事儿感觉特恶心。
    呸!她不知想吐谁。这老许也他妈真是的,当个破官混到今天竟然连处多余的房子都没有,每次做爱都得跑到车里,虽然有车膜挡着,但还得小心从事。有一次正在那儿忙呢,有人照着车屁股“咚”的就给了一脚,又敲着窗子嚷了一嗓子什么,估计人家是从车体有节奏地晃动中猜出里边有人在苟合。“没准你这早泄就是这么给吓出来的。”张小莉曾经在一次事后对老许这样戏言。
    “我要是再弄个窝让你进去,那时我也准进局里了。”张小莉傻傻地问:“什么局?你们部里的?”
    老许一戳张小莉的脑门,说:“监狱!小傻瓜。我可还打算再往上升一步呢。”
    张小莉有些不死心,她希望能够说服柴经理,她只觉得这个项目之大,自己得到是真的不易。思前想后,她又重新将电话打了过去。
    里面传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张小莉这回很聪明,没吱声。只听那女孩子在电话那头用
    浓厚的四川话说了一句:“怎么不说话?活见鬼!”随即电话里传来了争抢电话的声音,电话键被胡乱地按得嘀嘀叫了几声。张小莉终于明白了。
    按理说张小莉应该收手了,但是她的虎劲一上来,肯定是不管不顾,整个晚上她心神不宁地陪在客人身边。下了班她站街口那犹豫了老半天。终于决定夜访柴经理那独居的六楼。
    因为夜深人静,楼道里显得有些阴森。张小莉每到一个楼层都跺一下脚。墙壁上的声控灯多少给她壮了些胆。
    602室防盗门没关,虚掩着。这历来是张小莉所熟悉的,柴经理每次在带她来这里时都是这样,他在前边疾行,张小莉通常要落十几米远,像个贼一样鬼头鬼脑地四下张望一阵。等柴经理先上了楼,张小莉才像个鬼魂一样踮着脚溜上楼来。到了六楼门口还得兼顾地上下左右多瞄几眼,确信四下无人,然后“吱溜”一下从门缝里挤进去,然后是锁门、冲凉、上床……
    每次这二人戏落幕的时候,通常也是先由柴经理悄悄地开了门,将头探出去看看外面是否有人,再冲张小莉一摆手,这时张小莉则像猫一样从门缝里挤出来,悄悄地抬着脚跟溜下楼去。有一次张小莉穿的高跟鞋还打了一个晶亮的铁掌,柴经理说你这鞋不行,赶紧扔了,明儿我给你钱买个软底的。于是那次张小莉还就真就光着脚提着鞋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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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血腥(7)
    但是今天这门却不是为张小莉打开的。张小莉并不知道,她悄悄地在外面换了拖鞋,柴经理在里面说了一句:“别忘锁上门。”张小莉没言语。
    柴经理斜躺在床上正盯着电视看,屋里光线极暗,直到张小莉的那头扎眼的黄毛在他眼前出现,他才一骨碌从床上惊坐起来,张大嘴巴揉着眼睛问:“你、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在等我吗?”张小莉明知故问。
    “我老婆说要过来。不行,你得赶紧走!赶紧!”柴经理想往外拉张小莉,但又觉得这个动作似乎有些不好,扎撒着两手站在那儿。
    张小莉盯着柴经理的脸,她看出了他的惊慌。“真的?那我倒要会会这黄脸婆,看看她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么丑。”张小莉一屁股坐到床上,拿了个靠枕斜倚在床头。
    柴经理看她没有走的意思,声音急促而低沉,说:“求你了,快走吧,要不我们家就要爆发战争了。”
    “你把门锁了不就得了。”
    “她有这房的钥匙。”
    “她有钥匙你还留门干什么?你这不是招家贼是想招野鬼吧?”张小莉这回反应倒是极快。“别怕,我呆一会儿就走。就十五分钟!”张小莉坐在那,竟然拿起了遥控器对着电视调台。张小莉的慢条斯理让柴经理有些坐立不安,他背着手在屋里转了几个圈。
    柴经理的手机响了。他扫了一眼张小莉,有些惶恐地接起来。“对不起,我现在有事儿,你等会儿再过来。等会儿!”然后回头看着张小莉,说:“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柴经理语调有些尖利,显然对张小莉的行为表现出极大地不满。张小莉两个耳朵似乎灌了水泥,屁股则被胶粘到了那里。
    “喂,拖鞋在哪?给我拖鞋。”一个女孩子闪了进来,随即熟练地打开了房间的灯。“这是谁呀?怎么这么眼熟啊?”那女孩子明知故问。
    张小莉认得,此人正是在海霞歌厅碰见的那个女孩。“我是老柴他老婆,你是谁?!”张小莉以为自己这一杀手锏足以让那女孩退步,但那女孩子却将嘴撇上了天,瞪了她一眼。“是吗?你不也想知道我是谁吗?我在你身后,你说我是谁?告诉你,我也是他老婆,小——老——婆!”那女孩子拉长了声音,全没了羞臊。
    “你妈了B!看你贱兮兮的就不是好饼!”张小莉手中的遥控器飞了出去,那个女孩一躲,遥控器摔在了墙上又弹落到地上,后边的电池掉了出来。那女孩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随即快速地将脚上的鞋拔了下来,然后照着张小莉飞了过去,张小莉用胳膊一挡,鞋飞到了床头柜上,一个装茶水的杯子翻倒下来,水湿了一地,杯子随即滚到了床底下。
    “你们都滚出去!”柴经理大喝一声。两个女人都不再作声,却又都没有动,互相瞪着喷火的眼睛,没人划根火,否则她们都会将对方烧成了灰烬。
    “张小莉,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
    “有事儿怎么样?没事儿又怎么样?”张小莉咄咄逼人的架势。
    “能不能少找点事儿?”柴经理的声音稍稍放低了一些。
    “你丫少装孙子,我他妈还尸骨未寒,你就另寻新欢,跟我上床次数多了,烦了不是?想吃回嫩草了是吧?你再看看你那口老牙,靠!你能吃得动算!”
    “你瞎说八道什么呀,人家找我有事儿?”柴经理似乎不想解释太多。
    “靠!大晚上的跑你门上来有事儿,屁事儿,我看是两个人床上的事儿吧?行,今儿个我也不走了,你睡中间,我们俩一边一个,让你当把皇上,靠!累不死你!”
    柴经理看劝不动她,又转向那女孩,“你先回去。”那女孩站在那儿不想走,柴经理暗示性地使了个眼色。那个女孩子忸怩着向外走。柴经理顺便过去撞上了门。
    “好了,反正你也看到了,实话跟你说吧,那个女的我原来就认识,在你之前。”回过身来的柴经理一脸的冰霜。
    “先来后到,我抢了她位置,我后来的是强盗呗?”张小莉半是挖苦。
    “什么强盗不强盗的,小莉,我跟你说,你能不能别这样跟踪追击,还总跟我摔脸子,不管人前人后的,我大小也算个总经理,下面管着万把个人呢。我特别累你知不知道?我感觉你比我老婆还烦!”
    “你是不是又没钱了?你二十大几的人了,琢磨点正事儿做做,也不能总是这样泡在歌厅里不是?”这句话提醒了张小莉,她忽然想起自己是来谈那项目的事儿的。
    于是她从床上欠了欠身,语气有所缓和地说:“你别以为我是专门为查你岗来的。我还是想说那项目的事。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儿劲找到了,你给我交个实底,到底能不能做?”
    柴经理听后一怔,说:“噢,是这样,项目的事儿,什么、什么项目来着?”
    “深水港码头的事儿,在山东R市。今天下午不跟你电话里说了吗?”
    “拿这个工程你有把握吗?”
    柴经理问张小莉暗自庆幸今天自己的登门造访让工程的事儿又透出一线希望。“有,当然有。介绍这个工程的是我的一个客人,是中央某部属企业的头,有好多关系在地方上。”张小莉有些得意忘形。
    “是吗?”张小莉没有看到柴经理眼中滑过的一丝疑惑。“既然这样,你的项目我可以考虑一下,明天我同公司的书记和其他领导班子的人研究一下,看我们木樨地的工程完后其他的工程进展情况。这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所以好多事儿得研究。你可以再了解一下那边项目的具体情况。包括他们招投标的方式,这个事情涉及很多问题,你再深问一下,然后打电话给我。”
    “什么招投标乱七八糟的,我不懂,不过这个工程我肯定能帮你拿到就是了。”
    “真的?这么有把握?行啊你!”看到张小莉竟然敢拍胸脯,柴经理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张小莉想走,但又停下来。“刚才那女的……”
    柴经理有些不耐烦地说:“和你一样也想找我弄个工程的,不过她的那个更不可能,百万以内的工程我们从不做的。”
    “得,今天我还不走了,破例陪你到天亮。”张小莉挤眉弄眼地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上了床,艳波四溢,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张小莉因为吃了一种减肥药,还真起了瘦身效果,全身上下肥瘦相得益彰,倒也有了种风情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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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血腥(8)
    尽管柴经理有十分的不愿意,白送上门来的艳福还是自当消遣的。其实张小莉是担心那个女孩子再回来,柴经理的手机还在叫,他看也没看拔掉了电池。
    张小莉暗自为自己的这招派上用场窃喜。但她笑得太早了,直到后来在另外的一个歌厅中串台时,她再度与那个女孩相遇,才知道,柴经理在编谎。
    在他的谎言中她们都变成了他原来的情人,于是两个女人私下里得着意并较着劲,其实,直到当另一位女孩子出现,她们才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岌岌可危。
    而对于这些男人,又真正有几个是喜新不厌旧,素来推陈出新是他们保鲜情爱感觉的最佳手段。曾经有一阶段,婚姻专家们特意强调男人与女人婚姻走到八年左右会陷入一个疲劳期,如果没有新的办法激活或挽救,婚姻会很快地因为缺氧而死亡。而相对于情人而言,这种疲劳期更显得短促,情感维系一年的情人已经鲜见了。
    张小莉出现在柴经理的这段情史中,只可视为一种临时购买。如同洗桑拿时奉送一次性纸内裤一样,它只作为一种高消费时的附加赠品,它既不能保暖也不美观,所以它只在男人穿上正装前昙花一现,然后被扔掉。没谁真正见过哪位男人把它穿回了家。
    在女人想要垄断感情的时候,婚姻中的男人逃离家庭,婚姻外的男人逃离女人。而这些文化浅薄的张小莉又怎么懂得。
    这一夜,失眠夜,销魂夜。张小莉初次领略了柴经理的万丈柔情的细腻与阳刚威猛的狂野。说实话,柴经理在这方面的能力是很为张小莉不屑的。她曾经在一次完事儿后讥笑他一、二、三,就埋单。
    那柴经理则讪讪地笑,说自己老了。其实男人在这方面最忌讳被异性嘲弄,后来张小莉还私下里给柴经理买了一种神油,柴经理表面说谢但脸上带着一种难堪。心理受打击即使用
    了那玩意儿也支持不过两分钟,那么大的人哼哼叽叽的就像一堵年久失修的墙经常在山雨未来时就轰然倒塌了。
    毕竟,人可以用整容整形来隐瞒自己的实际年纪,但是在性面前,没有太好的良策真的可以让它瞬间演变得年轻。
    知天命的男人更应是刀枪入库,放马南山的时候。即使心有余终究也力不足的,所以对于柴经理,张小莉从就没奢望能达到什么让她欲死欲仙的境界。
    不过今晚,张小莉倒觉得有些奇怪。柴经理一通神枪乱点,直击得心湖翻涟漪,叠浪重重开,烟雨楼台中的张小莉大呼小叫,连声称爽。“这家伙肯定吃药了!”张小莉心里琢磨嘴上没说。
    尽管张小莉只有二十五岁的年纪,但情场上毕竟是老道之人,深谙男女之事。惊诧之余,不觉抱紧了这个老男人已松垮下坠的腰身,眼中竟多了几分柔情与感动。
    天正微明。张小莉还在做着美梦,柴经理捅醒了她。“起来!回家睡去,快点!天亮了!”
    张小莉像猪一样哼哈着,用手揉揉有些泛涩的眼皮,问:“几点?”
    “五点半。”
    “我再睡会。”
    “不行!邻居都是一个单位的,看见不好,听见没有?快点起来呀。听话!”张小莉半睁着眼在那还想放会儿懒,毛巾被让柴经理一下子提了起来,
    张小莉赤裸着的身子一下子曝了光。“你干什么你?!”张小莉这回眼睛全睁开了,柴经理没说话,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张小莉没辙,只得磨蹭着穿衣服起来。她故意在拖延穿衣服的时间,她知道按照以往的习惯,在她穿衣服的时候,柴经理就会从写字台里给她拿钱。果不其然,这回递到张小莉手里的比平时要多两倍,张小莉从钱的厚度估计怎么也得有五千块钱。
    柴经理拉开门,把头向外探了一下,看过道没有人,示意张小莉穿好鞋,然后回头小声嘱咐道:“这个楼我暂时不能过来了,上回我老婆打扫卫生时发现了我用过的避孕套,问我怎么回事,我支吾着说自己解闷儿用的。说不上哪天找上门来,那我可惨了。我儿子今年考大学,怎么着后院不能起火了。”
    张小莉嘴里说知道了,心里暗乐。她相信老柴说这话一定是真的。那是她故意弄的景儿,那次她走时故意将用过的安全套放在了洗手间的一个空皂盒里,而且还特意将一块缠了她黄头发的口香糖放了进去。
    当然,她倒真是想让柴经理的老婆看见和柴经理大打几架,然后柴经理一烦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找她解闷儿。至于柴经理到时怎么样去费尽口舌地和他那黄脸婆解释,张小莉可是顾不了那么多。
    张小莉在这方面可有时是聪明过了头,经常是自己撒了尿然后将尿盆往自家头上扣。柴经理这回可是坚决要撤兵了。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柴经理明白,她想的是钱,于是说:“等我电话,到时我带你到外面玩去。”张小莉心里也明白,她也许能从这里把别的女人打跑,但是若真是柴经理老婆来了,该跑的一定是她。于是无奈加默许,她点了点头。
    柴经理轻轻地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并再度向外瞧了瞧,见过道里确实是没有人影,冲张小莉一摆手。张小莉踮着脚像猫一样溜到门外,然后借着关门的工夫顺手摸了一下柴经理的黑脸,柴经理像国家元首那样挥挥手,示意她快点下楼。直到下到第五层,张小莉悬着的心才随着步子放下来。
    出了楼门,再转出那个大院,途经永定路往家走。路边有卖油条豆腐脑的,张小莉忙了一夜,多少有些饿,包了两个煎饼果子提在手里。想想这柴经理,人虽然有些花,但是每次钱给得不但及时而且到位,倒也挑不出个毛病来。那个老许,抠死了,上次张小莉主动叫他出来说事儿,他们在一个餐馆吃饭,最后埋单的时候那家伙竟然没事儿人一样,居然是张小莉掏的一百二十块钱付的餐费,也难怪人家总是权力在握,被吃请惯了的。
    张小莉一想到老许那油腻的头发拂到自己脸上的感觉,忽然有点反胃。
    她最担心的是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工程啊,工程啊,要不是为了这个工程,老天,管他多大官,不给我钱就想碰我?累折你腰。妈的,这年头,有钱才是硬道理,给钱才是有道理。没辙,现在到这步田地上,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再冲一次了。
    张小莉咬了咬牙根,她还必须再见一下老许。
    大清早,回家?她那不争气的老公一定通宵未睡,瞪着血红的眼睛守在家里的那个木床上候着她呢,她昨晚上将手机关了,刘冬见了她不扒了她皮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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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两肋插刀(1)
    麻烦,事到如今,除了对他的一点可怜,张小莉竟忽然觉得自己像多长了一条尾巴,当
    她能独立支持着自己身体走路的时候,那尾巴的存在让他觉得是那样的不自在。
    对,去提娅家再赖一会,顺便打个掩护。
    当张小莉将提娅家的门敲得震天响的时候,提娅仍在梦乡,昨晚陪的客人和她赌酒,结果当然是那人输了,提娅喝了红酒和啤酒,这两酒一掺提娅有些醉。当然也有四百块人民币进账。此时她仍有些头晕。
    “没男人吧?”张小莉没头没脑地问。
    “你以为我是你呀?快点滚进来!困死我了。”提娅有些不头场?/p>
    张小莉嘻哈着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大清早的死哪去了?”提娅重新锁死了门。
    “还不是为工程的事儿。累死了!”
    “大清早的谈什么工程?”提娅翻身又躺上了床。
    “不是,是昨天晚上谈的。”
    “不会是在床上谈的吧?”提娅撇撇嘴。最近关于张小莉的一些事,提娅也有所耳闻。
    “床上谈的又怎么样?你没听人说吗,没路子就得脱裤子。”张小莉一脸的不以为然。
    “你的脸比墙皮都厚,这种事能谈成则成,谈不成也无所谓,在这里遇见的男人说话你百分之九十要当狗放屁。尤其千万别相信那床上的话。”
    “四毛子,我现在为赶庙会已经走了十八里了,就差见着老佛那么一哆嗦了。关键时刻啊。还别说,真要等我发了大财,我也给你提成。”张小莉钻进提娅的被子里,用手从后边抱住了提娅的腰。
    提娅有些不习惯,往旁边挺了挺身。“得了吧你,今天给这个提成,明天给那个提成,八字没撇愿都许出去了。别屎没拉出来先叫狗到跟前来。”
    “啥狗、屎的,现在关键是怕叫不来狗。我这段时间一直专攻老许这头,还别说,现在真有这么一个工程,而且应该说百分之八九十把握能拿到,老许还真卖力气,而且老许私下跟我说,他自己在平谷有个塑钢门窗厂,他也想让老柴用他的钢窗。要不他能那么卖力,这年头互相利用呗!现在关键是老柴这头儿又麻烦了,说驻外工程他们一般不做,班子还得研究,上死火了,这可是个上亿元的工程。”
    “这样大的工程别说在国内,就是在国外能拿下来该做也得做,怎么能不驻外呢。柴经理不会是推托之辞吧,要不就是当初他逗你玩呢。”
    “不会吧,他当初说这话时可是挺认真的,他逗我做什么?”
    “要不就是吃你的醋了,关于你和老许的事儿歌厅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你那张破嘴,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好多人巴不得私下里告你个状,把这个地主老财(柴)抢到手呢。你连个偷嘴吃食的事儿都要对人讲个究竟,坏事儿全坏在你这张嘴上。”
    “有人说我?说去,那是嫉妒。靠!她们有能耐也拿个上亿的工程来。”张小莉一听说吃字想起来刚买的那两个煎饼果子,于是蹦下床,提着一个煎饼果子上了床,还硬往提娅鼻子底下塞,非要让她吃,提娅躲开了,提醒她别油了被子。
    “上亿元工程的事儿你先别说,毕竟这是没影的,你又没看见,关键你看人家老柴这头做不做。你别在那瞎忙一通。”
    “我估计老柴是吃醋了,上回——他和老许都——都来,我陪——老许,后来没办法我串——了——会台,嗯,老柴好像老不乐意了,沉——沉着脸呆不一会就——就走——了。”张小莉一边嚼着煎饼果子,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不过我——有点不——明白,四毛子,你——说我又不是她——老婆,他——怎么会吃醋?”张小莉吃塞了牙,停下来用小指头在那儿抠牙。
    “猪脑袋,因为他是男人!这就是雄性的共同特征,向你推荐一本书《男人这东西》,没事儿时读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哪看得懂,我只读到初二。”“那好,我可以告诉你书中最简单的道理,说雄性对这个世界有一种强烈的征服欲望,当然包括对女人的征服。因为征服并拥有了一个女人,他无形中就打败了若干个男人。你还和他保持着关系,却主动地向另一个比他地位高的人投怀送抱,不就说明他已经失败了吗?没听人说吗?说男人最不喜欢自己戴绿帽子,但他经常给别的男人戴绿帽子。你以为你站在中间,两边倒是四平八稳的,想想是那么回事儿吗?”
    张小莉眨巴几下眼睛,还别说,提娅说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可这个工程上亿呀,对他不是也很重要的吗?”
    “什么上亿不上亿的,你总提那个上亿做什么?你个笨瓜,用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换一顶最大的绿帽子,再上亿有什么用!他会换吗?再说,他的公司还属于国有的,应该说做与不做与他都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
    “我靠,自己不用,别人还不能动。”张小莉这话是说给自己的。她确实让提娅说得有些泄气。
    “我跟你说,昨天吧,我突然袭击去了他那儿,不一会来个女的,那女的见我不走,她也不走,后来让老柴给撵走了。”
    “老柴怎么说?”
    “他说那女的是先我之前认识的,没事儿总来缠他。那女的我在海霞歌厅见过她,跟我一路货色。”
    “是吗?那女的长得怎么样?比你?”
    “当然比我强了,年岁也比我小,腰盘、前槽、后屁股全有。说话嗲得让人起鸡皮。”
    “见你怎么样了?”
    “她没怎么样,我把遥控器飞过去了,她一闪没打着。”
    “老柴他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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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两肋插刀(2)
    “他急了让我们俩都滚蛋,呵呵,我没滚,那女的滚了。”
    “你这回彻底完蛋了。人家那女的滚了人家是听话,你不听话。你这一闹柴经理不烦死你才怪呢。”
    “错之!这回你可猜错了,他对我反常地好。而且昨天还特意多给了我几千块钱。”
    “你们的关系这回彻底完了。不信,走着瞧吧。你也真混到家了,他有钱他找一百个情人与你何干?你可倒好,还动手动脚的,他老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不能两眼全闭?有你吃有你喝有你钱花不就得了。你这样一来,哪个男人不得让你吓跑了。你要是充愣装傻没准儿倒有人怜,他就是抛下你他也得找个最好的理由,或者在钱上给你找找让自己良心上平衡些。现在好,你这是提着脑袋找上门来让他打呀。知道猪八戒他二姨怎么死的?”
    张小莉有些脑袋发浑想不明白,于是傻傻的,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提娅的腰,“咋死的?”
    “笨死的!笨死的!睡觉,睡觉,困死我了。”提娅不再理张小莉,睡了过去。
    张小莉被提娅一通言语点拨,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她发现提娅现在说话的口气有点像何薇。对于二人,她多少有几分惧,当然主要是敬。
    “左眼一闭,表示联系,右眼一闭,表示同意,两眼一闭,爱咋的咋的。”张小莉心里虽然如此地想,但终究还是闭不上双眼,在有些暗淡的光线中,她在想着提娅的话,想着包里的钱和柴经理昨晚上在床上的表现,就这么结了?不会吧,她仍是半信半疑,她决定再试一次,最后一次。对,就一次!
    三天后,张小莉从老许那核实完相关的工程的一些情况,再次打电话给柴经理。
    电话中传来的是柴经理极不耐烦的声音:“这才三天不过,你不会又没钱了吧?你没钱我现在也没办法,老婆看得紧,这个月我也刚交完公粮。什么?工程的事儿,我刚开完会,会上研究了,做不了。”“能不能商量商量?”张小莉恳求着。“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商量的,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行了,就这么着吧!”还没容张小莉反应过来,电话已挂了。
    张小莉对着电话喂了半天。她知道这回肯定如提娅说的真没戏了,人家在电话里都有些不耐烦了,自己再厚脸皮就有些不是人了吧,再说,那天柴经理也算给足自己面子了,怪不得突然一下子多给了好几千块钱,弄了半天是“告别演出费”。
    要说老柴也算对得起自己,除了给东西就给钱,哪次也没让自己白了。买卖不成仁义在,相比那个老许而言强多了,想到此心里倒也多了几分宽慰。
    也巧,电话响了,是老许。“去你大爷的,眼珠都没有了,我还要你眼框何用!”张小莉恨恨地拔掉了电池。
    她忽然想起一位被教养过的歌厅姐妹教她的一首歌词中的一句:告诉她们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当然其实那姐妹教她唱此歌时其中还捎带着有那么一句:告诉他们世上的女人也没有一个好东西。
    管他娘的是好是坏呢!这年头除了信钱,就是信自己。不知为何,张小莉竟然在这一刻升华出一种哲人的思想来。对此,她后来还特意把自己的理论提交给提娅。提娅说对一半。信自己对,信钱有时会掉钱眼儿去,让钱给活埋了。
    张小莉说:“你说的全是空话。没钱,没钱怎么活,有钱男人可以来泡我们,睡我们。我有钱我可以泡男人,我可以睡男人。”
    提娅说:“你除了泡和睡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别人泡完你,你有了钱再拿这钱去泡别人,你就是被动一回主动一回地睡了两头又怎么样?没准儿倒霉的还是你呢。瞧你那脑袋里成天的瞎琢磨什么呢?”
    “我倒是想琢磨别的,我得有钱算呢,我想开公司呢,我想给我草原上的老爹老娘买栋青瓦房呢,我想……”张小莉似乎满腹委屈。
    “光想不做有什么用?你那都是嘴把式。你怎么不存钱呢?今天吃了,明天喝了,还死乞白赖养个别人的丈夫,你进歌厅几年了?一年存一万块钱,五年总存有五万块钱了吧?你这种人啊,幸亏没让你有钱,就你这思想,有了钱也是社会上的一个败类。还跟钱较劲,钱
    怎么害你了?是你自己想钱想歪了想傻了。”
    张小莉有时喜欢挨何薇或提娅的一通骂。因为相对而言,从小到大,她那从未离开过牧区,大字不识一斗的爹娘除了教会她牧羊,似乎并没有教会她太多的东西,宽广的草原给了牛羊一个宽广的家园却给了她一个略显荒芜的大脑。甚至在没有离开草原之前,张小莉儿时与小伙伴打架都喜欢用头去顶对方,因为那是牛羊最常见的打架方式。
    一个人漂泊于红尘世间自管自地活,通常没有人故意去引导你怎么样做人,只能靠禀赋聪明和人生经验,而在这方面张小莉的确欠修炼,只能跌跌撞撞地一路总结一路前行。尽管经常地被何薇、提娅骂几句,但尖刻中或多或少地总能渗透出一些做人的实实在在道理来,毕竟这种点拨指引对于她来讲弥足珍贵。
    用何薇话讲:张小莉你除了欠骂,我看你有时还欠揍。
    提娅最近常喝酒。原来她是喜欢逃酒,当然办法有许多,如果是白酒自然可以往酒里加水或加醋什么的,或者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借机用面巾纸擦嘴然后把酒吐到纸上,或偶尔地把酒杯玩在手中,当杯子离开人们的视野后,她会将杯里的酒一股股的洒到地上去,用她原来的话讲这叫“敬地神”。
    现在她忽然对酒有了前所未有的依恋,她喜欢喝完酒后的那种快乐感觉,尤其是酒后的
    那种脚下如踩棉絮的感觉。提娅学会了时下常用的一个词:爽,真叫爽。
    酒后提娅发现自己特别想笑,对此她感觉有些莫明其妙。
    她曾听过一段相声叫《醉酒》。说人喝醉后有的爱说,有的爱唱,有的爱笑,有的爱睡觉。听那段子时提娅还不会喝酒,提娅还奇怪,这看着辣辣的酒怎么能让人呈现出那些状态来?
    现在很多酒到了她的胃里后,那种热乎乎柔软的容纳与松弛,让她感觉很舒服。尤其是当那液体翻滚着灼烧着在她的身体里蔓延着,她能感觉那血管里加速滚动的热流,甚至她可以听到脉搏里那撞击的快乐潮音,忧郁痛苦都被逐压到灵魂的某个角落深处。
    酒后的提娅可以和对面那个喝醉的男人一样大笑,可以骂几句脏话,可以放下自己的孤高把一个带着酒醉的吻痕留在对面陌生男人的脸上。
    今晚,提娅又有些喝多了。用她话讲有些“高乐高”。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散着粉红的光,酒让她高直的鼻梁多了几分生动与柔媚。开始,那个客人歌不会唱舞不会跳,提娅只能坐在那儿陪他大眼瞪小眼。被同来的朋友硬是拉着起来和提娅走了那么几步,尽管他低着头不停地看脚唯恐踩了提娅的脚,但最后还是将提娅的脚指头踩了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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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两肋插刀(3)
    他说停吧停吧,这比军训还难受。在提娅的提议下,俩人开始喝啤酒,当然有输赢为前提。客人把一段牙签捏折了,然后笨拙着双手在身后鼓捣半天,再伸出一只手来让提娅猜牙签是否在手中。提娅不知是运气还是什么,反正赢的时候多,当然那男士喝的时候提娅的嘴也没闲着,忙不迭地劝酒。
    什么“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酒是粮食做,不喝是罪过”、“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提娅不知从哪儿捡拾了一大堆的关于酒的俏皮词。
    那男人在每次端起酒杯前都不由自主地问一句:还有没有什么词了?没词我不喝。
    提娅说:喝吧您呢,没词儿我去景德镇仓库里拿去,怎么着您也得喝完了再说。
    那男士觉得这招没什么意思,说咱俩换个喝法。说咱俩喝同量的酒看谁先上厕所,谁先上厕所,谁就得一气喝这一大扎啤酒。提娅看看那一扎相当于500毫升。这一气下去估计不灌死也得冰死,那可是冒冷气的。尽管有些没把握,提娅还是答应了。
    因为先前喝了许多自然先憋不住的是他,趁他急匆匆地上厕所的工夫,提娅也趁机溜进女厕方便了一下,然后就先他一步回到了包间里。那男的半晌才回来,然后提娅没客气地把那一大扎啤酒放到他面前,说喝吧,这可是游戏规则。那男的看了看说别一口气了,让我缓一下,我喝两气儿干了它。
    估计那位男士肾不太好,那酒刚到肚子里就有些搁不住,他又想往外跑,提娅拦住他,说不行。旁边两位同来的玩伴又在那推波助澜,硬挤着门口不让他出去。于是他就在那一个劲地央求,说我里急里急,你们要是再这样我可随便了。
    提娅说随便随便,但不许随地大小便。
    其实提娅也感觉有些晕,但晕得恰到好处,人前,她还能做到走路不打晃,说话不走样。人常说酒场上最怕几种人,带药片的,梳小辫的,变脸的。说这几种人在酒场上不喝则已,基本此种人一端杯,桌子上就没有几个人能坚持站到最后的,再找人全得奔桌底下。
    提娅属于第二种,当然一进家门,她原本兴奋得有些紧张的神经一松弛下来,就会一下子扎到床上起不来了。
    人说俄罗斯的面包做得像锅盖,喝酒像灌溉。一点不错,在这点上提娅有些遗传基因。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提娅感觉这话绝对有道理。
    提娅接到海龟的电话时,正倚在家中的床上看日本人渡边淳一写的《男人这东西》这本书。渡边淳一是一位医生,心理学家。他从社会学及医学的角度深刻地挖掘并描写了男人这个高级动物群中的特定群落。从男人的生理发育到个性成长一直到老死以及整个过程中的性心理变化。渡边淳一以其独特的社会学、生理解剖学、性学的视角入木三分地阐述了男人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的属性与特点。
    提娅原来很少看这类书,那天偶然路过一个书屋,她发现了这本书,那个标新立异的题目吸引了她,因为根据她多年来的感觉与最近新的体验来讲,她发现,有的男人还真不是东西。
    海龟的语气很沉,像从海底刚刚翻沙上来,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
    提娅则平静如秋日里没有风的那潭水,轻轻的,淡淡的,飘着一丝隐隐的冷气。“我在哪?在家呀。好不好?很好哇,应该说特别好。手术做完了。谁陪我做的?这玩意儿还用人陪吗?抱歉?见面?可以,当然是歌厅了!你不喜欢?我喜欢。没那地方我怎么会认识你?再说吧,什么?钱,给我?你在买白菜吧?别总问why!”
    撂下电话,提娅的眼中生起层水雾。她尽量地向上翻眼睛,因为这个办法可以阻止眼中的泪滑下来。当这个办法生效后,她又低下头去看手中的那本《男人这东西》。
    但却没有一字入她的脑际,她烦躁地把头深深拱到被子里面。
    何薇的日语大有长进,日本客人来松梦园的时候,她已基本上可以驾驭自如轻松交流了。其实何薇除了跟着日语手册学习,还有一位真正的日本先生专门在每天的某个时段里电话教她。
    这个日本人曾经来过松梦园,是一个矮个的穿西装打领带的日本中年男人,威严中透着些许的精干。他是日本某株式会社驻华的商务代表。
    那天同来的还有他的两位华人朋友,那位日本男士自始至终没有叫小姐,中间何薇曾进去几次,陪他唱了两首中文歌,还试着哆哆嗦嗦地合作了一首日本北海道民歌《拉网小调》。
    贺小雪看见临走时那日本人给了何薇一沓日元票子,而且连服务员贺小雪也拿到了一万日元的小费。
    从那男人对何薇的态度看,他似乎并不在意何薇的这种身份,似乎在日本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何薇尽管和那男士站在一起时如美女配武大,但何薇并不介意,用她话讲:这才是人不论大小,马不论高低。矮个儿全是浓缩的精品,拿破伦精品不?孙中山精品不?潘长江精品不?再说了,矮个的人脑袋离心近,反应快,聪明。电线杆子倒是高,木头桩子一个!充其量也就是沙漠里的猴子——废废(狒狒)!
    林松平最近很少过来,他在三里屯一带又租下了门面房,正准备找设计师进行意大利式风格装修。因为娱乐产业毕竟如渐去的斜阳,尤其是在京城这个社会治安比较严谨,经常要面临各种大查小查的情况下,不违规就很难有大钱可赚,有时又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三里屯一带的酒吧成规模式经营,是一些外国人和京城一些金领、白领们常扎堆的地方。所以林松平早就看好了这一块。
    吸取了柴经理事件的教训,张小莉发现自己的攀撇⒉辉谟诤湍澄荒腥舜虺志谜剑谝蛔约喝鄙僮愎晃腥说挠篮泖攘Γ诙鸵桓瞿腥舜蛘庵纸坏佬枰愎坏男闹牵判±蚓醯米约涸谡伙矫娌簧萍扑阒豢直蝗怂慵啤W饶腥松瞎澈蔚戎眩?/p>
    张小莉忽然觉得自己像草原上那只无忧高飞的苍鹰,真正的家是能让她天马行空自由无阻的蓝天。于是她又因为这蠢蠢欲动的想法而不安。不过今天,她刚在宣武区的一个夜总会呆了半个小时,就被何薇一个电话给催回来了。最近真是邪了门了,通常没客人的时候小姐来了一大群,而真正有客人的时候又缺小姐。何薇对此现象用迷信的解释法叫犯劫财。
    提娅和张小莉、小河南同陪一拨河北来的客人。有提娅在,张小莉放松了许多,她知道提娅笑话多,不至于冷场,但是提娅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给客人讲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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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两肋插刀(4)
    看到座间有些沉默,张小莉就摩拳擦掌地站出来,说:“我给你们讲个段子,想听不?”一听说有段子,几位客人同时睁大眼睛,表露出倾听之意。张小莉眼睛盯着提娅,说:“要不,还是你来吧?”
    提娅说:“你让我歇会儿。”提娅面露疲惫。
    “说有对年轻夫妻,新婚夜……”张小莉有些谨慎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提娅,提娅故意干咳了一声,然后低头在那儿喝茶。
    张小莉顿了顿,接着往下讲:“说女的怕怀孕,就告诉他老公必须戴保险套。那小伙子也没个经验,说那就戴吧。两人在床上弄了半天,小伙子一撤兵,坏了,保险套没了。女的急了,说你瞎找什么?看看是不是落里头了,赶紧拿东西往出弄!那小伙子就拿牙签往出挑,没想到手一哆嗦,牙签一下了掉到里边去了。你猜怎么着?”张小莉故作高深,众人哄堂大笑,连声催问结果。
    提娅瞪了一眼张小莉,“流氓!”张小莉装作没听见。
    “第二年,女的生了一个小人,头上戴着小礼帽,手中拄着文明棍。”张小莉讲完自己也嘻嘻笑起来。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张小莉的客人当胸摸了她一把。“还有没有?”男人们似乎对这样
    的段子都很感兴趣。
    “想听拿钱来,十块钱一段。”那位客人倒是很慷慨,拿了五十元钱放到张小莉面前。
    提娅干咳了一下,示意张小莉注意一下语言。张小莉心里明白,小声说:“四毛子,今儿个你们几个的台费我给你们拿。”
    “哪位用手机?噢,你用。移动的还是联通的?啊,移动的。好,下面我就给你们讲一个关于联通和移动的笑话。说有一对新婚正在床上makelove。makelove什么意思都不明白?你真老土,就是做爱!话说这个男的刚一上来很激动,对女的说:等了这么久,咱们现在终于联通了。女的很不满意,说:现在信号不好,你能不能改成移动的?于是那男的一阵剧烈运动,女的激动万分,惊呼:移动就是比联通好啊!两位喝茶的男士笑喷了口。一位估计是被呛了一下,不停地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发出一阵咳嗽。
    提娅也笑出了声。她没想到张小莉一肚子的男盗女娼,简直不知道她从哪捡回的破烂笑话。
    “你也讲个笑话吧。”提娅的客人提议道。提娅挺挺腰,说:“行,我给你出个测试题吧。你要马上回答,这叫意识流,可以检验你思想深处潜意识中的一些东西。
    “说有一只猫和一只狗和一棵大树,还有你自己,如果让你用这几样东西,对不起,口误,你不算东西。反正就这么几样吧,让你画一幅画,你怎么安排?”
    “我牵着狗,牵着可以吧?从树旁走过,让猫爬到树上去玩。”那客人抿了口茶,稍作深思,答道。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猫和狗的让我听听。”旁边的张小莉的客人似乎也来了兴趣。
    提娅重复了一遍题的内容。问他:“是你怎么做?”
    那男人不假思索地说:“狗肉可好吃呀。这么着,我把狗勒死吃肉,然后把树砍倒,然后我抱着猫走。”
    “这题女的可不可以回答?”张小莉从没听提娅说过这题,也来了精神头。
    “当——然——可——以——啦”提娅拉长声音道。
    张小莉想了想,说:“要是我来画这画,我就这样:我抱着猫骑在树杈上,然后气下边的那狗。”
    “要是你怎么办?”提娅见另一位客人凝神细耳听,决定再扩大一下答题者范围。
    “我嘛,猫和狗用链子套上,拴在树上,我呢坐在树下看它们对着干架。”
    提娅笑。“想知道你们画的深层含义吗?那好,我来宣布:树代表家,狗代表你的另一半,妻子或丈夫,那么猫代表的是情人。你呢,牵着狗又让猫上树去玩,说明你爱狗又爱猫。
    “最可气的就是你,居然把狗吃了,把树砍了,还抱着猫走了。可恶至极!”提娅在一片哄笑声中转向张小莉。“还有你,居然抱着猫上了树,就为气树下那狗。还有你你你,你也不怎么样,竟然坐那看猫狗打架。”
    男人们心照不宣开心地笑。提娅的客人问这玩意儿从哪学的,有科学依据没有。提娅笑,说:“反正一百个男人测试完后有八十个人说基本正确。至于说准不准,只能走着瞧。”
    正巧张小莉的客人的手机响了,大伙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向他:“猫来的还是狗来的?”
    “猫!猫!绝对是猫!”那人一路笑嘻嘻地拿着手机快步出去了。
    当一曲黄梅戏选段在大厅内响起来时,提娅背着双手和海龟正站在离娱乐城不远的一处暗影里。柔和的灯影里,提娅身上散着淡淡的幽香。
    海龟靠近了,他可能想再次抱紧提娅。提娅却冷冷地将身体避开了。“我上班呢,有话快说!”
    “你是不是恨我?”海龟失去了流利的语言表达。
    “谈不上。再说这种事儿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要是不主动地勾引你,不主动地和你上床,不主动地……”提娅用了一系列的排比句,好像的确是她要为自己的主动犯错承担责任。
    海龟有些词穷,“我希望你理解我,我现在这种处境,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只希望你能给我点时间。”
    “我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跟你计较这些,现在关于你一切都结束了。你不用这样为难,我们的相遇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在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是一种不幸。总而言之一切全错了。我把你和我的过去全泡在了酒里,想看你就留着吧!”提娅把背着的手伸到海龟面前。
    海龟接瓶子的手多少有些抖。
    “感兴趣吗?拿去做DNA检测吧,还可能能检测出点什么来。东西我给你了。我和你也就全部结束了,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提娅语速很快显得有些气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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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两肋插刀(5)
    海龟没想到这个女孩会用这种方式来和她作别。他甚至感觉到一阵恐惧,那酒瓶里盛载的终究是一个生命。她本以为提娅会小鸟依人样无助地哭。这些被女人用滥了的手段才是所有男人感觉最棘手的,但是提娅的脸上却没有一滴眼泪。她的面部因为坚定而变成了一块白色的理石,在夜色里闪着冷艳的光辉。
    提娅转身要走,海龟用身体挡住了她。欲言又止,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绿色的钞票硬
    塞到提娅手中然后紧握了提娅的手。他的喉咙里咕弄出一句什么,他没说清,提娅也没听清。
    这钱激怒了提娅。她目光狠狠地盯着曾经那样生动而此时却是那样猥琐的脸。她想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扬到那上面去,但她只是攥紧了它,没有伸出去。
    绿绿的钞票变成若干只翩飞的绿蝶在风中起舞。
    张小莉从大门里跑出来,她张望了半天才发现了暗影里的提娅。
    “撕什么呢,情书吗?呵,美元?嗨,这年头还有跟钱过不过去的吗?四毛子,停、停!赶紧别撕了,嫌少给我!停、快停!”张小莉从地上捡拾起一些碎片细看了一下,忙不迭地去抢提娅手中还没有碎掉的那些余钞。
    提娅用胳膊粗暴的顶了一下张小莉,骂道:“张小莉,你给我滚,别要钱不要脸。这是我卖他的钱!你给我滚开!还有你!”她把手中的钱用力向地上一掼,一指旁边有些呆若木鸡的海龟。“都给我滚!”提娅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她将跃出的心跳。
    张小莉猫着腰试图从那些碎钞中捡拾出整钞来,顺口来了句:“管他卖谁的,这年头给钱就要,就你不认钱,这一美元,八块多人民币呢。”提娅狠狠地踢了她一下,她“哎哟”一声站到了边上。张小莉最担心现在起风,只要来一阵轻风,那钱就全长腿了。她盯着提娅没敢再动,她知道这个女人平时笑眯眯,如果真是惹火了敢玩命。
    提娅的怒火终于燃出了心灵底线,龟壳在火烧中一点点地变软。
    “你别以为你他妈的是谁?李甲!口蜜腹剑!道貌岸然!我不是杜十娘,我也不会为你去沉江。实话告诉你,别以为你有他妈的多高尚!充其量,你是披着洋皮,不说人语,乌龟一个!狗屎一堆!”
    海龟站在那儿,想说什么却又如鲠在喉,最终还是硬咽了下去,用口水润了半天喉咙。“提娅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张小莉看到提娅的嘴唇已经有些哆嗦了,有点心疼,就来拉提娅,提娅踉跄了一步,但随即又像个钉子样将双脚移回了刚才站过的位置。
    有一滴热热的东西落到张小莉的手背上。下雨了?张小莉看看天,没有啊。她用手摸了一下提娅的脸,“四毛子,你哭了?可不真哭了!四毛子,别……你看你……”张小莉没想到提娅也会哭。
    看那海龟还在那儿,张小莉气不打一处来,双手一叉腰,一指那海龟的鼻子:“你还是不是人?你想把她气死怎么着?赶紧走人!听见没?立刻消失!滚!”
    海龟仍站在那儿,想走但似乎欲言又止。“不滚是吧?他妈的!他不走咱们走!提娅,别跟他一般见识,海龟就是王八!”张小莉上前架起提娅就往回走,还不停回头回脑地看。
    一个空荡荡的包间里。提娅一个人坐在那扭着脸冲着墙,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从她略显急促的呼吸中,张小莉知道她的气儿还没彻底地消完。
    茶几上堆着张小莉捡回来的一堆碎钞。其中有一些因为撕时的动作不是太大,所以可以用胶粘一至两道,其他一些则需要耐心地坐在那像小孩子玩拼图一样去拼对了。
    “多大的事儿!你可真是,有什么呀?不就恋爱没成功,让丫孙子给白泡了吗?靠!再说,要是我不是不要钱,而是狠要钱。我不宰死他才怪!这种人,宁可要跑他不能要少他!哎,我说四毛子,你这么动火,是不是处女给他了?嗯,我猜一定是!”张小莉有些猜测地拿着眼瞟着提娅,提娅生气地把桌上的那些碎纸钞一下撸到地上。
    “这、这是干什么?我白拼半天了!你可真是的,拿钱撒什么气呀,还有恨钱的?”张小莉忙撅起屁股重又去捡。
    有人敲门,是何薇的声音,她问提娅去哪了?提娅冲张小莉摆手,示意她别开门。张小莉倒是反应很快,冲门外喊了一嗓子,说:“我不知道。”
    何薇说你躲在包间里做什么,有男人怎么着。
    张小莉说:“我在换衣服。”何薇骂了一句走开了。
    见提娅半晌没言语,张小莉故意转到提娅的对面,说:“四毛子,我跟你说,你不用生那么大气,其实那也没什么,那歌里怎么唱的来着?不是说爱我所爱无怨无悔嘛,当初我恋爱那会儿,我可是主动送上门的。这玩意儿两人在一块别说吃亏占便宜,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俩人都乐呵了,还说亏不亏的多没意思。那要是像我和刘冬这样,我不赔死了?
    再说了,不就是膜破了吗?没事儿,这年头处女膜坏了可以修,现在好多医院都有修的,你没看广告,像粘自行车带一样,弄点胶粘补一下就好了。不过听说胶是进口的,粘一回得三四千块钱呢,粘花个三四千,到时再拿个两三千,靠!忙了半天还是不划算。要是真骗把新郎官什么的还值!”提娅反感地把脸转向另一边。张小莉倒没在乎,接着在那儿讲她的那套膜理论。
    “不过,最近有人给我介绍,说药店里有卖假处女膜的,开始我还不信,那玩意还能卖,你还别说,真有,二百多块钱一个,还挺管用,我都用它唬弄了两位客人的大头钱了。这年头,只要你想到肯定就能办到。不过,你没朝那孙子要钱,我觉得不对。这钱必须得要,还不能要少了,要少了这叫掉价。想开点,人家不说了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得养花……”
    张小莉唠里唠叨地开导提娅。提娅渐渐喘匀了气息,提起背包就往外走。张小莉叫:“四毛子,钱!这钱……”
    提娅头也没回,说:“留着给你粘膜吧。”
    张小莉让警察给查了。事情起因是当晚她从朝阳的一歌厅里收了一张百元的假钞。要不说张小莉有时就是犯混,她竟然想借着晚上打车的空,把这百元假钞花出去。不过人家出租司机成天摸钱知道真假,刚拿过去人家就还给她了。说麻烦你再给我换一个。张小莉说这钱怎么了,有艾滋病毒怎么的!司机说有毒没毒你自己个儿清楚。然后就拿出东道主的那份贫劲开始教育起张小莉来。张小莉本身就窝着一肚子火呢,所以也就没说什么好听的。那位好事儿的司机一较真打电话叫来了110,张小莉没想到这么严重,想溜又出不去。车门让司机从
    里边给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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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两肋插刀(6)
    “下来!下来!说说这怎么回事儿?”一个小个子警察尖着嗓子扶着车门冲里边嚷。司机则一口一个警察同志的叫着,像个争嘴麻雀讲述事情的原委。
    “没怎么回事儿,不就一假钱吗?”
    “什么不就一假钱吗?瞧你态度!知道使用假币犯法不?还有多少,拿来我看看。”结果张小莉死攥着那包不撒手,警察急了,一下子夺过来,哗啦往地上一倒,一整盒安全套掉了出来。警察一边翻一边问:“说!这东西哪来的?”
    “我买的。”
    “买多少?”
    “一盒。”
    “一盒是多少?”
    “十二个。”
    “多少钱买的?从谁手买的?”
    “二十九块钱买的,从药店。”
    警察气得想乐,但还是绷住了脸。“我问你假币,什么乱七八糟的!”
    “噢,你说钱哪,就一张。我以为你说套儿呢。”张小莉知道自己理解错了。
    按理说,张小莉随便撒个谎说是别人还钱时还的也就罢了,一紧张来了个实话实说:“这是别人给的,当时我也没看。”
    “谁给的?”
    “客人。”
    “什么客人?”
    “歌厅客人。”
    “认识吗?”
    “不认识。”
    “噢。”警察又重新瞄了一眼张小莉。“这大晚上的带安全套做什么?”
    张小莉不说话。她没想到这事情又真扯到安全套上了。
    大晚上的花假币并且随身带着一整盒的安全套,加上这么个特殊行业,警察对张小莉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张小莉神色慌张又不言语,知道又有意外收获。警察顺便严厉地盘问了那么几句,结果没怎么审也没怎么问,张小莉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心态,就把自己曾经与某人有过性交易的事儿全说了。当然张小莉还不像何薇说的那样,真的一点心眼都没长,最起码在自己与别人性交易的数量和收入上打了埋伏,只说了那么四五桩。当然她还特意强调其中有两桩是求人办事,人家没给钱。从警察的这个角度看,这样两桩事情不能以某种法律条文来论处的,这只能是一种有伤风化的道德范畴内的事情了。
    见多识广的警察面对张小莉这样一个混身冒傻气的女孩子直叹息。借着笔录的间隙不停教育张小莉要奉公守法,做个良民。
    张小莉哭红了眼睛,一个劲地点头说是,下回我再也不敢了,打死我也不敢了。我家是贫困户,穷的没办法。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警察本来是查假钞的,结果歪打正着。要不说张小莉也活该倒霉。
    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除了交罚金,按正常处罚规定还要接受天数不等的拘留。
    但那天警察无意插柳,出警时可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或者是张小莉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认错态度有些让警察们于心不忍。反正不管怎么说,那天警察对张小莉还算是无意中很显宽容的,最起码手机没给她没收,而且除了没给她座位让她蹲墙根,也没有像小姐们风传的那样,把她的手铐到什么椅子腿上或者暖气片上。说先考虑交罚金吧,你可以打电话求助。过了二十四小时我们可能就要另案处理了。
    张小莉吸溜着鼻子,问:是不是很严重?警察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张小莉想给他老公打电话,但想想不成。如果刘冬来了知道自己还有卖淫的事儿,不一拳头打死他才怪呢。再说了即使交罚金要是再弄个拘留什么的,最后就是刘冬来了也救不了她。
    张小莉一下子想起老许,他是个大官,又认识那么多大官,没准儿一句话就能把自己弄出来,还可能一分不花。能拿到上亿的工程,帮这个小忙绝对没问题。自己工程的事儿他没帮上忙,还占了那么多便宜。帮个小忙应该没问题的。
    她想得倒美,没想到电话刚接通,老许还甜腻腻地叫了一声“宝贝”,但一听说张小莉在派出所,马上挂断了电话,再打,被告之:对不起,您的电话为拒呼入电话。
    他妈B的!
    她又打电话给老柴,老柴根本就没开机。她又想起前几天刚刚上过床的一个客人,好像是个什么处长。按照电话簿上的电话打过去,电脑语音提示: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他妈的!留的电话都是空号,骗子!
    大晚上的,张小莉硬着头皮只好打电话给何薇。她对何薇的那张嘴是从骨子里十二分地惧怕,关键何薇说的话她总是给当耳旁风。她怕何薇见了她一起恨一剪子把她串个血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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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两肋插刀(7)
    何薇当晚正巧和林松平在一起,刚刚睡下。
    电话里遭一通劈头盖脑地臭骂是不可避免的了。张小莉哭啼啼地说:薇姐,求你就别骂了,下回我宁可跳楼自杀,我也不找你了。
    何薇说:那你现在就跳楼吧。张小莉说:人家派出所的门窗都有铁栅栏,还有人看着,我哪跳去?连裙子上的腰带都给抽了去。
    骂归骂。何薇还是神速责成林松平打电话,求助于刚结识的一位海淀区的巡警朋友。
    凌晨时分,何薇和林松平见到张小莉时,张小莉正佝着身子蹲在派出所某间办公室的墙根处。一见何薇,红着眼睛的张小莉咧着大嘴就哭开了,连着站了半天也没站起来,腿都蹲麻了。何薇连掐带揉地给她弄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你个傻逼,你交待那么多没用的干啥?一张假钞能说明什么问题,犯得着罚你吗?你以为真的是坦白从宽,你越坦白就越从严,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何薇点着张小莉的脑门骂道。
    “那还不有安全套的事吗?”张小莉擤了一下鼻涕,一甩手在空中画了一下圈,又将手在鞋跟上蹭了一下。何薇把包里的一包面巾纸扔给她。
    “半夜三更的把我老公都给惊动了,你对得起谁呀?你不是有老公吗,死心眼子!你不会说那是你买给他的。”看着林松平有些恹恹的侧脸对着门站那儿,何薇故意说道。
    “我老公从不用那个。”
    “你老公用不用他们还能调查去?你给你老公打电话,让他帮你对证一下不就结了。再说你也混蛋透顶,出门怎么还成盒地带这东西?你也不怕一晚上累死。”埋怨归埋怨,何薇还是代张小莉临时垫付了五千块钱的罚金。
    林松平被搅了好梦,满脸的不悦,本来他的朋友和这个派出所的指导员是警校同学,凭着这铁关系,他完全可以一分不花地带走张小莉,但是他埋怨何薇手下弄出这么个傻卒子来纯是自找多事,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也只请求放人,至于罚金他表示默认,他觉得罚款对张小莉来讲也许是好事。
    眼见一沓厚厚的人民币变成了一张罚款收据。张小莉多少有些心疼,她忽然觉得还是有钱好,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紧忙活,她今天欠何薇的钱又不知到哪个猴年马月才能还上。
    张小莉这回可是真的掉进钱眼里了。
    提娅搬回了一台台式电脑,并在家附近报了一个电脑学习班。尽管提娅并不知道买电脑是为了什么。但日复一日这种对生活的厌倦让她想变换一种生活方式。她只想早一点地逃离,而她又始终找不到出口的方向。她曾经试图用看书来寻求解脱,但最后她发现自己除了喜欢看一些识人相面的书似乎对别的书都不太感兴趣。关于人性的认识一直使她百思不得其解。在求证的过程中她日趋变得焦虑、暴躁,并日渐地痛苦不堪。
    电脑学习班的学习时间是下午,每天学时为两个小时。提娅不得不改变了懒散的生活习惯。她除了要在上午早点起来背那些有些生疏的字根,什么王旁青头戋五一,土士二干十寸雨之类。她还要不停地在清晨醒来时用手对着自己的胸口比画,试着寻找键盘区位的位置。
    乏味、烦躁、无聊,有时提娅感觉自己能吸收知识营养的那根神经似乎早已断掉了。她心中经常乱如麻,而且在她学习的时候总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从她的耳朵或心底里钻出来,时刻在干扰她,像一些魔鬼的声音。
    她强迫自己在电脑前坐下,并且试着延长这种坐的时间。她知道自己真的变了,变得日复一日的浮躁。
    提娅在练习打字。速度不是很快但是已经不用看键盘上的区位了。
    张小莉打来电话,让她火速赶往清河附近的一个山庄。她说那有一拨客人,有两位还是通俗歌星,叫提娅打车快过来,而且特别强调出租车费全部报销。
    提娅说:“我下午有课,你别再瞎跑了,没准儿又出事儿了。”
    张小莉说:“缺个课事后补上不就得了,要是上一节课给几百块钱我也学去。电脑那玩意儿毕竟花钱,还能变钱不是?何薇说得对,还是趁早抓点钱吧。那天的事儿只怨我点儿背,还是别人报的警,你看我跑这么久了都没事儿。何况大白天的。赶紧过来吧!”
    提娅不喜欢东奔西跑,这个职业让她压抑并保持着低调。尤其是她不喜欢白天时候去上班。至于为什么,她的解释就是不习惯在白天看到客人,她说那种感觉特别不舒服。
    白天对于提娅来说只适合把自己藏在屋子里安眠。
    白小秦最近一直没来上班,她离开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何薇曾打过她的手机,被告之停机。再后来,有一次在她们最常去的国贸商城里,何薇遇到了白小秦。
    白小秦是幸运的,一个好心的客人资助了她去戒毒了。那种白色的有毒物质正从她的身体里一点点地被压榨驱逐出去,那脱胎换骨的滋味正是一个死去活来的过程。何薇感觉白小秦身上的那种妖鬼之气正被一点点剔除。
    她正趋于安静的本来,从外形上何薇就明显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最明显的变化是较以前胖了,原来纤细的身材上现在已经明显地多了几道赘肉,而且原本灰白的脸上泛出了红润的光泽。
    见到何薇时,白小秦表现得特兴奋,竟然紧紧地将何薇抱住了。何薇说:你吃错药了吧,这么大劲!
    白小秦告诉何薇说,她现在北京市郊的某个戒毒所里进行药物戒毒,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复,但最艰难的第一个时期已经过去了。她到城里来买几件衣服马上还得回去。何薇问,你不回来上班吗?白小秦说,不回了。再回来有可能又是要犯了。再复吸毒瘾加深后,对原来的戒毒药物可能就有耐药性了。准没救了,我原来的一个吸友前几天刚死的,也是娱乐城的小姐,吸毒后又染上艾滋病,最后死的时候很惨,听说全身溃烂。死时身边没有一个人,尸体都臭在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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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两肋插刀
    两肋插刀(8)
    何薇说:知道就好!我可不想你那样,还是早点戒了,然后早点康复了吧。说实话,我也不想在娱乐城再看到你。
    说完了何薇就笑,说你别误会。白小秦也在笑,当然其中有一丝淡淡的羞怯。
    安丽的老公抱着孩子坐在娱乐城的一楼大厅,一个男人在那垂头丧气,那个嘴上仍习惯叨着奶嘴的孩子正蹒姗着在地毯上玩,旁边是那孩子刚刚撒过的一摊尿渍。
    何薇说:“你在我这儿成天地静坐也不成呀,你得想辙呀,媳妇没了你得出去找,我是能帮你找媳妇还是能给你再说媳妇?实在不行,你就发个寻人启示。再说了,你管我要人也是没道理的事儿,她挣钱又没给我。来的客人走马灯似的,我哪知她和谁看对眼儿后走了。这些小姐,我收她二十块钱台费她都嫌多,背地里烦我管她们,跟客人都比跟我亲。我就像剥削她们的‘大茶壶’似的。”
    那男人有气无力,说:“她前天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说是在机场,要去香港。我问他哪个航班,她不说,电话就挂了。”
    “那准是跟香港人跑了。嗯,有一天将近下午的时候是来了几个港商,其中有她陪的。但那都是流水过客,我通常给他们名片,但私下里他们真正联系的是小姐。要不你问问那个张静,那天她和安丽一个台,你看她的客人给留电话没有,没准儿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安丽的客人,找到那客人,安丽也就能找到。”何薇把张静的电话写在一张便签上扔在了吧台上。
    “也别想那么坏,没准儿出去玩几天,过两天又回来了呢。这些小姐野着呢!”何薇安慰道,对于这个老实巴交甚至有些窝囊的北京小伙子,何薇多少有些同情。
    “不可能了,她把存折都拿走了,一分钱没给我留。”那男人头摇得像拨浪鼓,垂得更低了,在那不停地搓着两手。
    “真的?一点没留?要真是这样,这安丽也太他妈王八蛋了,这不恋大人还得恋孩子呢,这孩子说扔就这么扔下了?”何薇的声调有些尖利。“那她结婚做什么,生孩子做什么!世上还有这种狼心狗肺的娘,这纯他妈是母狼!”
    “她娘家的电话你不知道?打电话找她妈!”何薇大声问那男人。
    安丽的老公沮丧至极,声音像从地洞里发出来。“没用,我打过,刚一打通,那边她妈就朝我一通大骂,说你还朝我要老婆,我正打算朝你要女儿呢,你把我女儿害苦了,这么多年就没跟你过过好日子,要我看,早都该跟你离婚了。”
    “这叫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怪你当初和安丽上床的时候没有看清楚。你呀,认倒霉吧!”何薇叹了口气。
    安丽的老公有气无力地起身,从吧台上拿起写有张静电话的纸片,攥在手里,抱起地上正在玩耍的孩子。他想对何薇说谢,但话没说出来。何薇摆摆手,又拿佛前供神的大苹果塞到孩子手中,摸摸孩子脏兮兮的小脸说:“有消息打电话告诉我。”
    那男人一晃一晃地走了,望着父子二人的背影。
    “安丽,狗娘养的!准不得好死!出门车轧死!洗澡水烫死……”何薇恨恨地骂道,抡起手中的抹布狠狠地抹了几下吧台,脚下两只空的易拉罐因为碍了何薇的脚,被她一脚踢飞滚出了吧台外面。
    /*78*/
    第五部分尾声
    网络聊天室(1)
    在一个名为围城内外的网络聊天室里,昵称为“莫斯科的红玫瑰”的一位网友刚刚登陆就受到了众多男士的猛烈追求。
    “嗨,美女?外国人?”
    答:“中外合资。”
    “你今年多大?”
    答:“二十五岁的年纪五十二岁的心脏。”
    “你心脏有问题?”
    答:“不是,是心理有问题。”
    “你结婚了?”
    答:“知道婚字怎么写吗?女人只有在昏了头的时候才会去结婚。结婚是错误离婚是醒悟再婚是执迷不悟。”
    “你性感吗?”一位自命不凡名为“激情小子”的网友连发了八个同样的问题。
    答:“我很性感,但唯独对你不感兴趣。”
    一位名为“鳄鱼的眼泪”的男士向红玫瑰发来了一枝火红的玫瑰花以示好感。红玫瑰半是讥讽地回了一句:“鳄鱼的眼泪不会是因为被你吃掉的生命而流吧?”
    “莫斯科的红玫瑰”就是提娅。她走进了网络,躲在了蓝屏背后,潜进了一个并不为人所能见到的世界里。
    提娅特意申请了固定电话,接入了宽带,网上聊天成了她生活中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她经常出于一个名为“围城内外”的一个系统聊天室。在那里,因为她特别的语言风格以及公聊的特别方式吸引了一群对美眉趋之若鹜的男士。
    在指尖速度与头脑智力比拼的过程中,提娅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她可以调动她所有的思维,让自己的感觉化作涓涓溪流涉过键盘,走过蓝屏,到达另一个并不为她所知道的地方。她可以嬉笑怒骂,可以感叹人生,偶尔也跟着别人起哄。提娅有别于同龄人特殊经历,让她在这个有着太多虚无的世界里游刃有余,她左冲右突,物我两忘地超然行走在网络的时空,让曾经与她有过聊天经历的男人们难以忘记。
    每次都有人在聊天的最后问过她的电话,她只留下一句意犹未尽的话:相逢何必曾相识,相见不如常怀念。
    后来,她发现了一个更为有趣的做法:算命。
    她上网后第一件事是征聊,当然她的标准通常是三十五岁以上的高素质男士。
    这一点有点像征婚。
    在和几位尾随而至的男士同时对聊五分钟后,通过筛沙子的办法,从中选定一位自己感兴趣的,当然打字速度一定要快的。蜗牛和蜗牛爬最后只能永远成为蜗牛。
    接下来提娅会主动地让其自报出生年月。提娅了解十二生肖的属相排定,所以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造假的情况下,她马上反问一句:你属什么的?如果出生流年与属相吻合,提娅通常就开始了一通神算。大街上的算命人依靠察颜观色,需要前言来搭后语,但提娅却在生冷的方块字中间像盲人摸象一样触摸并读懂这个人身上所有的活性。
    即使是像“嗯,是,有一点……”这些含糊的简单用语似乎都带着对方的温度、气息和情感。
    动物的属性和人类的属相之间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提娅会对属猴的人说:你生性聪明,有着超常的智力,但性格急躁,一些事情你有很强的把握能力,但你缺少一些自控能力。因为你过于直白地表露你的思想,所以你经常会有挫折感。你不喜欢固守一种职业,即使固守你也经常会希望能有一个机会让你有所突破。你应该是一个领军型的人,而且你有时因为能力超强而太过于放纵自己,你的偶尔的张扬会让上司对你产生一些误解。甚至你的同事都会对你表面敬畏,实质心存不满。被动的人际关系是你的人生困扰之一……
    对于属猪的人,她则会说:你很有气质风度而且总是将自己装扮得很是得体。你天性率真,甚至有时害羞,你不善于用心计。你经常会因为无城府和戒心而上当。你有小聪明但是缺少大智慧。你的成熟是表面的而骨子里却总有一种长不大的幼稚。你表面开朗但骨子里却时常有孤独之感,而且你经常会在半梦半醒之间或一个人独处时陷入一种情怀落寞之中。你好像了解很多人,但很多人并不了解你。你很有人缘,你对异性的亲和力使你经常会陷入情感困扰之中,而且你经常会在取舍之间煞费苦心。你偶尔会小心眼,也会耍一些小儿科的小手腕,还有那么一点小可爱。当然你会因为自己的一点过失给别人带来的伤害而懊悔不已。你喜欢承诺别人,但经常要为此付出太多的心力或心有余力不足而带来一系列的烦恼。
    其实这些荒诞的理论一来自于提娅对猪八戒和孙悟空的理解,另一种则来自于生活中提娅认识的那些同一属相的人。有人在网上曾给提娅打过九十分甚至一百分的高分,并惊呼提娅一定是自己的老友。
    面对一个虚拟的网络世界,人不再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甚至只能想象。你触摸不到对方的脉搏,感觉不到对方的呼吸。你可以随意地用黑名单把你不想结识的人挡在自己的屏幕以外,或者你可以对旁来聊天者的噪音用屏蔽来表达你的不满。
    提娅迷上了聊天,如同吸了毒品一样不能自已。晚间上班的时候经常打着哈欠,而且有两次竟因为和网友约聊没有来上班。
    何薇对电脑一知半解,只是提醒提娅:什么网不网的,别刚从这网爬出来又掉那个网里去。那玩意儿跟手机一样,用时间长了还得病,好像是什么辐射类的疾病。
    一个做建材的客人知道提娅会打字,想让提娅到自己的公司做文秘上班。何薇还真怂恿提娅去试试。提娅说我那是出了火坑进泥潭,对付一个男人还不如对付一群男人省心省力呢,到时我不是烧死的,是拔不出来累死的。
    因为提娅早已从那个男人的话中听出了别的味道,想做下属先做情人是必须的。
    男人们往往喜欢在心仪的异性面前故意暴露了自己婚姻中的一些问题。其实有时只是想赢得美女对他未犯错误或已犯错误的宽容与理解。
    提娅听完那男人的爱情悲歌后笑,说:“这样吧,等我先找一个老公结了一回婚,然后等我什么时候离婚了我再回头找你,这叫一加一等于二,否则有失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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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分尾声
    网络聊天室(2)
    那个男人笑,说:“你这样一来,我心里准失衡。”
    “你用你的平衡来换取别人的不平衡,这本身就有失公道。”提娅抢白道。
    除了上网聊天,提娅那台一直被闲置在角落里的十二英寸的微型彩电也开始运转起来。提娅喜欢收看一些法制类节目和谈话类节目。那样的节目内容像听故事,不是太费脑子。
    电视是一位客人送她的,据说原本是安在他自己车里的。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你们准时来到每周一期的《心灵档案》。今天我请到了一位特别的访谈人,之所以说特别,一是她有着中俄混血的出身背景,二是她有着不同于别人的一个另类行业。欢迎你,李娅。”
    镜头拉近。一位身着职业正装的年轻女主持人端坐在演播室里,她身后背对的是一堵红砖墙。那墙非墙,是一种当时特流行的装饰墙布。
    在她的面前放着一张矩形的红木桌,桌上是两杯色彩鲜艳的柠檬茶。也许这样一个略显私密的空间更适宜访谈类的节目。摄像机扫射过主播略涂了淡粉的脸,将镜头切换到女主播的对面,提娅正静静地坐在那里,通过特殊的镜头处理,提娅的脸部被马赛克挡着,形象非常模糊。
    提娅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绸衫和一件深蓝色的牛仔裤。头发自然地弯曲着披散到肩上,白绸衫褶皱花边的领口将她的皮肤衬托得越发洁净动人。她多少有些紧张,两只手在桌子底下叠加在一起,手心里全是汗。
    “李娅其实并不姓李,出于对参与我们节目的访谈嘉宾的隐私权的尊重,我们将对播放的镜头做必要的效果处理。李娅,紧张吗?有一点是吧?你刚才在预演室怎么忽然不想上节目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担心一些人看到这期节目,尤其是我的亲人看到我会带来一些麻烦。他们并不知道我具体在北京做什么?”
    “没关系,我们已经考虑到你的担心,所以我们会在节目录播的过程中对你的面部进行效果处理。喝杯水,不要紧张。”女主播示意提娅先喝口水放松一下。
    “李娅,你今年多大?”
    “二十五岁。”
    “你的家族中有俄罗斯血统是吧?怪不得,你真的很漂亮,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第一眼美女。你不觉得吗?”
    提娅笑了一下,说:“很多人都这样讲,但我看不到自己的漂亮,我真的经常会自惭形秽。我甚至有时特别感觉自卑,所以我有时很自闭。”
    “这么严重,你知道你踏进我们节目组的时候,我们组的人怎么说吗?说你是这个节目开办两年来最漂亮的女嘉宾。他们一开始还把你当成演艺明星了。别笑,真的,这几个小伙子真这么说的,不用你说话,在你身上就会形成一种磁场效应。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工作环境和具体的工作吗?”
    “我在一家娱乐城。一个陪侍小姐,就是……人们最为痛恨的三陪。”
    “你为什么这样说自己,你怎么知道别人痛恨?你是不是很反感自己的这个职业?”
    “对,好多人说红颜祸水,我觉得我们就是。而且我有时感觉自己特别可耻,像偷了别人的什么东西。除了在那种场合我正眼看人以外,我平时很少像今天这样正视别人。这是一种反常现象。那种场合就是一个大染缸,只要一沾边,基本上就没有本色的人了。有点像过街的老鼠,包括生活的习性都很相似,昼伏夜出的。”
    “你觉得你失掉本色了吗?”
    “失掉了,失掉了很多。见钱眼开、玩世不恭、唯利是图、麻木不仁,甚至寡知廉耻……我曾经说过自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不人不鬼的说胡话。我有时不知道我是谁。”
    “你这样恶狠狠地在描述你自己还是在描述这个行业中的人?”
    “应该说都有吧。”“你觉得这种变化的结果或具有这种异样的心态的人多吗?她们怎么样表现她们的这种心态?”
    “很多人应该都有这种感觉。但是她们不一定说出来。但可能会用某些行为具体表现出来。有时她们会骂钱是王八蛋,今天没了明天赚。用心地卖力地去挣,然后大把大把地花。可能是因为她们真的知道那钱来得不是正大光明,或者说感觉自己挣得不是很容易,有一种对钱很仇恨的心理。好多人做这个行业很多年,真正攒下的远没有挥霍的多。有时会变态得很厉害,她们甚至用烟头去烫烧自残自己的身体,也有人选择割腕。看着自己身体流血或发痛,灵魂会有快感;还有的吸毒或赌博,最后所有的钱全被吸光或赌光。还有的放纵自己最后得了艾滋病,死了。很多人做了别人的情人或二奶,因为情和钱始终在一起。”
    “听说做你们这行的有坐台和出台之分,坐台和出台在你们做小姐的人群中各占多大的比例?”
    “坐台通常是指那种只是陪陪酒、陪陪歌和陪陪舞的,出台是指那种和客人有性交易的。通常坐台的比例占大多数,但是因为费用通常比出台的低几倍,所以有人宁可选择出台也不愿意陪着客人在那儿起腻。尤其是一些宾馆或洗浴中心、发廊,有的基本上就是直接出台。相对于酒店或夜总会等娱乐场所坐台的多,当然出台的也为数不少。这有时是客人要求,而且肯定给出的价位很诱人。在这种情况下人是很难把持自己的,其实无论是坐和出两种选择只在一念之间。如果说比例应该说三七开。而且有些娱乐场所专门以这个来吸引客人,他们提供一定的保障措施,这是保证客源的一个有效办法。而且他们可以从中收取百分之二十左右不等的保护费。”
    “你出过台吗?”
    “没有。真的没有。”
    “为什么?你是这么的漂亮……那钱对你没有引力吗?”
    “有,当然有,但就像我第一次见客人时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而第二次见客人时是我主动说的话。什么事有了第一次,那东西跟吸毒同一种情况,第一次可能还有些恶感,或者是羞耻感,最后当数钱的那种快感超过这些东西的时候,人就会变成纯动物,而且有时不一定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一种肉体上放纵或发泄带来的那种自我调整。我之所以这样坚持是因为放纵会加重我的堕落情绪。我有时感觉自己已经生活在精神病院了,所以我有时半夜醒来经常用手使劲掐一下自己,那种疼痛能让我知道我还真实地活着。我有时感觉灵魂很受煎熬。”
    “你这样做,别人怎么理解?”
    “很多小姐说我傻,缺心眼。那些有这种要求的客人肯定是骂了,用那句最难听的话骂我,说我当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
    “听到这些你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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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分尾声
    网络聊天室(3)
    “我想如果我不为自己在心中立牌坊,我就真成婊子了。骂就骂吧,相反这种人他们骂过以后应该觉得我很不错吧。我没想出淤泥而不染,因为我从外表到心灵已经不同程度地接受了这种耳濡目染。”
    “你用什么办法试着改变现在的你,或者试图保持原来的你自己。”
    “一个人闷在家里看书,一个人摆扑克,或打游戏,现在我还可以玩电脑。除上班时间以外,尽量把自己封闭起来,少跟客人或小姐们接触。我也很少主动联系他们,通常给电话的都只有几位。”
    “你常看什么书?”
    “看一些类似于《交际大全》、《女人生存的资本》、《看透你的心》、《能说会道三千六百句》、《男人这东西》、《冰鉴》,还有一些相面类杂书。”
    “我发现你看的这些书大多与人际交往有关,你选择的这些书对你的工作有帮助吗?”
    “做我们这个行业就是一种纯粹女人和男人之间的交往。而且这种交往很非正常,所以我读懂男人的同时要先读懂我自己。”
    “你读懂了吗?”
    “当我只懂了一半的时候,我觉得我不该再继续读下去了,因为对照的过程中,我更多读到了人性丑恶的那一面。”
    “你怎么样看待男人?这个话题可能大了一点,你怎么样看待你接触过的这些男人?”
    “怎么说呢?我如果说男人不好,那有人一定会骂我,你的爸爸和兄弟还都是男的呢。歌厅里见的男人通常都会失去男人在社会大环境固有的真实,包括一些官员,他们都会露出他本性的一面,对着小姐做下流动作连掐带摸的,甚至也有一些提了裤子不给钱耍赖装熊的。缠着小姐非要休自己老婆的,或者泡上某位小姐以后白吃白喝,专吃软饭的,什么样的都有。渡边淳一的《男人这东西》让我感觉男人真的不是东西。从二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到五六十岁的老男人,当我把各个年龄段的男人都陪完以后,我真的觉得男人对我来讲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了。看到别人结婚我甚至感觉有些奇怪。我曾经陪过一个客人,刚结婚两个月竟然来泡歌厅搂着小姐接自己老婆的电话,说我在加油站呢。男人不是东西,小姐应该更不是东西。但却总有人拿着小姐当作比茅台钻戒更贵重的东西在外送。”
    “这么多年你真有没有遇到过让你心动的男人或为你动心的男人?是指那种纯感情上的没有任何杂质的?”
    “正如那首歌中唱的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他还没有来到。我曾经爱过,至于说这感情纯度,当然有杂质。”
    “他做什么的?”
    “你想不到他是一个留学归国人员,父母还都是高干。”
    “结果呢?”
    “差点让我死掉,我曾试着想从楼房上跳下去,用结束生命来祭奠这段爱情。”
    “为什么,就因为他放弃你了吗?”
    “……我为这场感情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当时我已经怀了孕,他正巧出差,我在电话里跟他讲了,他当时用一种很怪异的语调讲我是想借此和他结婚。他家人当时正极力反对我们的交往。我感觉自己那时真的全线崩溃了,我特别恨,真的是从骨头里往外恨,恨别人也恨我自己。所以我竟然糊涂地想到了死。”
    “是什么力量最后让你有勇气重新活下来?”
    “我觉得所有的错都因为我这样的特殊职业,因为我所处的环境,而且这个行业里太多的丑恶为人们所另眼和不齿。
    最后我一个人独自去做了手术,在手术台上我掉眼泪了。不是疼的而是感觉自己特屈辱。分手是定局了。你想后来他都拿着钱和我结账来了,我还要厚着脸皮让人家爱自己,这是打死我也做不到的事。”
    “你没有收他的钱?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补偿啊?他没准儿也是这么想的?”
    “我把钱当着他的面撕了,是美元,多少我不清楚。也许他认为这是一种补偿,但如果我收了他的钱,我真的是跟他出台了,而我等于到菜市场上把自己给卖了一回。毕竟我和他是在这种环境里认识的,而且是这样的身份。”
    “你觉得这件事对你伤害很大是吗?”
    “对,我以为我用真心赢得了世间最真挚的情感,但结果不是。这种伤害是从皮肉伤到心灵深处的。客人中总流传这样一句话,说爱我的人惨不忍睹,我爱的人名花有主。其实在这里我觉得这话我可以改变一下。说爱我的人名花有主,我爱的人惨不忍睹。用这话来形容他我觉得很恰当,他是一个合格的客人,但不是合格的恋人。我现在一直在避开他的问题尽量地不去想。”
    “这种经历以后你觉得自己还会真心地去爱一个人吗?”
    “不知道,人常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许我会结婚,但也许这种感情不会再那么的纯真。我十分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够坦然地面对男人。”
    “你想到过离开这个行业吗?”
    “想过,从我进入这个行业那天开始,我就在想。但我一直在找机会。因为我爸爸去世早,我妈妈有肾病,现在靠大量的药物来维持,每年的药费就要三四万,我妈妈是个民办老师,没有能力承受这些。我承认我对钱也真的很热望。因为它能挽救我妈妈的生命。我现在只能这样,而且我需要一段调整的时间,就像冰箱里的冻肉,要想解冻它你不能一下子浇上热水,可能你要把它拿到常温状态下,让它自己内里的结冰一点点地消融。这个自化的过程只能我自己来做,当然我现在正努力地让自己的内心解冻。”
    “对于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希望自己尽快地做一种改变,也许用不了明年,我现在已经买了电脑了。我想掌握了一定的技能后,用自己并不多的积蓄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继续留在北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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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分尾声
    网络聊天室(4)
    “不一定。北京容易引起我太多的伤感回忆,到时只能跟着感觉走了。”
    “真心地祝你成功,同时也希望你能早日走出心灵的阴影,快乐地生活。亲爱的观众朋友,如果您有一些特殊的人生经历需要讲述给我们,或有一些真诚的话想对我们栏目的嘉宾讲,欢迎您拨打热线电话:010-68××××××与我们联系。或者用手机发送短信000至7200参与我们的讨论。心灵档案,记述你我心灵故事;心灵档案,记录你我心路历程。谢谢观众朋友们,下期节目再见!”
    提娅走出电视台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她深情地对北京灿烂的夕阳伸出了双臂,做了一个深呼吸。今天,她是最快乐的日子,最起码还有人能倾听她的话。她通过诉说把压在自己心上的那块巨石搬动了。
    她真的要感谢那台带给她机遇和勇气的小电视,那天看“心灵档案”节目使她有了这样想倾诉的冲动。于是她主动打电话给节目的编导。没想到这么快节目组就通知她录制节目了。
    提娅的心中涌起一种很有力量的东西,正穿过黑夜照亮她的整个生活。
    主播将节目正式播放的日期告诉了提娅,因为节目是每周一期,提娅故事播出的时间是在下周日的晚间八点半。
    手中拿着节目组送给嘉宾的一只签名小卡片,提娅哼着小曲,弹跳着走路,像一只快乐归巢的鸟。
    提娅在第一时间通知了何薇收看本期节目的频道、栏目名称以及播出时间。何薇尖着嗓子在电话里大叫:“四毛子,你干什么?这种事儿你也敢跑到电视上去讲。乖乖,后半生你不想活了!”
    提娅说:“没事儿,节目组为我做了播出效果处理,脸用马赛克挡着看不见的。”
    “没脸没皮!嗨,既然没露脸皮,你没在节目中说出咱娱乐城名字和地点来,你在节目里没提提我呀,也顺便给咱娱乐城打打广告。招招人气。”何薇倒没忘记自己手头的生意。
    提娅说:“什么呀?人家这是心灵档案,属于心理隐私类的谈话节目。我人名都是化名。”
    “这玩意儿还挺有意思,提娅,告诉我怎么联系,赶明儿我也上一回,不过嘛,我要上不用马赛克,我得露脸!我要脸!”何薇在电话嘻嘻哈哈逗提娅。她知道这段时日,这四毛心里还真窝了好多心事。
    “你要是真那样讲了,你才是不要脸呢!你想是不是?”提娅乐。
    在一间灯光朦胧的包房里,乐声悠悠。几位衣着暴露的小姐正在恣情用各种放肆的动作挑逗着客人。张小莉初来,还多少有些放不开的忸怩。毕竟达到这种真正的没脸没皮也得有个强化训练的过程。
    二十二时整。
    男人堆里唯一一位同来的女客被叫了出去。屋子里的灯光忽然变得异常的昏暗。冲进耳膜的是强劲的迪士高音乐。显示屏上,几位性感撩人的欧洲美女在肆意地舔唇扭胯,用一些飘忽迷离的眼神和肢体语言诠释着心中的一种欲望。
    几位小姐开始离开客人,跟着节奏开始相互对着蛇一样地扭动身体。
    有一位漂亮的小姐已经跃上了茶桌,她锥子一样的高跟鞋足有五寸,但张小莉不得不佩服她的平衡能力是如此的好,在五十公分左右的茶桌上她竟然可以挥洒自如。她媚人的眼神飘向在座的各位男宾。
    在口哨的尖利声中,她不停地扭动她的腰胯,她的指尖不停地从上到下轻抚着自己的肢体,做出种种诱人的姿态。她的百褶长裙随着她的腰胯的摆动如同气充般膨成了一个圆,张小莉想起了那种露肚皮的草裙舞。随着音乐高潮,她双手将自己的裙摆一点点地向上提拉。每次提拉都有一定的新高度,最后那裙摆至了大腿根儿,忽隐忽现地露出了性感的丁字底裤。
    面对同性的表演,张小莉竟然感觉有些羞怯。但所有的男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还有人在给掌声和哨音。
    至于最后裙子是怎么样飞起来,小姐们的内衣是如何在几秒钟之内云一样飘到客人手中,张小莉没看清,那时她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身边的男人在接一个飞来的乳罩的时候差点碰了她的头,张小莉感觉男人们像是在抢绣球。
    身边的客人试着向前推张小莉,并想帮她解一下裙带推她上去,结果张小莉死活按住自己的裙子没让动,因为拉扯,裙子有一角开了一寸长的短线。她成了那个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像一个木鱼一样呆坐在那儿。张小莉原来只听说外国有跳光屁股舞的,以为外国人什么都敢干,没想到……呵,何薇老骂我不要脸,现在才知道,不要脸的人有的是!
    这种光着身子的事只能发生在浴室里和床上。暴露着私处让男人品评谁的身段好,谁的腰细,谁的臀丰满,这种事儿张小莉感觉自己一时半会儿做不来。
    当包间的灯光又恢复到原有的亮度,小姐们已经神速地穿好衣服坐到了客人的旁边。张小莉看到几位客人分别往几位跳舞小姐的胸罩里塞了钱,张小莉见人家拿钱才多少有些回过神来。
    他的客人说,你刚才怎么不脱?你脱了肯定比她们艳。
    张小莉说,我现在胆还在肚子里,脸皮还是不够厚,短练。
    那客人说,你最好再练点什么绝活,我曾在澳门看过女的光着身子用下身给人开啤酒瓶,你信吗?
    张小莉说,真恶心,她开完了,你还能喝?
    那客人说,那你可错了!喝的人多了,人家那是气功。张小莉说,屁气功,那是放屁劲大把瓶盖儿崩开了。
    张小莉残了。彻底地残了,整个骨盆摔碎了,脊椎中的第四节、八节、十二节等都受到了严重损害。大夫讲她不但可能失掉了生育机能,而且有可能将终生与轮椅为伴了。这样的状况只能靠医疗康复,这一辈子可能离不开医院了。
    何薇和提娅得知消息提着鲜花和水果赶到医院时,张小莉正死鱼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某部队医院的病床上,望着天花板翻白眼。
    见到何薇和提娅,张小莉眼中滚出了绝望的泪水。大胸随着抽泣一耸一耸,而整个下半身被一些医疗器械牢牢地固定在床上。
    何薇说:“你跳什么楼呀?你这不是纯找死呀?你以为你会轻功呀?”
    “呜呜,警察把那个山庄的出口都堵死了。”
    “堵死堵死呗,大不了劳教去,也不至于送命呀?”
    “我……不是怕警察吗,我……存折还在包里呢,呜呜……当时以为三楼没那么高跳下去没事,呜呜……谁成想这样了?呜呜……我这是命啊,呜呜……算命的说的……”张小莉忽然想起了算命的说的那句话。
    “狗屁!这时候还想算命的。我就是神仙,我说过你多少回别乱跑,早晚得跑出事儿来,怎么样?偏不听,拿我话当狗放屁。到底出事儿了吧?这回好,终生坐轮椅了,你以为那是你们家蹦蹦床呢?活该!”何薇有些不解恨,提娅用眼裰浦沽怂姆叻卟黄健?/p>
    “你老公呢?”提娅从包里拿来一张面巾纸给张小莉擦眼泪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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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分尾声
    网络聊天室(5)
    不提尚好,一提张小莉又涕泪双流了,说:“呜呜……前两天刚打完架,呜呜……他就回家了,临走还拿了我一万块钱,他说是借我的,呜呜……我这多年养了一个白眼狼。我打电话给他,他说我准没干好事儿,报应。我让他还钱,他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呜呜……他妈的穷横穷横的。”
    “住院的费用你还有吗?谁帮你交的押金?”提娅问。
    “大夫说好像是那个山庄的老板,呜呜,人家好歹还把我送进来了。要不,我就见不着你们了。我还有四万多块钱,全在折上呢。呜呜,你帮我取了吧,密码是777777,我不能在这儿呆了,我得回家。”张小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瞧你这个密码,七七七,全是气!都快气死了。”何薇的火一直在心里烧着。
    “家里人知道了吗?”提娅问。
    “知道了,我阿妈阿爸明天才能到。呜呜咿咿。”
    “行了行了!别爹死哭妈了,哭了半天连个二都没有,就剩个一!”
    何薇到外面转了一圈,找了主治医生,问了一下病情,得知只是残废尚无生命之虞,便也放下心来,回到病房见张小莉仍在大悲大啼,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事儿其实她早就有预感,但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地降临到张小莉身上。她也曾经见到一位小姐为了拒捕,趁人不备吞下了带把的刀子的惊人一幕,在惩罚和生命之间,她们视生命如草芥,尽管他们维护的并不是尊严,因为尊严在日复一日地磨蚀中已失尽。
    提娅帮张小莉去取钱。何薇则在那静静地看张小莉渐渐平静了的呼吸,偶尔地替她擦一下脸,轻声问她痛不痛。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那副凶相。
    张小莉竟然有了深深的鱼尾纹!而且两个上眼皮上竟然蒙着浓妆一样的黑眼圈。何薇发现这个情况时多少有些吃惊。岁月不饶人啊,何薇感觉那个充满活力的人正在渐行渐远,娱乐场上人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每天都有新面孔取代老面孔,一拨拨地来,一拨拨地走。但真的老得这么快吗?何薇感觉一种人世的悲哀。
    床头柜上,那个特大的花篮中美丽的花儿正艳。何薇知道,它们美丽不了几天,因为它们已离开了枝头,没有了土壤。
    张小莉的父母带着变卖牛羊的钱赶到了北京。尽管张小莉哭嚷着要出院,但面对不再属于自己随意支配的身体,她只能听从医生的嘱咐在医院住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她走时是躺在一个自制的担架上被特许从火车的窗口送进去的。只有提娅和何薇提着大包小裹的来送她。
    列车广播要求送亲友的下车。闻听此言,平躺在长条座位上的张小莉“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闻者恐怕也会断了肝肠。整个车厢的人都探着脑袋在看,似乎都在惊诧于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分别。
    一直冷面的何薇都不由得红了眼圈,轻轻抱了一下张小莉,然后转了脸。提娅更是泪水涟涟,拿出一个信封往张小莉那黑红着脸膛沉默寡言的阿爸手里塞。连说:保重,照顾好小莉。需要什么药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从北京给你们寄。
    何薇把自己左腕上的一只玉镯轻轻地抹了下来,小心地戴在张小莉的手上,说:“没什么送你的,这东西开过光的,会保佑你的!”
    张小莉哭着伸出胳膊说:“我有,老柴送的。”
    “屁!好东西他们送给你?那都是骗人的假佛!”何薇撇嘴骂道。
    张小莉的哭声更大了,一手拉着何薇,一手拉着提娅。谁也不曾料到这一别成为了生死离别。因为在后来的不久,何薇去了日本,而提娅则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阴阳两隔永远不
    能再归来的世界。
    有好几天,提娅的心都沉得如同坠了千斤巨石。她打电话给何薇,何薇也情绪恹恹的。
    晚上十点多,何薇打电话给提娅,说:“你过来一下,我这有客人,我也挺想你的。”提娅没说别的,撂了电话就去了。
    坐在那个客人身边时,看着那个男人看自己的眼神,提娅有些不自在,感觉自己有点像
    菜市场售肉老头案板上的那块肉。
    “哪儿人?”那男人很不客气,语气生硬得像个法官。
    “新疆。”
    “多大了?”
    “二十五。”
    “瞎说!有那么大吗?过来,让你哥我瞧瞧!”那个男人生硬地搬过提娅的头,仔细地看着她的眼角,他想从面孔上读懂年龄。提娅有些愤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嗯,差不多,小样!还敢瞪我?窝头不大眼不小。听说,你是个杂毛?”那个男人轻佻地问。
    提娅没作声。“呵,小样儿,脾气还不小。我倒要看看你这杂毛到底是不是真品。”那男人顺手去撩提娅的呢裙子,提娅很快地闪开了,那个男人自找了一个没趣,但仍有些不甘心,于是又试图着从别处下手,但提娅一直没给他机会。
    一种从未有过的恶感和悲哀袭上心头,她心里透出一股冷气,从头袭到脚,连她自己都不觉打了个寒噤,她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日本人写的那本书。“说吧,你想怎么着吧?”提娅的言语里已带着这股冷气了。
    “呵,小样儿,还很聪明,你说怎么着?跟我出去,包夜。说!多少钱?肯定高不过我一夜的房费吧?说话!”那个男人压低了嗓子,毕竟旁边还有别的同来的客人,这种事似乎也不好提到面上。
    “我不出去。”提娅冷冷的。
    “呵,别在这儿装纯情少女了,你们这些人哪有不出去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用了不白用,说吧,多少钱?老子有的是钱,看见没,这包里全是!”那男人拍了拍手边的一鼓鼓的黑包。提娅看他那长满横肉的脸忽然感觉那是一个屠夫。
    “你没听见?我不出去!”提娅大声说道。
    “金B呀,装B吧。”
    提娅感觉面前这个男人真的让她恶心到了极点。她“霍”地站了起来,直视着那张写满狂妄的脸。“你肯定不是金B生的,是傻B!”小姐说这样的话是找抽的,提娅已经顾忌不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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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分尾声
    网络聊天室(6)
    那个男人涨紫了脸。他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的“礼遇”。
    “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和我上床,你还不够资格!呵呵。”提娅昂首挺胸往外走,身后的门被她带得地动山摇,包间里一片起哄声。
    何薇正在和人用日语煲电话粥,见提娅气哼哼地下楼,忙问怎么回事儿。提娅迸出两个字:“傻逼!”
    “嗨,和他们一般见识什么?就当他是狼生的,虎配的,昨晚跟驴睡的,不就得了!别气了,喝杯茶,给!”
    大厅里响起强劲的迪曲时,何薇拉着提娅进舞池了。提娅那新染的有些棕红色的长发在镭射灯的闪耀中散着一种神秘的气息,溢彩的灯光流转中,她和何薇和着曲拍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她似乎没有看到旁边红男绿女们。她在一个人独舞。
    当她们大汗淋漓地瘫坐下来的时候,提娅感觉到自己的眼中有一丝湿滑的东西,那是眼泪。她知道自己太累了,跳不动了。
    提娅不是孙悟空,但她的头上却分明套着一个魔箍。
    提娅参与录制的节目播出了。何薇第一个打来了电话。说提娅你真傻,那怀孕的事儿你说它干吗,你这不是给自己抹灰吗?
    提娅说,我管她抹不抹灰,要不这些事压在我心里,都快憋死我了。
    何薇说,你从北戴河回来我就感觉你有问题了。我知道你脸皮薄,我没好意思直接问你
    。那天你一撕钱我感觉这事儿绝不一般。你也是,流产的事儿怎么不叫着我,那弄不好容易出人命的。我曾经做过一个双胞胎,罪受大了。你这个人也是,喜欢关起门来过日子,再不济我也是你一姐们儿,在北京这儿咱这除了跟钱亲,不就这几个患难的姐们儿值得亲吗?
    提娅说,我自己做了错事我就应该自己来承担这个责任,包括那种痛苦。不提了,反正都过去了。
    何薇说,你那节目做得很好,要是不用那马赛克挡脸我想你绝对迷倒一片。我发现你平常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这一严肃起来讲话水平还真不一般。你们事先没背稿吧?
    提娅说,背什么稿?那些事儿都在我心装着呢,每天琢磨的全是这事儿。人家主播也挺会问,我自然顺口就说了。
    何薇说,有些话也是我想说的,但我现在不是说的时候,我没有条件。等我条件成熟的时候我就不说,而去做了。我们现在呀,一点点往出拔吧,别把鞋弄丢了就行。
    末了,何薇还半开玩笑地说,四毛子,没准儿这回你要交桃花运了!
    何薇的话一点没错,节目播出后,栏目组的编导收到了近百条发给本期嘉宾提娅的短信,观众展开了对提娅现象及娱乐业存在的社会问题的讨论。当然要求打击取缔的呼声很高,在寄予提娅理解态度的同时,观众们都希望她能“回头是岸,弃暗投明”。
    同时,栏目组还转发了七十多封观众写给提娅的来信。
    其中有男有女,当然男性占更多一点。其中方清华就是其中之一。
    方清华在信中首先对提娅的人格予以了中肯的评价,同时他也希望自己能有幸结识这样一位经历坎坷而又极富魅力的女孩。
    信中他介绍说自己是福建福清人。从小家境贫寒,但经过刻苦的学习他在十八岁时考取了国防科技大学计算机系,并在清华大学读完了研究生。他曾有过婚史,两年前妻子因患肺癌病故。
    他有一个八岁的女儿。他现在已经办完技术移民手续,不久他将移民加拿大。他原是中央某部委直属的一个进出口公司的一个处级干部。
    尽管国营企业发展过程中旧有的一些体制对人才的发展有很大的限制,做什么都讲个论资排辈,但凭着专业的技术水准和勤奋刻苦,他还是在三十五岁时就成为了单位里面为数很少的处级干部,每月能拿到两三千块钱的月薪。过着朝九晚五其乐融融的简单生活,虽然有些清贫但也有着别于他人的快乐。
    自从妻子去世后,他曾一度很是消沉。后来他已移民加拿大的同学来信让他办理技术移民。因为现在在加拿大只有英语专业和计算机专业才可办理技术移民,在那个国度里,按他的学历拿个五万到八万美金的年薪不成问题。
    而且优越的国民生活保障和良好的地理环境使加拿大成为世界新移民的焦点。
    为了能让即将入学的八岁女儿自小能有一个更好的受教育环境,他准备最后一搏了。
    在信的最后,方清华提出自己希望在出国前选择一位年轻的女孩子做伴侣,并希望将来一起出国。并再三表示对于提娅的人生经历并不抱有任何成见,因为提娅是那种很少见的真情女子,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仍然保持着一颗自省的心真很难得。他相信不经历风雨就难得见彩虹,他会用真心去呵护一个受过伤害的女孩,这是一个男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他希望提娅能给他见面的机会。
    信上没有写明地址,只是在信封上写有“亲启”二字。提娅想这封信可能是方清华亲自送交电视台的。随信还附上了方清华的EMAIL地址和电话号码,当然提娅那时还不会使用EMAIL。
    同时寄来的,还有方清华的一张半身生活照。照片上的方清华眉目清秀斯文,一派精精瘦瘦的南方小知识分子模样。
    看着方清华的这张照片,读着方清华质朴的来信,这个有着坎坷的人生经历的中年男人让提娅辗转了一个晚上。
    见到方清华已是两个星期以后,是提娅主动相约的。地点是在四环宾馆门口的大排档。夜色灯影下,身材矮瘦的方清华显得形单影只,从背影看更像一个没有发育好的少年。但从他眼角深深的鱼尾纹来看,他略显得有些心力憔悴。
    “那个节目你全看了?”提娅偏着头问。
    “是,我看了两遍,第二遍重播的时候也看了。”
    方清华说:“是,我尽管没有看清你的长相,但是我猜想你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很有特点、很有个性的那种。”
    “是吗?”
    “你现在还在上班吗?”
    “偶尔地去一次。你呢?手续办完了?”
    “我还需要在网上考取一个美国颁发的有关计算机方面的证,要想做IT产业必须先拿到这个通行证,它是世界公认的。再我就是要晚上到人大的英语角进行口语交流训练,主要解决听力问题。”
    “小孩子呢?”
    “她现在在家没有上学,因为我准备让她到加拿大后再直接入学。所以现在由保姆带着。”
    “你到那边做什么?直接工作吗?”提娅问。
    方清华笑,说:“肯定不是学习,我必须先找一份工作。”
    提娅问:“什么工作?还是计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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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分尾声
    网络聊天室(7)
    “不一定,可能到中餐馆刷盘子。因为现在北美经济下滑,现在正处于挤泡沫的时候,包括最大的北方航空公司都已经裁员了一万多人。在那里打工,像你这样的年轻女性倒是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男士在这方面则不占优势。”
    提娅看看那个身重不足百斤的男人,有些担心地问:“要是连盘子都没得刷了,那可怎么办?”
    “没关系,因为是技术移民。孩子每个月有一百五十多加元的牛奶金,而且在加拿大学生是免费提供学习的,中间还配送午餐。我即使失业的话还有失业保障金,即使最差的话还有一个生活救济金。当然通常没谁愿意去拿它,因为那将影响到将来自己的配偶到亲人移民。在加拿大,平民生病与总统是一样的治疗待遇,且不收一分医疗费用。”
    “是吗?”提娅还没有听说过这些。她原来只知道在小学的时候人们讲过共产主义社会,说那个社会人人平等,按需分配。但即使是从海龟那里听到的也是知之甚少的所谓美国人权。
    “听说在美国小孩子十二岁以下是要有大人监护的,加拿大也一样吗?”与海龟的接触让提娅长了一点海外的见识。
    “是。在一些西方国家,孩子是属于国家的,不是父母的私有财产。甚至连打骂都是不可以的。”
    “那既然这样可以多养几个孩子了,这样一来,牛奶金也够大人生活的了。”提娅笑。
    方清华笑,说:“是。而且我是打算将来再要小孩子的,因为一个太孤单了。”方清华意味深长地看提娅,提娅故意将眼睛瞟向了别处。
    “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感觉你对人生的领悟很深。而且你的思维很有特点,跳跃式的,尤其是你的语言风格,表述的很干净利落,有一种层次感。你在节目中说,你学会了电脑,你用电脑做什么?”方清华问。
    “现在我刚学会了打字,有时在网上聊天练打字速度,或者没事儿给人算算命。”
    “要不,你给我算算?”
    “不算,那都是没事儿逗人玩儿的。凭的是女人的第六感觉。”
    方清华举止谦谨,有些拘泥甚至像个刚出校门的学生。提娅已经很少见到这种传统得有些古板的男人,她甚至能发觉他看提娅时的脸都在发红。提娅内心深处忽然对这个书生气十足,且其貌不扬的男人产生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
    第二次提娅见到他时,他已办好了所有的签证,并拿到了他所说的计算机行业的绿色通行证。
    期间,因为方清华一直忙于办理手续和参加英语学习,所以他们一直没有再见面,但是方清华经常打电话过来。每当这时,提娅才忽然觉得,原来自己的生活中已经悄悄地走进了一个人。
    北京国际机场,一架银白色的飞机冲天而起。方清华终于带着他那长着宽额头讲着闽南话的女儿飞往了那个梦中的国度,而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在瑟瑟的秋风中,提娅不觉打了一个冷颤。再回眸时,飞机已在云彩之上。
    方清华此去的城市是多伦多。三周以后,他发来了第一封给提娅的邮件。全是英文,提娅知道他的电脑里一定没有汉字输入。提娅还是借助于词典读懂了。
    他现在陷入了困境,因为亚洲金融风暴的影响,整个北美经济也在下滑,所以加拿大进入了失业的高峰时期。他已经找到的原来的一个IT项目,也因为大环境的原因不得不中途搁置,他又一次在大规模的裁员过程中失业了。
    他从一所较大的合租房中搬了出来,住进了一个居卫合一的一间房子里。期间他还去了一次美国的加州,试图应聘到一个国际石油公司,但是最终还是以落聘告终。现在从国内平均每天就有一百人移民来加,而且还不断有海外的移民或留学人员来到这里,就业率低,失业率高。
    他现在靠着女儿每月的一百五十加元的牛奶金生活。女儿虽然已经上学,但是逢节假日依照加拿大的相关法律,必须有成人来监护,所以他感觉到分身无术。
    他在信中直白而诚恳地希望提娅能够早日作出抉择。而且他特意提到年轻女士在加拿大可以轻松地找到一份打工的工作,主要是进日资的企业做车衣工,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工作就可以养活四口之家。
    依照他EMAIL中的电话号码,提娅打了一个只有十分钟的国际长途,提娅忘记了时差,打过去时正是那边的午夜,因为声音传速的原因,提娅感觉两个人在交流的时候有点像两只麻
    雀在逗嘴,一种人在天外的感觉。电话那边方清华的声音越发的柔弱,提娅的心被攥紧了。她淡淡地问些类似于吃的好不好,孩子怎么样的枝节问题,唯独避开了关于自己的话题。她的情感升温似乎只能停留在文火炖老鸭的层面上了,她不敢再轻易打开自己的心扉让谁进去。
    圣诞节即将到了,提娅还是准备为这两个身在异乡的人送上一份礼物。提娅特意去赛特商城为其八岁的女儿挑了两件漂亮异常的新版童装,和一张新年的纪念贺卡。她还特意为方清华选购了两件鳄鱼的品牌体恤。
    在邮局寄出时,她还特意问了一下哪种邮寄方式更快,因为她希望方清华能够早日接到这份心意。空运费用正好等于她所购商品的费用。
    办理邮寄业务的小伙子都说:这个情可真是无价。
    她随口说了一句,唉,什么情不情的。
    面对身材矮小甚至有些柔弱的方清华,提娅甚至有时会莫明其妙地产生一种拒绝,她觉得从心态上她已经很难把好男人真正地从自己所看到的那些男人中区分开来。她经常想到小时候打家具的情景。木匠师傅会在原木色的家具上刷完某种颜色的油漆后,再分次涂上一种透明的叫清油的东西,说这样可以保证家具的颜色光亮更持久,而且防水耐蚀。她现在感觉自己已经成了那刷了清油漆的家具。
    她经历过一次一见钟情,那种感觉如同一阵疾风,破碎了她很多美好的东西。现在她更相信日久生情。她在网上发了一篇心情日记《找个老丑男人做丈夫》。
    “……把爱交给心灵的天平,不再艳羡于花前柳下的那种缠绵风景。在平常的日子里,和一个平凡的人平静地牵手,也许不再有怦然心跳的浪漫,甚至有太多的缺憾让周围的人去品评。如果能同看西下的夕阳,让携手慢跑构成人生的一种风景,即使相对无言,也能有一种感觉在眼与眼之间心与心之间的真情流动,那种感觉是懂你或你懂,是一种可以永远托付终生或历尽风雨后无怨无悔的练达。老需要一定的素养来匹配,丑需要一定的内涵来诠释,如果你个性坚强如果你历尽沧桑,如果你又老又丑,也许我们真的有缘……”
    她的独特的心灵悟语引来了很多自称又老又丑的男人。在读了一条又一条自我感觉良好的留言后,提娅感觉这些男人真的很是老丑。她不觉暗笑网络间人性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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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分尾声
    网络聊天室(8)
    提娅偶尔地也会到娱乐城来客串一下。但是她基本上已经不讲任何笑话了。
    地铁车厢里,提娅疲惫地靠着车门倚在那里。她看上去特别累,手中是一袋刚刚从图书大厦买来的几本书。电脑课明天将彻底地结课了,她准备再报名参加商务英语班的学习。
    公主坟下车的人很多,提娅坐了下来,座位上一张被废弃的法制报吸引了她,翻到第十二版“法制故事”一栏时,一个赫然《梦断“移民”路》的标题吸引了他的眼睛。
    这是一个征婚者口述的故事。主人公叫王静(化名),北京人。在一年前她曾在网络上发布了征婚广告,结果引来了众多追求者。后来她选择了其中一位将移民去加拿大的张姓先生,并和这个离异带着小孩子的男人恋爱并同居了三个多月。在此期间,那位男士分别以办移民手续为名从她的手中拿走了四万多人民币,最后则以他和孩子先过去等安顿妥了再带她一同过去为借口,先行去了加拿大,接着他又以找不到工作等原因从王静手中拿走了四万块钱。王静一直在等待着那边的消息,但张先生却一再地以移民局有新的规定出台,提高移民入境门槛为由一再推托。直到有一天,王静发出的邮件被一封封退回,那边的电话打过去时已经换了主人。王静才知道这是一场悉心布下的骗局。
    文章的最后,王静提醒那些准备一心想远嫁国外的女士们提高警惕,不要误入征婚者变相敛财的圈套。
    提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有想到,移民也可以成为婚姻欺骗的一种手段。而且其中张姓先生的情况,会不会……她仔细看那张压题的黑白照片,尽管是张远景照,但她依稀感觉那就是方清华。提娅感觉到了自己心脏强有力的收缩,一阵强似一阵。她揪住了胸口。
    不可能吧?这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在六、七、八月份,而方清华还没有出国呀。再说方清华是看了节目来找自己的。他从没有和自己提钱的事,甚至前几天还在讲有人发信要给他十五万要求假结婚出国呢。他既然是高级知识分子,怎么可能用结婚移民的办法来骗女人们的钱,那他在那边到底做什么,孩子难道一直是他的掩体?
    细细想来,提娅因为没有太认真地对待这份感情,连方清华的行止都不知道,听他说是租住在阜石路的一处二居中。而且自从他离开后,那个固定电话就早已经易了主人。
    男人?孩子?移民?丧偶?出国,然后再回国,找老婆……
    其实正如编辑在王静案例后所加的编者按中评析的,这是中国新生移民中一种特殊的“
    漂”现象。他们没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到国外后又因为自己的年龄与知识老化等原因很难快速地融入那个社会,于是一些人宁可穷困潦倒也不愿意再回国来,于是就有了这种借移民而生的犯罪。
    外面的人不想回来,里面的人总想出去。尤其是一些势利的女人们则削尖了脑袋往外走。于是在需与求之间,就有了这高智商的欺骗。
    提娅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有一种木木的感觉。
    提娅心慌意乱地回到家里,看看表,差一刻不到六点。提娅没有细致的推算时差,但她猜想多伦多时间应该是凌晨四点左右。这个时间方清华一定是在睡觉。打还是不打?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她胸口一阵阵地犯堵。
    打!
    “HELLO……”一个女人的声音。提娅以为拨错了电话,慌乱地把电话挂掉了。她拿出方清华的电话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查对,没错。莫不是自己听错了。接电话的人是……提娅的心一下紧似一下“嗵嗵”地跳,她按键的手有些抖。
    依然是那女人的声音。提娅问:“请问方清华在吗?”
    那位女士似乎很不乐意美梦被扰,生硬地用湖南话反问“你是谁?”
    提娅说:“我是他朋友,您是哪位?”
    “我是他老婆,JACK,JACK,电话!”那女的在电话里尖叫方清华的英文名字。提娅的血一下子冲到了脑门!
    “HELLO,噢……噢,是提娅,你,你好……”方清华的声音由慵懒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刚才接电话的是你老婆?”
    “啊,啊……”
    “你不是说她死了吗?”提娅忽然觉得死这个词用得有些不当。但毕竟脱口而出了。
    “是,是死了。你先别问了,这些事一时说不清楚。她过些天找了房子就走。她就是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个,为了出国才奔我来的。”
    提娅明白了。方清华倒是真提过说有年轻女士网上发信给他,要求以配偶身份带其出国,还说宁愿付出十五万元人民币。但提娅没想到这么快,这么说所有的工作都是在暗中进行的。假结婚?提娅忽然觉得可笑。假结婚还睡到一起,怕移民局查出来?
    “你早在去年就办完移民了是吧?”
    “你怎么这么说?”方清华有些紧张。
    “我从报上看到的,你还曾经认识一个女的,从她手中拿走了几万块钱,对吗?”
    “你不要这样讲,你相信我好不好,你从哪得来的这种消息?”
    “报上。一则法制周刊上。上面还有你和那女人的合影。”
    “血口喷人!没有的事儿!要不你留着那报纸,等我回国时起诉她!”方清华发出尖利地咆哮,让提娅感觉有些震惊。她没想到这个小个子男人的火气原来也是如此之大。
    电话突然间断掉了。提娅试着拨过去,那边占线。提娅再拨,还占线。等到她最后一次拨通时,电话那边是方清华的英语留言,提娅听了半天没明白。
    提娅一夜无眠。第二天,提娅青着眼眶找到一位英语班的一位老师接通此电话时,英语老师笑了。说此电话是空号。提娅再接听,已经变成了电脑语音提示。
    提娅用手指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这是真的。
    提娅送小松回家。家里那边希望小松学一技之长,给他报了一个厨师学校。提娅说这也好,有了一技之长,守在家门口做点什么,总比跑到北京来守大门强。这儿的水太深了,压根儿就不是咱们这样儿的人呆的。
    望着火车远去,提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她亦归心似箭。她已决定元旦前回新疆。
    何薇听提娅要走,惊讶地在电话那头无语了半晌,后才惊着一般的大叫起来:“四毛子,你怎么突然决定回家了?你脑子没出问题吧?新疆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呆的?想你妈接过来不就得了!你不是要开花店吗?你这怎么了?你没发烧吧?现在正是挣钱的好时候。”
    “钱是挣不完的,我想好了,回家去和我妈开个食杂店。我太累了。也许将来我还会到北京来,带我妈来,但那只是来看风景了。”提娅心情淡淡,但言语中透着一股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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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分尾声
    网络聊天室(9)
    何薇没再说话,但提娅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安慰她说:“没事儿,反正现在都有手机,联系起来也方便,想你了我就坐火车来看你。你自己也保重!”
    平安夜北京落雪了,而且是那年当中最大的一场雪。
    2002年的第一场雪
    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
    你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
    在白雪飘飞的季节摇曳
    古老的都市成了一个不夜城,很多餐饮娱乐场所生意火爆,某个小店传来刀郎的歌声。松梦园也不例外,而且在这场瑞雪的吉光中,那个柴经理也像带着满面祥光的圣诞老人一样降临了,当然那黑脸没什么变化,只是因为情绪极好而泛着红光。
    他跟何薇讲,儿子今年考取了北大,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大最好的工程。
    何薇说,这么高兴的事儿你怎么都不早点告诉我?我好给咱侄儿递个红包找个小姐什么的。
    柴经理说,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我儿子绝对跟他爹不一样,这就是常人说的老要张狂少要稳嘛。末了,何薇还特意将嘴巴贴到柴经理耳根儿,说:“柴哥你最近还真得多来几回,那四毛子要回新疆了!”
    “嫁人了?”柴经理一脸的惊讶。何薇摇头。柴经理问还有几天,何薇说,估计也就四五天吧,说元旦前走。
    这是自张小莉离开歌厅后他的首次光临,当然席间听人提起张小莉的事情来,他的黑脸上多少现出几许不自然,毕竟是与自己有过肌肤相亲的女孩子,有时花钱买来的东西并不能真正地在良知上获得一个四平八稳。
    当然这次请他的已不是小李子,而是一个做塑钢门窗的辽宁客户。于是他特意地点了提娅来陪他。提娅静静地坐在那儿。长时间脱离这个环境后,她因为陌生而感觉有些别扭。脸上木木的缺少表情。柴经理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还故意做出一个久未相逢的惊讶表情,但是丝毫没有引起提娅的兴致。
    柴经理说,讲个笑话吧。
    提娅说,我的笑话差不多都讲完了。柴经理说那就重复讲一个吧。
    提娅说,重复就没什么意思了,你的笑都会是假的。所以还是别讲了,我给你唱首歌吧。
    提娅点了一首《橄榄树》。曲声婉转,歌词中流露着淡淡的伤感。“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为什么流浪远方?……为了我心中的橄榄树,橄榄树……”有一种潮水样的东西涌向提娅的喉咙,阻塞了她的气流,变成了大把大把的热泪。
    “哟、哟,四毛子,这、这怎么了?四毛子,想家了吧?大过节的,哭的哪门子呀?”
    柴经理给提娅擦眼泪,满眼的爱怜。“大过节的,有什么困难跟柴哥说,别哭,呵呵,还从没见过四毛子哭呢。来,给我点首《祝你平安》,送给我们的四毛子提娅同志。”那柴经理本来唱歌有时就显气短,加上刚酒足饭饱,所以气息短缺唱歌时的声调如同踩到了鸡脖子样难听。
    歌曲的最后他还特意把目光对着提娅唱道:“你永远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祝你平安,祝你平安……”
    提娅的情绪变化很快,转眼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又浮出了笑意。“过几天我就回家了。咱们喝酒吧。”提娅提议。
    柴经理有点为难,说:“我车在外面,喝多了怕警察逮,这怎么可好呢?”
    提娅说:“今天您不陪我喝酒,过两天我可就真陪不着你了。”
    “好,为了陪你个高兴,我喝了!喂,老陈,一会你们开我车把我送回去。”为博美人一笑,柴经理特意嘱咐同来的那位辽宁老板。
    那位老板连连点头,说:“没问题!绝对没问题,你们可劲儿喝可劲玩!啥事儿都交给我了。”
    第十二听北京啤喝到肚子里的时候,柴经理就已经撑不住了,眼睛也直了,肚子也鼓了,呼哧哧地坐那儿直喘粗气,鼻孔中呼出的全是杂乱的心肺共鸣音,而且偶尔地还得用手按着胸,经常会有嗝逆一样的东西翻上来。
    提娅也有些多,尽管她中间跑了几趟洗手间,但还是觉得胸口闷胀得要命。“怎么样,还喝吗?”提娅带着一丝笑意问。她忽然觉得柴经理这个样子很好玩。
    “四、四毛子,你、你这酒都哪、哪去了?感觉倒、倒下水道去、去了吧。怎、怎么没、没什么反应呀?”柴经理头一次仗着酒胆,伸手来摸提娅的肚子。
    提娅一乐,说:“你们家下水道在这呀?我这叫三峡截流,估计再来个三五听没问题。还来吗?”
    看出提娅也没有强迫的意思,柴经理摆手。他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刚要说话,一条浑浊的水线从他的口腔中长喷而出。那个老陈大叫着赶紧从角落里拿来了垃圾桶。又是捶背又是揉胸,柴经理一通乱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浊的恶臭。提娅坐在那没动,看着他们一群人忙活。不知是受了这种气味的感染还是怎么着,她忽然也呕了起来,但她还是没有把头低向那已是臭气熏天的垃圾桶,而是强捂住口鼻冲向了洗手间。
    趴在洗手间的手盆上,提娅一阵又一阵地呕,五脏六腑似乎被翻了个儿。她甚至依稀看到今天晚上刚刚吃到的海带丝的残片,不觉又一阵恶心,仿佛有一只细手在牵扯着她的胃,一点点地将她胃内的食物牵拉着线样儿往外捣,她不由得随着一阵一阵的波动哏嗝作呕。刺激性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洗手间,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她竟然被震荡出了眼泪。
    “多少人为了生活,历尽了悲欢离合;多少人为了生活,流尽血泪。辛酸向谁诉,啊,有谁能够了解做舞女的悲哀,暗暗流着眼泪却要对人笑嘻嘻。啊,来来来跳舞,脚步开始移动,就不管他人是谁。人生是一场梦……”
    一首曲调凄凉的《舞女》从最近的包间里传出来。这首歌也是提娅爱唱的,唱的时候她会感觉心里有一种特舒坦的感觉。
    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镜中那个红了眼睛和有些零乱了头发的自己,提娅将一捧水狠狠地扬向了镜面,一阵雾气迷蒙的水道迅速流下来。提娅的眼中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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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分尾声
    尾声(1)
    柴经理是被那个老陈半拉半抱着抬上车的。当然他最后还没忘记让老陈从捷达车的后备厢里提出两瓶茅台酒和两条中华烟来,大着舌头硬塞给提娅说:“这是别人孝敬我的,你拿去孝敬你爸妈。”
    提娅说:“柴哥,您留着自己用吧,我不需要这些,我没爸。”
    “没爸?没爸就给你妈。不,给你舅儿,给你叔儿……不吸不喝也得要,不会就学。这年头不要白不要,你看我车里,还有的是。明天过节了,对了,我包儿呢,老陈!我包儿哪去了?我得给我毛妹红包。拿、拿过来!你可真磨蹭!”
    老陈示意自己给过了。柴经理摆手:“不、不行,那是你给她的,我得单独另给。这是心、心意,是不是?四、四毛子,你柴哥的心意,你、你懂不懂啊?”柴经理醉着将手伸进包内,扯出几张百元钞票出来塞到提娅手里。“明天有空我还来。你、你得等着我,不许坐别人的台,否则柴哥不乐意、真不乐意……要不等你回家,你就陪、陪不着了……人生难得一回……醉呀!是不是,四毛子同志?”
    提娅从摇下的车玻璃探头亲了柴经理的脸一下。柴经理高兴得嘿嘿直乐,连声叫“好、好”。
    圣诞夜,提娅从娱乐城回来已是半夜时分。
    她的手上多了一只何薇送给她的玉镯。何薇亲自给她戴上时,说:“就这一只了,送给你吧,希望你永远平平安安的,我们都永远平平安安的!”说这话时,何薇眼圈有些发红。
    提娅则送给了何薇一个会叫妈妈,会大声哭笑的芭比娃娃。她们还共同给张小莉打了一个平安电话。张小莉接到电话很是兴奋,但还没说了几句就吸溜着鼻子大哭起来。
    何薇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今天是平安夜,哭什么呀?我们都活得好好的,你想哭死我们呀!好好在家养着,别东想西想的,抽空我和提娅去看你去!有钱不是福,平安才是福,记住了!”
    张小莉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现在开始信基督了。世上的人做了太多的恶事,所以需要向上帝来不停地忏悔,求得上帝的宽恕。信基督将来死后人灵魂不灭,还可以进天堂。”末了还来了一句:“阿们,感谢神!”
    何薇和提娅不禁都乐了,何薇说:“还别说,张小莉这回准找着感觉了。而且这基督教徒也需要悟性,她悟得准能比别人深。”
    临了,何薇问张小莉缺钱不?张小莉说:“感谢神,我还有,还有!你们也留点钱吧,千万别像我似的。”
    “你要听我话你早好了。猪脑子!”挂上电话前何薇还是习惯地骂了张小莉一句。
    辗转在床上,提娅忽然感觉心里特别的烦闷,她索性打开灯坐起来顺手拿过一本书来看,看不下,她就拉了灯再躺下。望着黑漆漆的屋子,提娅忽然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恐惧。我这是在哪呀?在北京?对,是在北京。一个人?对,就我一个人。在此之前,她似乎从没有过这种特别警醒的意识。提娅听到了自己孤独的呼吸和心跳。她被孤独与恐惧吓着了。她蹦下床打亮了所有的灯。屋子里就她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在呼吸,还有床头小柜子上的那只猫头鹰形闹表不停来回转动眼球的咯嗒之声。她悄悄地溜到门边,又听了听门外面,有风吹过走廊的那种回旋之声。夜,死一般的寂。
    提娅的电话打到新疆的时候,妈妈正在睡觉。妈妈有些奇怪地问她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提娅说:“睡不着,有点想家。”
    妈妈说:“过几天不就回来了吗?你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提娅说:“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家,想你,特别特别地想!想和你多聊会儿。
    ”
    说着还带着笑意的提娅竟然有泪流了下来。在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里,她除了问妈妈的健康,问妈妈的生活,甚至问到了妈妈是不是又长了白头发,每日三餐都吃什么?
    妈妈问提娅:“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提娅说:“可能是快过年了,才会这样想家吧。”
    “那就尽早回来吧,妈妈也特别想你!”这是母亲对女儿的呼唤。
    我要回家!这种念头一生出来,提娅就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慌乱。四天?四天的时间太长了……
    提娅蹦下床,开始在那儿收拾东西。这时她才知道,在五年中她确实在北京有过一个家。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提娅一直在忙着归置东西。
    她打电话给何薇,说那盆、碗什么的你拿去用吧。
    何薇说,我才不要呢,我说不上哪天也走呢。
    于是提娅就把这样的东西都送给了隔壁的那对年轻夫妻,被子、衣物、电视、电脑等都被她从邮局寄回了老家。
    然后她又开始东奔西走地采购。她知道好多东西妈妈都没有见过,所以她要尽可能多地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提娅打电话给吴律师时,吴律师正在外地办案。闻此言一惊,说:“我还在为一百万奋斗呢!你怎么……”
    提娅说:“好好奋斗吧,机会有的是!”
    看着有些空落的屋子,提娅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豁然。她细心地把房东的旧家具重新擦拭了一遍,并且将屋子的角角落落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空气中还留有提娅使用的法国香水的清柔香气。那盆漂亮的绿萝还放在窗台上,提娅想把它送给何薇。
    何薇说别给我,我没心情弄那玩意儿,要是养死了我还对不起你。于是提娅就想带走它。把这个朝夕陪伴了自己近三年的绿色生命带回新疆。
    仰躺在那张大木床上,提娅闭上了眼睛。眼前有一幕幕的影像划过。
    五年,五年!北京,北京!真的就此说再见了!
    提娅打电话给何薇说:“我明天走,今天晚上我住你那儿,咱俩好好聊聊。等你下晚班后我打你手机,我们喝酒去。”何薇说:“好主意!正合我意。今天我们要一醉方休!”
    何薇没有料到这竟成了与提娅的诀别。
    提娅出事了。那时正是晚上二十二点一刻。这个消息是通过提娅的手机传来的,打来电话的是一交通警察。
    接这个电话的时候,娱乐城中正放着狂噪的音乐,很多人在蹦迪。何薇提着电话喂了半天也没听清一句话,但她听清对方的声音是一个男声。再按来显,是提娅的电话。
    何薇转上楼到一僻静处,试图将电话拨打出去。此时电话再次打来,打电话的男士语调急切而低沉。他问何薇与这个电话主人是什么关系?何薇有些紧张,说:“女朋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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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分尾声
    尾声(2)
    男士称自己是交警,现正在处理事故现场。有一个女孩子在阜石路附近出了车祸,生命垂危,现正送往武警总医院急救。她的电话号码本上留有紧急电话就是你的,所以我们通知你速到医院。
    何薇“啊”了一声,电话从指缝间滑落。下楼时,她的腿抖得迫使她不得不扶着楼梯。在“小平头”等人的搀扶下才下了楼。她的手抖得厉害,弄了两次还是将大衣的扣子扣错了,小雨帮她系上了衣扣。她没来得及打电话给林松平告假,就匆忙安排小雨看好场子,带着“小平头”和贺小雪急匆匆地打的赶往了那家收诊的医院。
    医院的急救室里,一片紧张的忙碌。大夫护士像走马灯一样从何薇的身边穿梭来去。急救室外的何薇,面色惨白,不时地打着寒颤。
    她表情木然地拦住一个又一个从她眼前走过的白大褂,问:“大夫,怎么样,那个女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她失血太多,颅脑损伤严重,我们会尽力地抢救。”要么是职业性安慰的片言只语,要么是木无表情地摇头。
    执行出警任务的交通警察对已经有些发蒙的何薇讲述了他们出警的时间及到现场后勘验的结果。何薇似乎并没有听见警察在对她讲什么,她只是双手合握在胸前,心中默念着:提娅,提娅,提娅……
    肇事的车辆已经逃逸,交警正配合公安部门进行立案侦察。
    何薇被特许叫到提娅的面前时,提娅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她的嘴角和耳朵里都流出了血,她缠满了绷带的头部仍然有大片大片殷红的血迹渗透出来。她似乎没有半丝的痛苦,她睡着了一样躺在那里,甚至微微上翘的唇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调皮。因为血流得太多,她的脸已经纸一样的白。她整个的后脑好像是被震碎了,扁扁地塌了下去,旁边那些冰冷的救助机器上的所有能代表生命存在的曲线,已不复存在,一切归变为零。
    提娅死了!提娅死了!
    何薇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个事实。那个在人世间游走的精灵,那个美丽灿烂永远的快乐女神,她是天上来的,她怎么会死?!她回家了!她昨天刚刚说过的,她也许正在回家的路上吧……
    何薇发疯般摇动了提娅的手臂,左腕上那只绿绿的玉镯上已经有了炸裂的碎纹。这开过光的玉镯竟然也避不开这样的劫难!没有了呼和吸的生命是真的,佛都是假的!
    何薇声嘶力竭地呼唤着提娅的名字,摇晃着。她温热的泪流到盖着白单的提娅身躯上,却已经温暖不了那个灵魂飞逝的人。
    提娅走了,带走了她的聪明诡异;带走了她太多解不开的心事;带走了她来到人世间二十五年的所有的眼泪与欢笑。杳杳飞升的黄泉路上,她在冷冷地独行。
    “从事故现场勘察结果看,排除了自杀的可能。初步判定这是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我们已经立案侦察。相信有公安部门的配合,我们一定会尽早地将肇事者缉捕归案,希望您节哀顺便。请你尽快与其家人取得联系,并到交警部门办理相关手续。”何薇在民警们的一个备案资料上哆嗦着手代签了名字。
    当人们拉起何薇,把提娅的面部用白单盖住,将那个承载着完结生命的推车越过长长的
    走廊推向太平间的时候,何薇再也支撑不住,昏在贺小雪的怀里。
    提娅怎么会走到阜石路去,她去那里做什么?见什么人吗?天知道。
    何薇睁开眼后一直在想这是一个梦。但提娅被血染红的背包就在自己的眼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何薇后悔自己没有把提娅叫到娱乐城来,如果她在这里即使是不上班她也不会丧命。她甚至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请一天假来陪一下提娅,也不至于她黑天半夜的一个人四处乱跑去。如果这些如果都能成立的话,也许真的完全是两种结局。
    何薇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林松平给何薇放了几天假,说: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娱乐城的
    事儿暂由贺小雪和小雨他们照顾一下。
    何薇从提娅的通讯录中翻到了几个新疆的电话,她依次一个一个地打过去,直到打到第三个,才是提娅的妈妈接的。
    何薇说:“阿姨,我是提娅的好朋友,提娅出了车祸,现在医院急救,请您速来。提娅的电话现在我这儿,您出发前给我电话,告诉我车次,我去接您。”
    “很严重吗?告诉我,是不是很严重?!”提娅的妈妈声音有些发颤。何薇能感觉她此时手在哆嗦,电话里传出了嘶嘶啦啦的杂音。
    “是,应该说比较严重,所以您要做好思想准备。医生正在全力抢救。”何薇强忍着泪试图减轻自己说话时的沉重感。
    “好,好,我马上就来,马上就来,马上就来……”提娅的妈妈一连说了几个好,说到马上就来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了。
    提娅的母亲是被何薇半搀着走下火车的。那个与提娅长相极为相像的母亲刚刚才四十五岁,却因为长期的病魔缠身,华发早生如风中残烛样的孱弱。
    何薇事先准备的速效救心丸派上了用场。在医院的冷冻间里,提娅的妈妈抚着女儿的僵硬的身体昏死了四次。
    提娅的母亲没到之前,何薇一直没有去提娅的家。一是出于对提娅的尊重,另外她担心面对那凄凉的场景她会忍不住再度悲恸欲绝。
    提娅的家门钥匙就在提娅的背包里。当那白发母亲颤抖着手旋开房门时,人去楼空的苍凉感觉,让何薇禁不住再次抱着这位母亲痛哭失声。
    空气中还弥漫着提娅特有的淡淡体香,门上还贴有一张提娅的二十四寸彩色照片,那母亲瘦骨嶙峋的手指划过照片上女儿的头发、脸蛋、手臂……像抚着女儿熟悉的身体,最后把脸整个贴在了女儿的全身相片上。双手撑着门,似乎抱紧了那个养了二十五年的亲生女儿。她口里不停地呼唤着提娅、提娅……最后承受不住来自身心的巨大痉挛,那母亲坐在地上揪着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那种彻骨的痛来自于灵魂。
    何薇一边替老人敲背,一边默默地陪着流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让这个早年丧夫的妇人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因为连日来的啼哭,她整个面部都呈现着苍白的浮肿状态。
    /*89*/
    第五部分尾声
    尾声(3)
    提娅的床上放着她简单的行包,旁边的一个大提袋中装满了北京的特产:烤鸭、果脯、绣花布鞋,其中还有两条中华烟和两瓶包装精美的茅台。在单独的一个纸袋里,还有一件漂亮的狐领灰色羊绒大衣,那是她买给母亲的,一个漂亮的红色心型中国结和一张卡通的贺卡。贺卡上没有字,提娅还没有来得及去写。
    窗台上那盆绿萝花翠艳的叶子中竟然开始抽出了一片半卷的白花来。也许这植物本没有灵性,此时悄然独放。不是在迎接新年,而是在送别它年轻的主人。
    外面,又开始落清雪了。
    2002年的第一场雪
    ……
    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
    歌声隐隐,雪花飘飘。已是万家灯火的子夜,绚烂的北京古城在电子爆竹的声声脆响中,迎来了新的一年。而就在这一夜,一位母亲却在为失去爱女而躲在北京城的某座旧楼中饮泣。
    在翻看提娅的行包时,除了发现两张存数分别为三万元通存通兑的折子外,何薇还发现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里面是密密的用蝇头小楷记着的日记。其实更准确地说有的更似于周记,到后来几乎就成了月记。以时间为序,从1997年到2001年,一直写到了提娅出事的前一天。当然其中有的章节因为情绪所致,或是因为写于酒后,她的字迹非常零乱,而且语句之间缺少连贯性,能感觉出当时提娅心绪很是恶劣。也许那是一个宁静港湾,当她把自己的思想之船泊于此时她才可以让无所寄的心灵靠岸。她的身心是一叶张开的帆,在来与去的游移中她总是挣不脱生活的枷锁。于是那字里行间渗着几许的消沉与无奈。提娅把自己放在了日记里,并上了一把精致的锁。开锁的钥匙就放在她贴身的背包里。
    何薇紧紧地把这本日记抱在胸口,就像抱住了那个精灵聪慧的提娅,她轻轻地抚摸着,轻轻地抚摸着,如同抚摸着好友那丝般光滑的皮肤,静静地感觉着她的体温,她的心境,她的想说却又不能说出来的话。
    何薇知道提娅的母亲一直蒙在鼓里,而女儿在母亲眼中永远是最好的,她不能再让她承受另一种痛。何薇向提娅的母亲索要了这本日记,说有机会让人帮着把这个题材整理成小说,以示对提娅的告慰。那善良的母亲答应了。
    那时好长一段时间,提娅居住的房子没有人租住,因为曾有人说晚间听到那里头有一个女孩子在哭。
    提娅的母亲将提娅的骨灰装进了一个洁白的瓷罐里。
    一个美丽的灵魂终于跟着母亲上路了,回家了。
    车窗外,何薇孤独一人,寒冷的风中有泪冻结在她的脸上。
    火车嘶鸣着驶离了站台,何薇被抛在了原处,渐渐地成了一个孤独的黑点僵在那里,就像一个失去了组合的不能再弹跳的音符。
    何薇请了十五天的假。林松平爽快地答应了,说最近总出事儿你也该歇歇了。
    自从张小莉摔残,提娅遇难以来,她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疲惫和痛苦之中,尽管在这之前,她并不快乐。
    林松平在三里屯的酒吧早在半个月前就开业了。因为那边整条街上都是酒吧,有很多的
    老外常喜欢到那里扎堆,加上时尚的京城白领们更是喜欢这里独特的休闲氛围,人气一直很旺。成规模的经营倒也是让那里的生意人挣了个钵满盆盈。
    何薇自开业只去过一次,而且很巧在那里还巧碰了一位似曾相识的一位歌手,好像是唱摇滚的。当然这些对何薇没有多少吸引力。
    北京城那么大,出门倒垃圾都可能碰到一个什么明星之类。倒是那位二十来岁的漂亮的酒吧主管陈小姐或多或少引起了何薇的注意,当然并不是何薇故意去注意她,而是自从何薇进来后,她的眼球就没离开过何薇,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把何薇看了个够。
    何薇拿眼翻了她几眼,她全当没看见,两个女人都是心照不宣。何薇知道她心里醋着呢,所以故意颇有风度地坐在她面前的独脚椅上一口接一口地呷着杯中的柠檬茶,还颇调侃地问端茶给她的服务生:有没有往里面吐唾沫。
    服务生奇怪地摇头,说:“薇姐,您这说的这是哪儿话?我们岂敢岂敢!”
    “料你也没这个狗胆!”何薇说这话时带着三分的笑意,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对面墙上的那个用稻草绳拼成的一个抽象图形。
    当然何薇心里清楚,这是林松平的“小三儿”。发展一块事业找一个相好的,这也属林松平独特的经营战略。毕竟这年头包养情人花钱太多,让情人为自己赚钱,还能落个经济实惠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当然据何薇私下了解到的可靠信息,这个女孩子是林松平两年前认识的,原来在酒店做服务员了,跟林松平时还是个处女。林松平这人有处女情结,这个何薇比任何人都清楚。据说当年因为他老婆在婚前把处女给了别人,林松平一直耿耿于怀。
    这年头得一处女不容易,社会上流传处女只在幼儿园有,虽说是笑谈但毕竟说明其稀有程度。林松平对被自己“处理”过的女人还是比较有责任心的,所以都是各守一方,互不干扰。
    林松平给何薇最大的尊重就是他在何薇身边时,不允许那“小三儿”私自打电话过来,必竟那个女孩子是个当服务员的出身,对物质方面没有太大的胃口,单纯得有点犯傻,甚至个别的时候有些不解风情,但相对而言,女人听话是被一些男人喜欢的主要原因。
    何薇跟林松平说是要回老家。林松平亲自开车送她去了机场,并给她的父母带了一箱时下正贵的火龙果和山竹。
    在机场的候机室里,那位日籍的川岛先生正在焦急地等着她。
    何薇将和川岛一起回黑龙江见家人,再开具相关的身份证明等材料,然后转道去沈阳日本驻中国使领馆,办理相关的出国和结婚手续。
    一切都按照预期的目标发展着,何薇的地下爱情进展相当顺利。
    就在她陶醉于自己的迅速到来的幸福之中时,她却乐极生了悲。
    那天下午,何薇请假外出和即将不久回日本的川岛在一咖啡厅相会。到傍晚时分还没有回娱乐城。林松平的电话打来了。
    林松平问何薇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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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分尾声
    尾声(4)
    何薇撒谎说在JJ迪厅。
    林松平问她和谁在一起。
    何薇说:就我自己。
    林松平骂了一句:放屁!你丫等着我吧!随即挂断了电话。
    何薇言说自己娱乐城那边有事,仓惶一人打的奔了JJ,她不停地叫司机加速,再加速!
    司机有些烦躁地瞪了她一眼,说:罚款扣分你替我担着?
    何薇的手机一直在叫,何薇像触了电一样将其甩到座上一直没接,她知道那是林松平的。
    霓虹闪耀的JJ迪厅门前的停车场上,林松平正虎着脸倚着车门靠在那里抽闷烟。何薇有些心虚腿淼刈呦蛄炙善绞保铀俚男奶嫠咚庖还刂沼谔崆暗搅恕?/p>
    林松平一把拉过她把她强推到车里。车后座上还坐着两个戴墨镜的平头男人,何薇从没有见过二人。虽看不见眼神,但从其装束看,都隐隐透出丝丝杀气。何薇心里有些紧张,林松平没说话,绷着脸直着眼一直在开车。
    车速越来越快。绕过环路和平坦的公路,车子驶上了一条沙石土路,而且窗外闪过了黑黝黝山的暗影。“停车!停车!我们这是去哪?老林,听见了没有?停车!”
    林松平像一尊石像一样,没反应。后边的一位男士则重重地在她的后座背上拍了两下,示意她别大呼小叫。那台皇冠车就这样一路扬尘地在黑暗中依照着车灯的指引快速地向前行进着。何薇的心揪了起来。
    她想报警,但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机竟然忘在了出租车上的后座上。天!何薇差点昏过去。在一片开阔的田地里,车子熄火停下。林松平坐在那,没动。后边的一个男士则借着车内照明灯开启的瞬间把一沓照片扔到了何薇的腿上。
    照片上是她和川岛在一起的亲密合影,有喝茶相依的,有娱乐场坐在滑梯上大笑不止的,还有川岛帮何薇拿着包,背靠背坐在一起闭眼小憩的照片,以及两个人拥抱着亲吻的照片
    。
    何薇一时想不起这些照片里的动作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而林松平又是什么时候拍到的。何薇忽然觉得悲哀,自己再聪明也逃不过林松平这只老猎手的掌心。
    “看清了?”何薇似乎没有听见林松平冷冷的问话。“是你吧?”
    何薇还是咬了嘴唇没言语。索性挺直了脖子,闭了眼,像一只临宰的鸡。
    “你他妈吃里扒外的东西!一个臭不要脸的婊子!你现在翅膀硬了,当初要不是老子,你还她妈呆在窑子里呢!”林松平的恶毒言语让何薇身上起了一层鸡皮,没错,在林松平眼里,自己原本就是狗屎一堆。“你他妈哑了你!”林松平狠狠地给了何薇一个耳光。何薇还是没反应,睁开眼,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从左耳朵到整个左脸已经隐约发热。
    林松平一使眼色,后边的两个男子推开车门下去了。其中一个大个子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何薇从副座上提溜了出来扔到了地上。来自山野里的一股冷风打透了何薇的全身,她不禁哆嗦了一下。她想往起爬,人还没起来,她就感觉腰部又挨了重重的一脚,她随即整个身体前扑,又趴下了。
    接着又有一只大手把她当胸抓了起来。“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耍我?”然后一阵左右开弓的耳光打得她眼花缭乱,何薇知道这打耳光的是林松平,而且她能感觉那耳光一下重似一下,带着种种深深的怨尤。
    何薇一只腿单跪在了那里,以一种谢罪的模样接受着这份惩罚。一种热热的东西从她的鼻子里流出来,何薇用一只手背抹了抹,没有哭没有叫,索性拿出东北人的那个韧劲来,一声不吭地任对方的拳脚落在自己的脸上,身上。
    该,活该!打吧,打吧!随便打吧!她在心中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下场,原本在很早她就预料到了的下场。
    林松平打累了,或者是他对这样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对象有些失去了兴趣,在她面前吸完了最后的一根香烟后,剩下的大半截烟屁股掷到何薇的面前,最后狠狠地踢了她一脚,钻进了车里。
    依稀间,何薇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她试图爬过去挡住那车,重重的一拳打过来,她重又摔在了那里。
    那车咆哮着绝尘而去。何薇在田地里躺了好久,当她一点点清醒过来时,她开始试着抠着地上的土往起爬。她的手有些僵,但还耐用,幸亏这是北京不是在东北,否则不消一个小时,她的生命就将与土地冻结在一起。但毕竟是数九的天气,夜晚持续的低温足可以要她的命。起来,必须起来!活下去,我要活下去!这意念支撑着她用手及前臂一点点地支撑起整个的身体,刚站起来,人就又摔趴下了,她的腿因为打击和冰冻,有些麻木的感觉。她重又往起爬,再试着往起站,并试着在黑暗中揉着肿胀的眼睛跌跌撞撞地行走。她不知道往哪里去,她甚至感觉不到方向。天上有点点微弱的星光,她穿过一片站立干枯的苞谷丛,又越过一个低低的小土冈,她依稀看见了远处有灯火,但很遥远。眼睛火辣辣地疼,而且视线越来越狭窄,不时的有眼泪流下来,不知道是因为刺痛还是因为伤心。
    她整个脸全肿了,发着紫色的透明亮光,风吹过来时有着刀割样的痛。
    当她最后连滚带爬到一条大路上时,她再也没有力气了,她只能在那里喘息。泪无声地流下来。活了二十七年,何薇还从没有如此的哭过。
    有车!她听见了一汽车的轮胎与地面磨擦发出来的那种特别的声音,昔日那种刺耳的声音却在这个寂静的黑夜里,让何薇听来感觉是那样的亲切。她侧躺在那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扬起一只胳膊,让它向着车辆驶来的方向频频摆动。她清楚,如果自己再不动,就真的会死到这里了。
    汽车停下时,那司机奇怪地盯着躺在地面上的何薇看了半天,然后迟疑着一步步地走近她。何薇张了张嘴,竟然平生对一个素昧的人艰难地吐出了“救——救——我”三个字。司机把她扶到了车里,何薇半捂着自己的脸,她并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惨相。她的羊绒大衣上除了沾了一些泥巴和鼻血,有几处已经撕刮出了几个直角口子。
    /*91*/
    第五部分尾声
    尾声(5)
    司机问她:“怎么着了?有人打劫?用不用报警?”她连连摆手,像一摊泥一样歪在了后座上。
    凌晨两点。何薇踉跄着步子走进家门,她的家早已是狼藉一片。有人来过了,到处是被翻动的痕迹,那只巨大的红色衣箱上面的锁也被人撬开了,里面的衣物扯得七零八落。何薇心里清楚是谁干的,只有林松平有这个房间的钥匙。好在被掖在厚枕蕊里的两张定期存单和一些相关票据完好无损。
    脸上是火烧一样的疼。镜子里的何薇已是猪头模样,何薇一屁股坐在地上,泪雨如注。
    她已经不能用手去碰自己的脸,她手中的毛巾碰到脸上针扎一样的痛。
    何薇任凭滚滚热泪在脸上一遍遍地流,她感觉自己原来麻木的神经终于有了知觉,而且冰冻了太久的心灵开始融化了。此时,时针正指向凌晨两点。
    那一夜何薇彻夜未眠,身体的痛加心中的痛让她痛定思痛,那一夜她流尽了一生的泪。也把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三十来年的生活用思想和眼泪回顾了一遍。
    她想想哭哭,哭哭想想,手中那张合影照片已经让泪水浸湿了。
    那是去年年初时,林松平开车带她们去戒台寺和潭柘寺玩。在苍松环绕的一块松软的绿草地上,林松平说我给你们照个合影吧。张小莉刚刚在戒台寺那儿玩打金钱眼的游戏中得了一个象牙制作的小牙签工艺品,乐得虎牙支棱着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在那显摆,连说自己有财运,好兆头。气得何薇说有财没财挣着看,给你个破牙签你都乐那样,要是给你个存钱罐你还不得乐昏过去!赶紧把你那有碍观瞻的大牙放回嘴里边去。
    何薇坐在前排中间,旁边分别是白小秦和提娅,李雪梅和张小莉则站在后边。林松平说喊茄子。几个人同时喊了一嗓子并相继做出来个漂亮的V手势。张小莉也照葫芦画瓢地伸出了左手喊了一嗓子,忽又觉得不妥忙用右手去捂自己的牙,这时候闪光灯亮了。照片洗出来后,何薇说:你还别说,张小莉,你这一捂还真捂出点效果来,嗯,挺逗。
    事到如今,照片上的人都离开了,死的死,残的残,李雪梅回了老家以后更如泥牛入海。
    何薇坐那一会儿哭自己,一会儿哭提娅,再不就哭张小莉,哭自己,哭曾经与自己走过青春花季的那些小姐妹们。
    整整折腾了一夜,天明之时,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十五天以后,首都国际机场,神采飞扬的何薇头戴一顶漂亮的红色休闲帽夹杂在人群中,因为结婚审批还没有下来,她将随一旅行团去日本。
    在这架班机上,同期到达的还有那位深爱着何薇的川岛先生。何薇此行将礼拜川岛的故乡东京和川岛的所有亲人。这个四十四岁的中年男人此时正被迟来的幸福充盈着,举手投足间都洋溢着不言而喻的甜蜜。
    何薇将头深依在川岛肩上的时候,她忽然有一种找到家的感觉,她闭了眼。整个的身心都沉静了下来,所有的喧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世界在她的眼前是一幅静静的画。
    何薇离开的第二天夜里。正是松梦园娱乐城里繁华热闹开始进客之时。
    贺小雪接任了领班工作,她穿着漂亮的和何薇一样的工作套装,如玉树临风,很多客人都在看她第一眼时叫了一声何薇。
    林松平坐在一楼的大厅的暗影里看着光彩照人的贺小雪,竟然有一种恍若从前的遥远感觉。
    贺小雪淡淡的笑意写在脸上,宁静中透着一丝淡淡的甜美。那迎来送往的一笑一颦,活脱另一个何薇再生。
    一群执法人员冲了进来。当时,林松平惊得差点跳起来,但还没容他跳,警察就把他给按住了,一张批捕通知让他当时就瘫在了那里。不知是因为恨还是因为怕,或者是毒瘾发作,反正有人听到了他咬牙的咯嘣响声。
    何薇在临走之前,将娱乐城违规经营,虚开并倒卖增值税发票、偷税漏税等行为向相关执法部门做了举报,并附有大量各种票据等证明材料。同时她还举报了娱乐城法人代表林松平涉嫌藏毒、吸毒、贩毒的犯罪事实。
    两张白色的封条封死了娱乐城的玻璃大门。
    喧嚣繁华的日本东京街头,何薇正挽着川岛的手孩子一样快乐地认着满街的汉文招牌。
    明净的天空下,有一群白体的鸟儿正快乐地向着天边飞。
    2005年4月12日
    在我三十二岁的时候又一次因为情感而流亡。在举目无亲的陌生城市里,我曾经整日一个人拿着地图穿行在各个城区之间。租房子、找工作,然后再经历失恋、失业。后来我选择了学习和写作,试着将心中所有的痛都挥洒在雀跃的文字中。
    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美丽的海滨城市大连西岗区的某栋旧楼里,陪伴我的除了电脑键盘的敲击声,间或还有窗外不停来往的车的鸣音。这就是我灰暗的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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